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月

东边有山，西边有河，两岸是平原。山是千朵莲花山，河是浑河、太子河、大辽河，平原是东北大平原的南缘。山青水绿原阔，在空中鸟瞰，仿佛是一块动静相生的彩锦。那岸，那山，那天，那水，如同一个个鲜活的胎记，无声地彰显着这块土地的富饶与美丽。

一条清清亮亮的小溪，针织在彩锦之上。它穿过岁月的针眼流淌在它所滋养所呵护所惠泽的这块土地，并以娓娓动听的方式渗透进每一寸张开的毛孔。它赐予这块土地稔熟的五谷和生生不息的财富，也赐予这块土地以丰收的喜悦和收获的吉祥。它赐福于这块土地上的男人和女人，赐福生命以生活。中国远古神话传说里，女娲娘娘团土造人，用泥塑造了男人，用水创造了女人。女人似水是中国乃至世界文化中共同的比喻。它是一朵洁白的浪花，不仅给了女人以水的姿态，而且给了女人水嫩的容貌，如花似月。从中国汉乐府中的秦罗芙以至其后的四大美女，从奥林匹斯山上的诸女神到引发罗马城邦战争的美女海伦，乃至今天的世界小姐与影视明星，令古今中外多少墨客骚人甘心拜倒在石榴裙下，给世界文化宝库留下了数不尽的佳作。这是水对女人的偏爱。

我倦恋清亮溪，像深情地爱着我现在的女人。它朝气蓬勃，一往情深而入勇往无前。它的朝晖夕阴，它的春花秋实，它的晴雨涨落，写尽我生命乐章里最精彩的段落。尽管我们始终不曾达成“流云若有意，芳草共此心”的默契；虽然到头来终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但我多么想成为它怀里的一块石头。是石头就要有山一样的性格。这世间的水，除却潇潇洒洒的雨雪，有多少是从石头里淌出来的。水从石头里淌出来，又淘洗着石头，把苔泥一样的虚荣与耻辱一点点从石头的身上剥掉，露出石头或华丽或质朴的本色，并在过程当中演示风生水起与水落石出。

月光下的清亮溪省略了水中的青荇与摇曳的水藻，芦苇阴沉的影子，藏着溪水叮咚的心律。“一样的月光，一样的泪水，一样的日子，一样的我和你！”我仿佛听到了你，你却无言无语；我仿佛触摸到了你，你却从我的指间飘然而去。在裹着野花香透着青草味的长风里，我思若惊鸿，在暮色里飘渺。留连处，软泥鸿爪，散落一地碎竹……闭上眼睛，你会觉得月光如绮，飘然从浩如烟海的银河里挂下来，江枫渔火，周遭静寂，只有蟀琴轻拔。二十四桥明月，在间或的蛙鼓里如一杆长笛。低头看，浸在水中的一轮满月，在秋夜里静得出奇，美得出奇，就像停在夏荷上的一颗露滴。

月光勾起了我许多的往事，许多的往事如水沉淀去岁月的杂质而愈加清晰明澈。今夜又是北风吹，月明该是思乡时。清幽的河水，穿过田陌间紫的黄的粉的小花，流进了我的心里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