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 秋

落日楼头，凭窗偶望，一瞥之间，竟似千年。千年的沉重，寄于翩然一叶，似檐滴陨于光滑阶石的脆响，似风露坠于湖面的梵音，似夜雨击打蕉叶的鼓韵，恍若天籁在我的耳畔久久回荡。

此刻无风，只有风干的叶子，叶子，漫天卷地飘舞……它们是一只只断了线的风筝，一群急于落地觅食的鸟，片片拆断了翅膀的荚蝶，悄无声息地簌簌飘落，仿佛去赴最后的约会。让我想起濛濛夜幕下，人头攒动的城市街头，如蚁似蝗的车流，清脆悠扬而富有节奏的车铃……一样的行色匆匆，一样的义无反顾，一样的淡定从容。让我联想到海边渔港里桅杆上降落的帆，抗日烽烟里从断崖上跳下的壮士，翠绿的山谷里云雾中滑出的空降伞……疯惫、悲怆、轻盈、悠然，随你去想。

碧云天，黄叶地，北雁南飞……在这个落叶飘零的晚秋，在这个被寂寥占据的黄昏，我和你，只有我和你，与经典的爱情，精致的惜别不期而遇。在玩味《元曲》优美的同时，感受着古典的忧伤。然而，在飘逝的落叶间，难以辨识莺莺、张生的影子，文君、相如的影子，英台、山伯的影子……但我却记住了坚贞不渝的蓝桥之约，记住了志摩《再别康桥》的眼睛，记住了《魂断蓝桥》的凄惋悲怆。记住，别忘记——就像抓住眼前的阳光，绒线般柔软，灯火般明亮，熏衣草般芳香。透着乡间的浓郁，传递着骨感的真诚。

庭院深深，风满西楼。宁静的落日启开紧闭的记忆之门。落叶堆砌的小径，在疏林荒草间弯弯转转曲曲折折，酷似一幅文艺复兴时期印象派的风景画，挂在渺远的天地之间。既然想像是飞翔的视觉，那么，我就能把你看见。于是，穿红衣的你出现了又消失了，穿白衣的你消失了又出现了。你小心翼翼地踩着地上的落叶，像一个纯真无邪的孩子，而我百无聊赖地走在你的身旁，漫不经心地踢着脚下的落叶，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迎着风，迎着潇潇的落叶，呼吸着饱满而略带苦味的气息。你笑语嫣然，我却伤心得要掉下泪来，为了路口等在不远处的分别。

又是一度秋风，眯了徐徐回望的双眸。二十年后才发现：在你走了以后，落了一地的，是那个，冷冷的，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