搜索
响沙的头像

响沙

网站用户

散文
202407/30
分享

开在纸上的花朵

又是山槐花开时节,小城弥漫着醉人的芬芳。凉亭山道上游人络绎,天香徐来,不仅沁脾,而且洗髓。斋号闲人的巴进先生,是小城里的一位丹青圣手,他笔下的水墨尤以写意花鸟见长。我亲见他创作《槐香图》,已是几年前的事,可风过花丛,如燕呢铃哝。不知怎的,眼前又浮现出他的画来。

我与巴进少年结识,算而今,四十年矣!他师从尚士秋先生学画,拜庄志学教授习书,尽得两位大贤真传。走出象牙塔,哪里还有伊甸园?大千世界,滚滚红尘,尽食人间烟火,在社会的洪流中翻滚,多少人迷失自我,更抛弃当初所爱,然而,岁月蹉跎,巴进老友虽不再是鲜衣怒马的少年才俊,但犹不辍青云之志。也经世事浮沉,也历社会鞭打,也是俗务缠身,也曾罢笔废墨,但在夜静更深时,他似乎总能听见艺术女神在心灵深处的呼唤。

回来,是寻找,也是归队。主持文联工作以后,他重整家什,抖擞精神,重新执戈披甲,再次跨马出征。从花鸟起步,梅兰竹菊,牡丹菡萏,日日辛勤习练,又组织艺术沙龙,与域内名家切磋,向域外名家请教。他天赋异禀,过目即会,稍加练习,即可尽得要领,旬余独立创作,几可乱真。既而山水,专攻小写意。局促的画室里,两个人几无回旋空间,可他却如老僧入定,终日闭关,白描双勾,皴擦点染……“面壁十年图破壁”,寺僧面壁参禅,道家面壁飞仙,独有他面壁指点江山。

他个子不高,略显福态。一头稀疏卷发,配上不修边幅的穿搭,浑身散发出浓浓的艺术家气质。他稍稍停下手中画笔,退后两步,抬左手扶了扶鬓边镜框,似乎灵光乍现,又疾步上前,挥毫奋臂,一气呵成。哪怕客人照访,仍似神魔附体,置若罔闻。只有等他再次住笔,旋尔展颜微笑,神魂才似重回肉身。我肉体凡胎,对中国水墨一知半解,对他却知之甚深。当他全神贯注之时,出于礼貌,从不敢当庭造次。

对着壁上宣纸,“相看两不厌”,一看就是十年。十年磨一剑,终让他由小成而入大成之境。报送作品,不是获奖,就是进入省展。著名油画家许广专先生常到他画室小坐,几次劝他出去游历,可毕竟端着铁饭碗,又兼着文联主席,也是人在仕途身不由已。只得把游学的计划一推再推,直至杳无消息。还好,随着功夫精进,他的小写意有了些名气,不仅县内市内的勾栏酒肆向他求购,而且,关内的画廊也慕名订制。为了订单,他更勉励,更勤奋,也更辛苦,满脸油汗,满头脂污,几乎是常态,可他乐在其中,乐此不疲,并因势利导,开发出文玩把件。

他凌乱的案头,贴墙立着一幅《清莲图》:构图并不复杂,一茎白莲,不蔓不枝,不妖不媚,中通外直,傍着一根劲苇。两片翻卷的荷叶,右上稍小些的若雾团,多用润染;居中稍大些的似稠云,叶脉如金钩铁划,多用焦墨。整幅画面似有狂风大作,莲叶招摇,而莲花不摇不动,其骨如铁,其势如剑,其气似仙。风如诱惑,莲遭围猎,却“出淤泥而不染!”一位首长览赏后若有所思,主动向他求索,他却不肯忍痛割爱。他对我说:“这幅画获得市廉政书画大赛一等奖,我打算自己收藏!”那意思“谁也不给!”我虽喜欢,也只能免开尊口。

相较于莲花牡丹,我更喜欢他画的紫藤、丝瓜和葡萄。他画的藤或盘根错节,或纤巧灵动,或刚柔相济,或气势深雄,或丝滑水顺……一幅有一幅的气质,一幅有一幅的题眼,千画千面,千变万化,却总能画龙点睛。我虽不才,却也明白,没有深蕴的书法功力,画不出那么矫健流畅节奏感十足的线条。抑扬顿挫之间,起伏翻转之际,如同有音乐在里面流淌。

前些日子,我们单位乔迁。我向他辞行。他捏着茶壶,正往杯子里倒茶,随口对我说:“我刚画了几幅竹子,很不错,挺合你,你挑一幅。”他风清云淡,不露声色,我却知道他用心良苦。单位搬迁,几个月前,我只是跟他说过一嘴,他却入脑入心,特意为我画了一幅六尺横卷的《风中劲竹》,却始终藏而不露,即便我几次来访,也从不挑明。哪怕是现在送画给你,也让你并不觉得故意,也并不感到郑重。

君子如玉。这份温润,只有真正的朋友才懂。可惜,好东西人人都喜欢。这幅画也如此。我并没有能保有它。它成了我们主任的藏品。聊可告慰的是,鉴赏后,主任俯着长大身躯,如同老虎护食,三两下把画卷起,锁进柜子,才展颜笑道:“我以前得到过他的几幅斗方,没这个大!”看主任如获至宝,我再不好意思跟他计较。

“春风若有怜花意,可否许我再少年。”弹指春秋,我和巴进似乎须臾之间都老了,可他寄情水墨,老而弥坚,迸发出青春的活力,创作出浸润着理想与追求的精品画作,展现着他对人生与世界的独特认知,并一笔一笔在勾勒与点染中救赎、自证、拆解与重构,偷来浮生片刻闲暇,觅得调养身心的良方。

在别人眼里,巴进的画,也只是画,可对于一个同路人,我愿把它们叫作“开在纸上的花朵!”并衷心祝愿它越开越香,长开不败!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