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响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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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8/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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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与土的对话,陶与瓷的流变

——访陶源谷千华窑

初入陶源谷,即刻被它古朴天然的建筑风格所吸引。相对于那些名山大川,我更喜欢陶源谷草木砖石间独特的味道。漫步草轩茅亭石楼间,踏着幽静的石碾小路,流连于陶瓮瓷缸装点的庭院门廊,仿佛是一场源自魏晋的时光穿越。

陶源谷在辽阳大牛岭下。连河公路像一根缰绳从大牛岭上飘下来,山脚下的陶源谷如同一个粗大的绳结。我驾车顺着大牛岭的坡度兜兜转转,清澈的褡裢河从大牛岭下潺湲流过。褡裢河一作答喇河,又名达连河。清康熙《辽阳州志》载:答喇河在“城东南八十里。源出海城黑山,流马蹄峪西入汤河”。汤河水质清冽,堪比矿泉。在弓长岭形成一个巨大的人工湖。它用甘美的乳汁滋养着鞍山、辽阳两市人民,是有着四百多年历史的千山酒的水源地。

淫雨霏霏,白雾茫茫。在雨水的滋润下,低缓起伏的山峦更加葱绿可爱。山庄古朴宁静,布局因势就形,一面依山,一面邻水,三面木篱环合。推开沉重高大的松木栅门,我的心瞬间被俘获了。在钢筋水泥的城市丛林里生活得久了,高低错列的建筑,就如同棋盘上密密麻麻的棋子,码放得整整齐齐,压迫得令人窒息。这里却倔强地保持着先民的遗存,土木砖石,陶罐瓷缸,花草树木,鸟兽虫盂,都是谷主人穷其所有,搜罗古今,遍及南北的收藏。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在谷主人的精心设计下,陶源谷宛如一座陶瓷艺术生态园林,呈现出皈依自然的美。大到整座山庄,小到一个摆件。哪怕是一个石缸,一条石碾铺砌的小道,一二根倒木,三二块巨石,五六个竹椅,一簇石桌石凳,屋檐下一溜陶瓷花盆;哪怕是一件棕衣,一个废弃的木轮,一副腐朽的木车架,几件竹器,一套淡出生活的老物件,都能和周围的花草建筑浑然一体。物品的摆放,似是无心随意,却是独具匠心的创意。一室一主题,一院一景观,透着古朴清澈的自然气息。

踩着粗粝的石阶,沿着露梯登上二楼的观景台,走过一条逼仄的巷道,拐进一间玻璃幕墙宽敞的明堂。明堂里外两间。外间的窗台上,几案上,整理柜上,陈列着各式各样的瓷罐、瓷碗、瓷碟。地板上是一溜道观与佛寺里多见的皮墩。这里是谷主黄金鹏教授的会客厅。里间是轩敞的书房,多宝阁里同样是陶瓷艺术品,与客厅里的不同,这里面的器型较大,形态也更加多元。相较于一幅幅雅逸闲适的笔墨,黄教授临摹的巨幅大明宫壁画占据了半面墙壁。身为一谷之主,黄教授笑言一生只干了两件事儿:一件是临摹了大明宫壁画,声名鹊起,名噪一时;一件是复烧宋前古瓷。

瓷有古今之分。今瓷以景德镇精工白瓷为代表,又称南瓷。制坯,瓷画,烧造,每一道工序,分野精细。外观上细、薄、透、亮,集众家大成,是集体智慧的结晶。黄教授研发的古瓷,又称北瓷。与南瓷不同,强调个人创作,钟情于日本承袭自汉唐,流行于欧美,以丑和缺为时尚的侘寂美学,变细薄为厚重,改精美为粗糙,化透亮为朴质,是对中国当代陶瓷工艺发展的逆袭。我捧起一只黑色的茶罐,端详它日臻达境的丑陋,品味它釉彩间诡异的窑变,碰触它源自矿物的粗糙,感悟它不同于轻薄的凝重,有别于精致的浑朴,让我联想起距此不远太子河畔辽金时期的冮官窑。河滩上那层层叠叠堆积千百年的瓷片,就如同一枚枚历史的贝叶,一部部先民创造的无字天书,讲述着火与土的对话,陶与瓷的流变……

千华窑头高尾低,内砌耐火砖,外敷黄泥,呈楔形,沉陷进凹槽,就像一条从石头里钻出的土龙。窑外取原木依势建屋,四面通透,上覆盂鳞黛瓦,继承了中国古代柴烧炉的基本构造。窑畔的篷子里整齐地码放着干松木,飘散着淡淡的松香。每一次开窑,松烟滚滚,窑火熊熊,如火龙烛照。根据器型大小,或烧制三天三夜,或是五天五夜,人不得睡,时时察看火候。火与陶,时而亲吻,时而拥抱,演绎生死绝恋。火之灵,在每一件陶器上恣肆地舞蹈,释放自己全部的能量。任你虐我千万遍,我却爱你如初见。火中陶,始终秉持着强大的信念,直至化蛹成蝶,涅槃重生。

有人问陶源谷名字的来历。谷主淡然一笑:穷陶之本,溯瓷之源尔。如此洒脱,绝非红尘俗世中人。我细细打量谷主——他身材健硕,鼻直口方,双睛如电。上身穿纳西族粗布直裰,下身穿黑色䙛裤,脚蹬一双圆口青缎面拖鞋,长发披肩,在额际各有一缕染成白色,似两片飞羽。一身豪侠气,如《神雕侠侣》中的杨过再世。性情中人纷纷与他合影,他有邀不拒。中午,陶源谷主用苗寨长桌宴招待我们,桌上远自东瀛的瓷器,佐以生态绿色菜蔬,更增加了陶源谷的一缕道气。

同行作家彦梅是个影痴。一领红巾,一件碎华齐腰小袄,一袭民国装扮,微雨寒烟中,立于影棚般的千华窑前,如一帧意境深邃的电影镜头,把眼前的时光做旧推远。她在微信中写道:陶源谷是一个来了就不想走、 走了还想去的地方,有出离世俗的清灵和味道,纯净得如天地之初,让人有一见倾心再见倾神的邈远与悠然,唤醒人们的灵性缓缓归来。

陶源谷一隅,植草轩茅亭石桌石椅,扎木篱笆,下堆火山岩,大块乱石间野菊丛生。我流连其间,不忍归去。“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陶潜的诗句似松针上的露珠,擎在我的舌尖,滋润着我的心田。

“辽鞍作家创作基地”揭匾,与众人环列于千华窑前,我环视雾雨朦胧的青葱群山,追寻被山鸟啼破的那声静,谁又能说陶源谷不是桃花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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