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据时代

陈赞辉是陈李村最早考上大学的，父母亲都是农民，穿着简单破旧，父亲陈牛娃在乡政府和陈赞辉一起办粮食户口关系，乡干部指着陈牛娃问陈赞辉：“这人是谁？”陈赞辉说：是我大，不是不是，是个亲戚。

陈赞辉大学毕业工作，和本村的一个中专毕业的姑娘陈彩霞要结婚，父亲坚决不同意。原因是错辈分。陈彩霞要把陈赞辉叫太爷。但是，陈赞辉和陈彩霞有感情了，不管这些陈年老窖式的辈分。陈赞辉的父亲就讲传统礼仪，讲为什么本村的男女青年不能结婚，何况差着辈分。

陈牛娃说：“康熙年间，这里发生了大地震，大地震后又发生瘟疫，村上的人死得只剩下陈家和李家的一男一女两个孩子了，这两个娃以后就结婚，生养的孩子一些姓陈，一些姓李，规定本村的人以后不能结婚，因为啥？一家子人的后代，近亲。知道不？”

“这都多少代了，隔三代就没事了。”陈赞辉辩解。

“不行，我不同意。你哥也不同意。你说这错辈分。陈彩霞的爸爸叫我太爷，陈彩霞叫我祖爷。陈彩霞的娃叫我啥？”

“叫你爷嘛。”

“要叫先人。”

“先人和爷，差不多。”

“胡说。不行就是不行。”

“我们领结婚证了，不管这些陈规陋习了。也不办什么婚礼，摆酒席，给你们说一声就成了。”

尽管不合情理，但是，陈赞辉和陈彩霞都是有工作的人，当农民的父母也拿他们没办法。陈彩霞的父母也是农民，就一个独生女，也不觉得违规，见了面继续叫陈赞辉的父亲为太爷，见了女婿，只喊名字。

陈赞辉和陈彩霞结婚一年后，生了一个儿子，这小子挺机灵的，一岁半岁学说话，一边叫爷爷，一边叫先人爷。逗得大家好笑。陈赞辉的哥嫂结婚两三年还没有孩子，陈彩霞就生了一个女儿给他们，这个孩子的辈分可就变了，她叫陈赞辉二叔，叫陈彩霞妈。孙子辈的妈妈。

小兄妹两个也不好称呼了，叫名字吧。

上学的时候，村里的孩子经常拿他们说笑话。他们也觉得尴尬。后来，他们受到学生学号的启发，给家里人都编了号，从001到010，全都用代号相称。

他们家里人可以用代号，村上其他人不好用代号，这就难为他们了。一直到陈彩霞的儿子当上村干部，索性给全村人编了代号。从001到659，全部以代号想称呼，成为一个数码村。大家见面也逐渐习惯以数码相称呼，如40,60，等等。

我有一次去陈赞辉家作客，陈赞辉以前叫我叔叔，陈彩霞叫我祖爷，为了防止乱叫，这回他们的孩子也就给我编了号，叫W1,因为我是外村来的。其实我也是这个村走出去的。这个村有120多户人，因为这种编码，以前的辈分被抹平了。但是在户口登记册上，却记录了每个人的血型和遗传基因数据，以便发生意外时急救。

用了编号后，显得很平等，排除了辈分干扰，开会讨论村务、选举村干部时，显得更公平。民主的气氛也更浓了，集中度也更高了，村里也更团结了。我想，这也许就是数据的魅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