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响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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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12/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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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心眼里感激窗的发明者,如果设立选举人票,我建议评审委员会,应该向窗的发明者颁发诺贝尔奖。

从洞居树居穴居到垒屋结庐,再到今天建筑摩天大楼、海景别墅,人类安居工程的旅途漫长而艰辛。原始先民每迈出的一小步,都是人类文明史的一次飞越。窗在其中的贡献可谓功勋卓著。试想,如果单从居住的功用考量,只要在四壁间造一个屋顶,就足够用了,为什么还要造窗呢?窗应该属于意识形态,属于精神和文化范畴。如果没有窗,窗里的世界会变得很无奈。因为有了窗,我们才能把窗子打开,让风儿进来,让阳光进来,让鸟的鸣声进来;才能在窗的陪伴下,走过春天,走过秋天,走过生命的四季轮回;才能“窗含西岭千秋雪”、“夜剪西窗烛”;所以,较之于供人们居住的屋,窗——实在是一种奢侈,一种奢侈到伟大的高明的创造。

窗是屋的眼睛,让凭栏远眺与临窗听雨一样惬意、舒阔。如果想像是会飞的翅膀,那么,窗就是落不得尘埃的视觉。要不然,从西半球到东半球,从南亚次大陆到北极圈,设计风格迥然各异,建筑材料千差万别,但只要是给人建造的房子,窗却是一样的不可或缺,而且只要装上玻璃,就要时时擦拭。“心如明镜台,何处惹尘埃。”人世间这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不分种族与民族,不分性别与年龄,也不分贵贱与高低,都应该有这样一扇窗子,不管是砌在砖石间,还是嵌在心坎里,若窗明如镜,必世事洞明。

窗是诗与画的世界。我不胜酒力,未尝有古今骚客把酒临风的雅兴,却不失雅量;虽不及前贤大儒衣袂飘舞的洒脱,却不失现代人的潇洒。茶余饭后,偷来片刻闲暇,站在我五楼的阳台上,临窗眺远。东南望鞍山如驼,峰峰孤绝,如螺似黛,山下高炉错落,长烟蔽空。东北望首山雄峙,引群山奔涌,起伏绵延,如海浪雕塑。山下公路似带,林网如绸,阡陌村舍俨然,一派田园风光。前后是鳞次栉比的古镇人家,薄雾与轻烟漫笼,落霞共秋水萦回。雁影轻掠,莺歌绕梁,月明星稀,银瓶乍破,花影婆娑,暗香盈袖,美得出奇,也静得出奇,而夜竟不知何时跳过对面楼上的女墙,翻进窗子,水一样从脚下涨起来,又不知不觉地漫过了背后的屋脊,去攻占喧嚣了一天的世界。

窗是心灵的伊甸园。在窗下的书案上写字,偶一抬头,总能看见对面山墙上爬着的青藤。藤与叶柔嫩鲜绿,像一幅杂志封面上的摄影,又像一幅文人的水彩小品。开始藤蔓只占了簸箕那么大,一个夏天过去,不留意间竟扩张成一铺坑的样子,因经了秋霜的啃噬,茎变成了可爱的彤色,更是耐看。有几根还借着电杆,越过一条不算窄的小巷,爬到了对面仓库的屋顶上,顽强得简直令人惊叹。本来嘛,秋天本身不就是一个奇迹吗,因为有了窗的加入而更加绚丽多彩。那些三月间从南方飞到北方的燕子,如今又集合起队伍整装待发。它们一拨一拔地从我今生从未曾到过的地方向我的窗外云集,像人类世界里的一场最具影响力的盛会,它们利用开会前的间隙追逐嬉戏,完全像调皮淘气的孩子;它们相依相偎,犹如人世间柔情蜜意的情侣;它们展翅颉颃,向人们展示燕尾服,展示像山泉水一样清纯的嗓子,把紫色的呢喃一层一层地种在人们心间,生长梦,生长思念,生长江南的一城烟雨。回过神来,树冠上、楼沿上、层顶上、窗台上、密如织网的电线上,满是等待号令开拔的燕子,像沉甸甸的五线谱。拙劣的音乐家们拉不出这样的曲调,只有不屈服命运交响的大师才能谱得出,拉得响。记不清是哪一个早晨,这悠扬的琴声在季节的弦上嘎然而止——树还在,屋子还在,电杆和电线也在,而成千上万只小燕子却踪影皆无,但窗子是不会飞走的,它已开始耐心地等待燕子翩跹的春天的到来!

窗是戴着眼镜的缪斯。朦胧晴好的黄昏,清风徐徐,夏虫唧唧,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从对面的楼上无约地飘来缈茫的琴声,似一场清明小雨,驱散了白天的燠热;似一条淙淙的溪流,驱逐河面上漂浮回旋的花叶;似高高低低隐隐约约的心灵的独白,如泣如诉,如怨如慕……我不由地放下手中的笔,捧起书本,坐回到窗前的椅子上,像一只盛满清水的陶罐,在纤长而有力的手指的弹拔下,在黑与白的琴键的撞击下,花瓣般倏然破碎。我的想像无拘无束。它是个十足的好色之徒,骑乘着心猿意马,在逝去的青春岁月间游荡,幻想着邂逅望舒《雨巷》中撑着黄油纸伞的丁香色的女郎,邂后一段缠绵悱恻的爱情,一段痛彻肝肠的尘缘,然后在起起伏伏的琴声里回来,重回到琴声的对面,夜的对面。夜寂寞而明亮,像一棵落光叶子的杉树。

“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望天空云卷云舒。”世界上有两种窗子。有形的窗子我们看得见,无形的窗子我们却未必看得见。看不见的窗子,也许才是最值得我们寻觅与追索的。这句醒世名联,不知是哪位古人写下的,每回读它,我都能读出一扇窗子来。推开眼前的纷纷扰扰,心里也就亮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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