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连仙浴湾的黎明幽静而美丽。涛声啵啵地摇着,我的一床清梦,好像浮在潮水之间。太阳还没有出来,我被从窗外随风飘来愉快的语声唤起,信步来到海边。
海风习习,透着丝丝凉意。从海上生成的云雾攻占了青山、小岛和我们下踏的楼群。在海风的撕扯下,雾气像西洋女子披散在肩头的长发。站在宾馆门前的沙滩上举目四望,一切都浸在浓浓的雾气里。透过远红外高倍望远镜,浮在海波间的海鸥,近海作业的渔船和船上起网的渔民,隐隐约约地现出或浓或淡的轮廓。早潮已经退去,让出一大截金色的沙滩。干燥的沙滩踩在上面松软无骨,潮湿的沙滩却平整而坚实,几乎踩不出脚印。
宾馆门前的沙滩上零星散布着大大小小的卵石,各种颜色,各种花纹的都有,充满无穷的魅力与诱惑。海边上的人见得多了,谁也不去理睬它们,只有童心未泯的游人偶尔会拾起它们,在打水漂的时候,一颗颗将它们丢回大海。除了卵石,沙滩上还镶着一圈绿油油的被海水送上岸来的海白菜,像嵌在铜板上的翡翠,里面常能翻拣出奇丑的蜊黄。这是大海赐与我们的奇珍!每天在日出前,我和兰海大哥都要沿着海滩,徒步到渔港那边去钓二寸多长的海鲶鱼,顺手采上一些,垂钓时用卵石砸碎,再用竹签挑出细嫩的肉,穿在钩上当渔饵。用蜊黄肉作饵,很上鱼,每一回我们都能满载而归。
太阳出来了,蓝色的海洋偎依着低缓的青山,金色的沙滩拥抱着蓝色的大海,海鸥滑翔着,间或有一二只渔舟飞出港,驶进大海,不久就会又有另外的一二只从大海上归来,泊在傍埠的渔市旁。渔市临街面海,女人们接过从船上御下的鲜货站在埠头的石阶上招徕生意。她们把虾、爬子、蟹、海鲇鱼、梭子、海蜇装进网兜浸在海水里,一边搭讪着购物的游客,一边迅速地将网兜提起。卖干品的守在摊位上,生意明显不如女人们红火。
渔港东边是浴场,漆成绿色的围栏,将铺着绿色明瓦的餐馆、凉厅与海滩隔开,海滩上似花团锦簇的带状公园,密匝匝的太阳伞像雨后从草滩上冒出的花菇。滩里滩外人头攒动,五彩缤纷的泳装妆点着金黄色的海滩。如果把离此不远的“情人岛”比作头颅,那么海滩就是一只托起这颗头颅的手臂,臂弯里拥着蓝色的大海。我还是第一次下海,海是欺生的,叠叠的浪,是她上下拍抚的手掌,按向我的头。又苦又咸的海水灌进我的嘴里,呛进我的鼻孔里,直冲脑髓,辣得我直流泪。几个回合下来,我恶心得直想吐,只好拖着疲倦的身子爬上沙滩,埋在细沙下,再不想起来。
几天里,我一直无缘海上日出,总是挥之不散的雾,雾,雾,将我可怜的心愿压扁。于是,我更钟情于海上的落日了,然而,这儿也成了克求,每回都是在红色的光球要将烁动的海波镀成金色的时候,被老云接了驾,在我的心上涂一抹暗淡的殷红。我怀着茫然若失的心绪,一个人漫步在海边,任海风撕掠着我的头发,吹打着我的衣角;任海浪亲吻着我的脚踝,泼湿我的裤管。暮色掺在水雾里,世界像掉进了奶桶。几只渔船搁浅在海滩上,海边的礁石旁系着一条远航归来的渔船。对着破旧的木船,我扪心思忖:如果人生是一片海,我该是怎样的风景?是望洋兴叹,终此一生;还是披波斩浪,挺立潮头……
一群少女赤足从对面说笑着走来,浑身充盈着海的神韵,海的光辉。我转身站定,目送她们消失在迷茫的夜色里。而在我的脚下,叠叠的海浪躁动着不间断地扑向远处的海滩,发出隆隆的轰鸣,拍合,奔涌,腾起的浪花就像一队扬蹄乍尾的战马。 “面对大海人是多么渺小,就像一粒砂,但只要你含有足够的碳,经过大海千万遍的淘洗、冲刷,也许就能成为一块金刚石。” 我的耳边又响起兰海大哥的话,血管里好像有一股大潮在澎湃汹涌。
披着朦胧的月光,迎着清新的海风,我独自坐在海边的礁石上,沐浴着仙浴湾的暮色,倾听着脚下此起彼伏的涛声,陷入对历史与未来的遐想……那时那地的心地,就像海浪拍打着的沙滩一样细腻而坚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