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响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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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9/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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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是故乡明

杜甫有诗,“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

中国人对故乡有着特殊的情结。如果给故乡下个定义,我觉得苏轼的那句“此心安处是吾乡。”极有代表性。自打读了这首《定风波南海归赠王定国待人寓娘》,就一直在想,走了那么久,经了那么多,何处让我心安?可我想了几十年,终于没有满意的答案。

白岩松在《朗读者》讲台上形容故乡,是“安放我们的身体,精神,安放我们的灵魂。”算是有普遍共鸣的。因为若干年前,赵本山在访谈中讲,每一次成功站上人生的巅峰,他都会独自驾车,回到铁岭老家的小村口。哪怕不进村,也要在车上待上半天,去去身上的浮躁。

他是提醒自己记住,曾经吃百家饭的经历。提醒自己不能膨胀,不要忘本,不要忘了自己是谁。别在荣誉的光环下,别在光怪陆离的红尘中,迷失了自我。找到一世繁华,却最终把自己弄丢了。这样的人生最可悲。在纪委通告中,这样的例子,如戈壁滩上的石头,俯拾皆是。

我心有戚戚然。故乡似乎总是别人的,而我的故乡似乎却只是童年的磨难,少年的坎坷,青年的挣扎。我有时也糊涂,既然故乡赋予我那么多苦痛折磨,可为什么?在烦恼的时候,在焦虑的时候,在大成大败之后,我总是要跑回故乡呢!说来真是奇怪,只要双脚站上故乡的土地,心里就特别踏实。

画家黄永玉说:“故乡是我的被窝,有我身上的味道。也许别人不喜欢,却让自己感到舒服和亲切。”听了他这段话以后,我就在想,故乡对我来说是什么呢?我曾在一篇散文的结尾,这样写道:“母亲在哪,家就在哪!”故乡对于我,就是母亲的怀抱,那里的广度、宽度与温度,不足为外人道尔!

“近乡情更切。”归心似雁鸣。五十岁以后,故乡之于我,就如同鲑鱼的小溪,燕子的泥巢,海龟的沙滩。虽然没有天空和海洋的辽阔,却让我魂牵梦萦。一句“不知何处吹芦管,一夜征人尽望乡。”也能潸然泪下。

故乡是我灵魂深处的柔软,是不可触摸的泪点。

世界上一切美好都值得歌颂。在一切的美好之中,春花与秋月,母爱与乡愁,占据着相当的比重。除此,不言自明的,还有爱情。

曾经很喜欢林依伦的一首歌,歌词本就是一首诗,歌名也好听,叫《透过开满鲜花的月亮》,这是一首情歌,描述的画面是一轮明月,映衬着花丛中的少女。令人销魂的意境,充满了神秘与幻想。

也喜欢过庞壮国的诗句,“月亮是一扇小圆窗。”由此联想到苏轼的“小轩窗,正梳妆。”“明月夜,短松冈。”因为我的心里,也有一扇窗啊!村前的小溪边,一间青砖草堂,一扇灯光温暖的窗,窗格间映出母亲慈祥的面庞。

母亲生前喜欢花。房前,屋后,窗台,井栏,都种着花:有木本的丁香,有名贵的美人蕉,有年年必须移栽的地瓜花,有不需特别管护的芍药和刺瑰。更多的是草花,像凤仙、胭脂、扫帚、格桑、步步高、江子剌、根年陈、波斯菊……花的品种可真多,五花八门。花的颜色也多,五光十色。

我喜欢绿植。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却知道,这完全是母亲的遗传。可我不养花,是因为花粉过敏。所以,家里只栽树,那些观叶的热带植物,都是我的最爱。“宁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骨子里的文人情结,浓稠得化不开,就像一杯烈酒。吟曹孟德“对酒当歌”,发人生苦短之感慨。诵李太白“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叹人生寂寞与无奈。

母亲后来害了病,可始终不减对花的衷爱。她甚至不顾体面,缠着人家,把心仪的花弄到手,高兴得像中了彩票。其实,今天看来,都是一些普通的凡品,根本没有异卉奇葩。这让我很为母亲的无赖不值。

乡间有最好的月亮。寂寥的荒天,一只又大又圆的水银镜,能照出人的魂来。小时候贪玩,尤其是月圆之夜。小孩子在街巷间,吵吵嚷嚷,打打闹闹,至晚方散。没人相送,自然无人来接。一个小孩子在街上跑,月亮也跟着跑。有一首歌:“月亮走,我也走。”其实,应该完全调过来。

月亮既调皮,又淘气。人走,她走;人停,她停。天上如此,池塘里也如此。让人贪恋她的妩媚。叫人怀疑着了她的道儿,入了她的梦寐。

忽然记起母亲给我们分月亮的事。夏夜,燠热难耐,一轮圆月高挂。大柳树下,井台边,空地上,母亲看我们玩耍。

我们突然发现天上的月亮,沉在了井底。这在当时看来,是一个多么伟大的发现啊!我们去告诉母亲。母笑着,“我可以把它捞上来!”母亲提着铁皮桶,站在井台上,往井筒里顺着绳子。“叮叮当当!”铁皮桶磕着石头苔藓井壁,弹奏出美妙的乡间音乐。

抖着铁皮桶,母亲从井里汲水。满盈的铁皮桶放在井台上。我们围上去,真的看见一轮明晃晃的小月亮,在铁皮桶里晃。我们都想要这个月亮。母亲笑着,拿来一摞粗瓷大碗。她提起铁皮桶,把每一只碗倒满。

呀!确实是啊!我们每一个人都分到了一个月亮,只是比铁皮桶里的瘦了一圈!

端起碗,咕嘟咕嘟豪饮。碗里的月亮,像一只蛋黄,流过嘴唇,流过齿颊,流过咽喉,流过食道,淌进胃里,清澈而甘甜。我们分不清,这是井水的味道,还是月亮的味道。总之,觉得肚子喝下了月亮,全身的骨节,周身的皮肤,甚至是每一个毛孔,都渗着清凉。

如今,母亲离开我们二年余了,我却更加地思念她了。常常在风中,在雨里,在炊烟下,在阳光底,在小院内……看到她。我知道,这是一种幻觉,应该加以克制与屏蔽,可每每在回乡时,又总是不知不觉地油然而生。

仲秋的晚上,依然有美丽的白月光。我们小时,母亲常备了月饼、葡萄和西瓜,喂我们这群大馋虫。现在,母亲不在了,耳边只有林依伦的歌:“透过开满鲜花的月亮,依稀看到你的模样。”在风中轻唱……

今兮何兮?“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普天之下,率土之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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