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响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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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9/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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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似月明

如果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名,那么这个人十有八九是位名士。在我的交际圈里,金鹰士当属此列。

初识“金鹰士”,是在家乡的报刊上。那时我还是个初涉文坛的愤青,不太知道天高地厚,对本市文创颇多微词。她的文字温润如玉,娇艳如花,充满醇厚的人文情怀,也散发着自然宁静的檀香气息。就像一面镜子,照出了我的轻浮、肤浅与浮躁。因为她,我开始对本市的作家刮目相看了。

情丝似网,岁月如蛛。后来,我稚嫩的诗歌也间或在副刊里和她的散文碰面,遂产生见见作家的冲动。可当时凭我的创作实力,想见一位久负盛名的作家,只能是一种奢望。我虽轻狂,但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一件心事像压在箱笼里的老物件,想拿给人看,却又怕遭遇不测,对保管者来讲,从肉体到心灵都是一种折磨。

第一次见到鹰士老师真身,是在十几年前,闻其名十几年后。我原不知道鹰士老师是女性,因为她的创作超越了性别。当时她已是全国知名的女作家,担任着市文联、市作协的重要职务。可辽阳县作协的活动,她都会莅临指导,因为她曾在辽阳县工作过,现在辽阳县是她的工作联系点。她素面朝天,她容光焕发,她器识非凡,她语惊四座,她如沐春风,她和蔼可亲。她谈问题,角度新颖,开掘深入,卓有新意。她说理,高屋建瓴,独树一帜,引经据典,信手拈来。她言事,情绪饱满,声情并茂,绘声绘色。她状物,活灵活现,惟妙惟肖,如闻其声,如见其面。她待人,平易和蔼,周到细致,不逾规越矩。有时,你觉得她像天空一样明净;有时,你觉得她像大海一样辽阔;有时,你觉得她像草原一样坦荡;有时,你觉得她像春雨一样甜润;有时,你觉得她像秋阳一样明媚;有时,你觉得她像冰泉一样澄澈;有时,你觉得她像烈火一样热烈;有时,你觉得她像果实一样饱满……她的话令我醍醐灌顶,顿开茅塞。相见恨晚的感慨油然而生。不仅是我,所有的人,都为她所倾倒,聚在她的周围,如同众星捧月。

请允许我引述她的一段文字:“几年前,在辽阳县的一次作协会议上,我看到一个年轻人靠在窗前,我发言的时候,他不时用他明亮的眼睛打量着我,潜意识中,我感到他可能就是郭升良。”我当时确曾用这样的眼睛打量、审视、猜度着她,深深为她所倾倒、迷醉与折服。端坐在我面前的这位现代知识女性,也仿佛一瞬间变成了蔡文姬、李清照、勃朗特、桑德拉……她的渊博,她的风度,她的谈吐,让我佩服得五体投地。她是我有生之年接触过的第一流女性。

又是转眼数年,再一次见到她时,是作家协会年终岁尾的年会,她在作家蒋丽英大姐的陪伴下应邀出席。她微笑着主动伸手过来,我却误把她认作了县内某位作者。蒋姐赶忙纠偏。我心生惭愧,面呈窘态。鹰士老师却始终微笑着,并三言两语巧妙地替我解了围。她那爽朗的笑声成为那个冬天里最美的风景。

二〇一三年我准备出版自己第一部散文集,左右权衡,决定请她作序,为了表明心迹,特意发了伊妹给她:

鹰士老师,我十八岁开始发表作品,算而今二十七年,今夏事闲,翻箱倒柜,粗略统计有八九十篇,不禁萌生出萌生了结集出书的想法。我的初衷很单纯,就是对自己旧日创作做个梳理,对自己有个说法,对子侄辈有个交代。激励自己,也勉励后人。唯一的愿望——就是不要把印出的书堆在家里,因为村东的厕所已不需要这类纸张了!

出书,请名家作序是成例,我熟悉的名家不多,熟悉我的就更少。三思之下,我觉得您是最佳人选,一旦拿定主意,心却并未释然,反倒更加地诚惶诚恐。因为我知道您忙,而且不是一般的忙。请您为我作序实在有添乱之嫌,几次鼓起勇气打电话给您,最终却都放弃了。可作序的事又绕不开,终是横下心来打了电话。电话里一个女生告诉我——你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以为您换了号码,只好作登门拜访计。

谁料,第二天一早,您却主动打过电话来。我不禁欣喜若狂,胸中块垒冰消雪逝。我出书的事,您非常关心,对我的要求一口应承下来并嘱我寄过样稿。我担心这样会把您累坏的!请您作序已勉为其难,再让您通读书稿更属不近人情,因此,我折中了一下,选十余篇奉教。我自知文笔粗俗,无奈名利心重,还望老师体谅!

信后附上:千言万语未及尽诉,垂蒙厚爱之情昭昭。

我把文稿寄出后,鹰士老师又打电话来。她要看我的全部作品,并掐着目录按图索骥,一百篇文稿,三十万字,她年近六旬,通读下来,怎生了得。然而,她却以不容更改通融的口吻,让我不得不遵照执行。我的心里猛地涌起一股热流,几乎要掉下泪来。为了表达由衷的感激,我决定给她一点儿笔润,怕她不收,就直接交了话费。事后,她给我发了短信:

升良,一直犹豫着还是接受了你的“不由分说,无法阻拦”的一番心意。因为你由衷地诚恳。

写这篇《远方》,我是把你当作朋友来看的,因此,拿朋友的钱是一件令人难受的事儿。你想,假如你不这样做,我们之间会更像朋友,朋友和别人的区别,就是让对方更坦然。我和我的朋友从来不这样。

还有,你的散文是让人有话说的,她是给了我一些东西的,我特别希望就此开展讨论,那多有意义啊。“十一”期间,我到刘二堡走了一趟,南片几乎走遍了,那时我想到了你。我正式邀请你吧,请你带着你的好朋友们来辽,我作为你们的家乡人在这里等候。

我没想到,我付给她一点应得的劳动报酬,她在信中却流露出如此的矛盾与不安,足见她为人处世的尺度。短短几行字,让我更清楚地知道,她是一个表里如一的人,一个品格高尚的人,一个完全值得信赖的人。读信之后,我辗转难眠,把创作中的苦闷彷徨,灵魂深处的孤独无助,出书中的困惑不解,竹筒倒豆子般和盘托出:

鹰士老师,您好!您是知名作家,我是半吊子文人。写评论的辛苦自不必说,姑且耐着性子读完我的“作品”已令我着实感动。其实辛苦更甚于写一篇两篇文字。给您润笔是应该的,是您的劳动所得,这里面更渗透着你的学养与灼见,您大可不必太在意!

您说您把我当朋友,我能深切地感受到您的深情厚谊,不然,我是不敢冒昧地请您作序的。但,我更愿意您成为我的良师!第一次接触您,我即被您的谈吐所倾倒。因为不是所有的作家都善于口语地表达,而您是其中的佼佼者。您在《远方》中写初见我的场景,我会心地笑了。回想起来,确是如此的不恭与少礼。当时,听了您的话,我感到震惊。于无声处闻惊雷,于平凡中见伟大。这绝不是马屁。因为您让我发现了一位有如此修为的奇女子。借用您的两个词“苟且”与“掠过”!因为太多的苟且与掠过,造成了人性的平庸!幸好,您,也搭上我这样的人,还记得,还不甘于寂寞。我们可以平凡,但拒绝平庸。我们可以和老农一样朴实,但绝不可能和雕塑一样停止思想。每次和您在一起,总想问一些傻傻的问题,都是创作中的一些困惑,但理智这种虚荣的东西,却令我三缄其口。以后,如果问起,希望鹰士老师不要因我问题提得幼稚耻笑。

在我的第一部散文集行将出版的时候,我却要质疑当今的出版体制。我觉得它对文学爱好者太不公。我时常有“误入歧途”的感觉。我常常问自己,如果当初不舞文弄墨,我如今会干什么?可能会拼命地挣钱,也可能在拼命地挣官。因为爱上文学,礼义廉耻,形同枷锁,禁锢了我的思想与手脚。我不能,不让,自己去重复别人!因为我是一个文人,应该拥有一个文人的良心。我恼文学,却无法从生命中剥离。它是我生活的一部分,最生机勃勃,最柔软感性的一部分。因为把您当作老师,把我的痛苦讲出来,有些啰嗦,望海涵。请您不必为我担心,我也是一个阿Q式的人,我能解自己的困。

感谢鹰士老师的短信,让我知道了我在您心中的位置。感谢《远方》,焐热我心中如水的苍凉!真的是苍凉,但不绝望!

鹰士老师很快写了回信,信不长,几行畅达熨帖的文句。月余,在县内的一次会议上见到她,她甩开众人,直接找到我,跟我讲,她在回复当中写了长长的一段文字,但不知为什么,一下子全没了。我非常理解她那时那刻的心境,因为这种情况我也遇到过,那种得而复失的怅然与落寞,如同整个人被瞬间抽空。我不知怎样安慰她。她却轻松洒脱,聊起了我们共同关心的话题。

我的作品出版后,她又帮我张罗开研讨会。她放下自己的事,为我牵肠挂肚、奔波劳碌,我有说不出的感激。我想弥补心中的一大缺憾,想在《鸭绿江文学》上发点东西,向她讨要省文学院院长、鸭绿江杂志社总编辑、作家王多圣的邮箱,可好长一段时间,也没有音讯。我窃以为这只是一件小事,想必是她工作繁忙,忘记了。可不几日,她却打来电话让我查收并附着短信:

升良,给你发过一次,好像没发过去。又发了一次,收到后来信。

如此认真,怎不令人心动情动!我少年轻狂,干了不少荒唐事;中年始奋,却疏离了文墨。结识鹰士老师,让我看到了一面镜子,也遇到了一位人生知己与导师。文学创作,如同深夜里行走,有个伴儿,会减少孤独与寂寞,会驱散荒寒与凄苦,会冲淡怅惘与感伤。如果再幸运一点,夜行人又恰好碰上一轮满月,那该是何等的安然、恬静、幸福与满足?而鹰士老师就如同我生命天空中的一轮皎月,慈祥而清芬,让你似有嗅到“淡淡的香、软软的暖”的错觉。

披着月的银辉,仿佛自己是离她最近的那颗星。在她的照耀下,我虽是一块奇丑的顽石,但现在开始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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