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不惯籼米,更留恋粳米的香甜。
落在海南,摇身已成异客。华灯下,香气缭绕的餐馆,勾得我们馋涎欲滴。虽然飞机上定时供应精致的餐点,但走下舷梯,已然一幅辘辘饥肠。由于等待就餐的人多,尽管五次三番地催促,我们面前的餐桌上仍是空空荡荡。等了半顿饭的功夫,服务员终于端了个大碗上来,出乎我们的意料,端上来的并非我们点的菜肴,而是一大海碗清淡得能映出人影的汤水。我们面面相觑,不解其意。饥渴难耐,持勺分羹,虽非美味,转眼却已荡然。待端起饭碗,又泡又渣的籼米饭,在我们已经娇惯得刁钻的嘴里如同炒面,嚼不成团儿,难以下咽。忽然醒悟,那碗汤的妙处!
沿东海岸滨海高速南行,碧海蓝天,椰风海韵,茂密蓊郁的植被,如画的原始热带海岛风光,令人目不暇接,心旷神怡。免费的精神大餐,让我们暂时忘却了餐桌上的烦恼,纠结在胃肠间的不快连同山上的浮云一扫而光。穿琼海,越陵水,走兴隆,过博鳌,到三亚,大部分的时光是在空调巴士上度过的,也只有在车上才能避暑。因为燥热,我们整日食欲不振,可怜的胃口,就像乡下老农看到“禁止吸烟”的牌子,赶忙将烟在手中掐了,因为舍不得扔,又不能抽,所以,只好拘谨地攥着,像作秀,但吃饭毕竟不是作秀,吃饭就是吃饭,吃饱了胃里和心里一齐舒服。
夜色斓珊,暑气仍未消尽。两辆车开进酒店,说是接我们到外面吃大餐。到了海边,弃车登船。马达轰鸣,一只舢板载着我们飘飘摇摇地离开海岸,射向黑沉沉莽沧沧的大海。星空浩瀚,覆盖着平静的海面,海面上星辉点点,似南海龙宫张灯结彩。海风习习,残暑渐次退去,重新振作精神,觉得夜色与海是那么温柔可爱。
转个弯儿,海上出现了一座灯火辉煌的水上城堡。城堡是用宽大的木船搭成的,有的船头接着船尾,有的船舷靠着船帮,有的船与船之间架起了栈道,有的船与船之间搭着网箱。船上搭着凉篷,每条船都有一个乒乓球场大小,摆放得下七八张餐桌。船板擦洗得非常仔细,油漆剥落的地方,露出了金黄的木色。
这是个海上渔村,住着被称作蛋民的人。顾名思义——蛋民,像浮于盐水之上的鸡蛋,长年累月浮于海上,故得其名。蛋民并不属于独立的民族,而是我国沿海地区水上居民的一个统称。蛋民世居三亚,祖籍多为阳江、番禺、顺德、南海等县的水上人家。他们既没有统一的语言,也没有独立的祖籍语言,日常交流与当地居民完全一样。他们世居大蛋港、保平港、望楼港等濒海地区,男人出海捕鱼,妇女在家耕织。有皇帝的时候,蛋民没有一寸土地,长年漂泊在海上,是海的儿女。他们承担着为皇家晋献贡品的苛捐。由于海上风云变幻莫测,海难频发,常常船毁人亡,虽南海富饶,却赤贫如洗。在封建社会,他们的命没有他们捕上来的鲍鱼海参值钱,因此,也被统治者称为贱民。解放以后,蛋民陆续弃船登岸,始有从事纺织、耕种的。海南建特区,他们挖掘自身优势,像赶海一样,迎着滚滚商潮,纷纷开办起海上餐馆,笑迎四海游客,赚得盆满钵满,终于咸鱼翻身,体体面面地作了南海的主人、国家的亲善大使。
我环顾四周,发现“城堡”明显地分割成若干个单元,清一色的海鲜排档,并以鲜活、物美、价廉著称于南海。像我们这样不远千里万里登船会友、消遣、品尝海鲜的人络绎不绝。我们拣了几张靠船舷干净的桌子坐下,面海迎风,尽得风水。我们吃的是海鲜自助火锅,每位一百元。海参、墨鱼、大虾、扇贝、石斑鱼……随你挑拣。我们胃口大开,大快剁怡,顾不及吃相,只管饮酒吃肉。服务生被我们呼来唤去,快似走马,急如星火。酒至半酣,面红耳热,为我们服务的两个小女生,少见多怪,没见过我们东北人喝酒,觑而嗤笑。管它!酒过三旬,满头热汗,喊一声:“再切条多宝鱼!”“再来一斤虾!”直吃得船上人撮舌。
其实,宴,不必星级酒店,不必豪华包厢,也不必珍馐美馔,约三五好友,或居高眺远,或凭水临山,或林间草甸,或茅店荒村,只要心情好,吃什么都香甜,吃什么都格外有滋味。我们像浮在海上捕食的海鸟,随着海波起伏,与海相依相偎,虽为沧海一粟,却忘记了凶险,忘记时间,因为我们与大海已经融为一体,不仅拥有了海的肚量,海的胸怀,更拥有着海的气质——这是时代的品格,古老而年青的国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