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戴河拾零

初夏的北戴河整洁而宁静。

因为还不到洗海澡的时候，这座渤海湾畔的海滨小城，像摇篮中酣睡的婴儿，在海的呼吸里，在海涛的拍抚下，继续着它的甜梦。从山之南，海之北，来到北戴河，悄悄像一片流浪的云，飘在北戴河的梦境里，觉得自己就是一只打渔的船了，就是一片鼓满的帆了，就是一棵站在海风里的树了，在不知不觉中和北戴河融为一体。

北戴河是绚丽多彩的。不论是庭院还是街道，都栽满了大多叫不出名字，却一律能开花的乔木、灌木与藤本。有的花期已过，繁茂的枝叶间缀满了星星般的青果；有的含苞待放，像一群羞涩的边地女子；有的招蜂引蝶，像穿着五彩缤纷的泳衣，蹦蹦跳跳地一溜开向海边；有的轰轰烈烈，爬满了一面墙又一面坡……而我所熟悉的莫不过一丛丛的三角梅，玩皮的孩子似的，从别墅庭院的栅栏里，从高大蓊郁的树丛中，从靠海临街的巨石后面，探出粉嘟噜的头脸，极像我们乡下唱地方小戏的旦，脸上施了重重的粉。漫步在车辆行人稀少的街道上，满有诗意的，提起鼻子嗅嗅，肺腑里充斥着树叶子的味道，花粉的味道和海的味道，丝丝缕缕，缠缠绵绵，浓郁的气息惹人沉醉。

北戴河是雍容华贵的。古今中外的建筑群落零零星星地点缀在碧海环绕的“小岛上”，淹没在随着山势起伏的林涛中。西方建筑的尖顶石柱雕塑喷泉与中国古典建筑的斗拱飞檐琉璃瓦与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海景别墅和谐共处，妙然成趣，相映生辉，并用自己独特的方式叙述着迥然不同的历史与文化，让你相信建筑是在生命的，并和所有的生命体一样，有情感，有故事，有生老病死，有荣辱成败。面对它们，谁又能不发出由衷的感叹！

北戴河讲道，虚无缥缈的长生之道。小城的背部隆起，像一只伏卧在海滩上的神龟，每一条路似乎都能通向大海，纵横交错的路就像清晰的龟纹，让人不禁地联想到占卜与卜辞，也自然地想起企求长生的始皇帝和皇帝身边炼丹祈雨装神弄鬼的方士。窥一斑见全豹，北戴河确是半仙之体，尽管始皇帝们去了，卢生们去了，徐福们去了，但北戴河就是北戴河，在千百年的历史长河中，日益淘洗得澄澈莹润晶光四射。神话遮不住它的美丽，只能增添它的神秘；传说遏止不住它的旖旎，只能陡增它的神奇。

北戴河讲政治并悄然和政治联姻。“大雨落幽燕，白浪滔天。秦皇岛外打渔船，一片汪洋都不见，知向谁边。……”伟人放荡一笔，便又是“萧瑟秋风”，便又是无边风雨。劈波斩浪或是随波逐流，两种选择，两种命运，两种前途，在一位非凡老人畅游大海时就已经找到了结论。一个国家，一个民族，一个世纪的荣辱兴衰，在向海沉思的藤椅里锤炼着一个永恒的命题。

往事越千年，目光从历史重新回到现实，宽阔平坦的花岗岩马路，路两边绿意葱笼的珍稀树种，现代前卫的街灯与灯饰，一直延伸到天尽头——那里是一条河，是一片海，是一条路——一条民族复兴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