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器师

雨齐站在北山脚下的住宅楼22层阳台，望着南山半山腰的旧居窑洞前的三间平房，那里正在修建水神庙。

老伴比他心细。搬出旧居后，雨齐一心想着把旧居捐献给一个佛教师父，成为晚年的一种精神安慰，但是，老伴说，等几年。等几年就等几年，因为要找一个看管的人，就联系到一个远乡的女人。

这女人信仰水神。水神逐渐被人们遗忘了，但是这个女人很小就能唱水神的歌谣。生命离不开水，水崇拜有一定历史了，说起水神，虽然不是肃然起敬，但还是很怀念的。水神居住在海的深处和大山的深处。

水神也是大禹的化身。大禹治水，有功与人类，所以在水神庙纪念他。

雨齐是一个乐器制作师，组装扬琴、古筝、琵琶、二胡、三弦等乐器，以此为生计，几十年组装了几千件乐器，对乐器的演奏也略微熟悉一些，尤其是扬琴和三弦，能够弹奏十几首歌曲。所以，雨齐有时候也感觉自己是一个演奏家。

从远乡来的看门人叫米米，米米有一天托人和雨齐商谈：能不能把南山旧居卖给她。

雨齐很迟疑。

要卖，就出个数，不卖，也出个数。

雨齐说：出个小一点数，人家张口就成交。出个大一点的数，她就买不起，就算了。

雨齐和老伴商量了三天三夜，说：要四十万。就那三间平房，总共不到200平米的地方，两个窑洞，四十万是个大价钱。

老伴说：这就对了。以前你还说要免费捐献。有了四十万，可以做点事情。给儿子登记一套房，首付也够。

雨齐说：四十万，说不定不成交。看看运气吧。

雨齐给米米报了价，米米爽快答应了，当即拿出四十万，签订了购买协议。雨齐后悔自己没有报价八十万、一百万，但是，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只好成交。成交后，雨齐安慰自己：就算是慷慨一回吧。

站在北山社区的大楼上，眼看着水神庙已经做好屋顶，白天彩旗招展，晚上都亮起彩灯了。

有个参与水神庙修建的熟人透露，水神庙修建花费三千万元，塑像是玉石的，威严，高大，柔中显示英俊，象征水神的善良和力量无穷。

山脚下，河边，曾经有一座水神庙，修建铁路时被拆迁，据说还补偿了200万元。雨齐觉得，自己的旧居成为水神庙也是一种造化。

水神的威望远远大于雨齐这样普普通通的乐器师。社会各界的捐助超出了雨齐的想象。

雨齐感到自己的旧居改建为水神庙，也是物有所值。

雨齐的儿子雨凯，花了肆拾万元彩礼娶了一个礼州的姑娘，三个月后离婚走了，雨凯干人力资源工作，向外输转富余劳动力。很忙，经常不在家。雨齐上了年纪，做不动乐器了，就想着找一些喜欢演奏的学员，收几个学费。

他在楼下的广场上，搬一架扬琴，等待人们问他是不是招生，从早到晚，很少有人问。他孤独地站立着，懒得演奏。

旁边一个小姑娘也在招学习古筝的学员，小姑娘是艺术专业大学毕业的，有自己的广告，广告上有简介，有获奖证书，报名的人比较多。雨齐感到有点不自在。

他只有乐器，没有文凭，没有获奖证书。

路过的人以为他是协助旁边小姑娘招生的。他演奏了一首《花儿与少年》，旁边的小姑娘也演奏了一首《花儿与少年》，一些少年儿童涌向小姑娘。

雨齐越发感到孤独。

他收起摊子。他认得出，小姑娘的古筝就是他十几年前组装的。

水神庙举办大禹文化艺术节，雨齐应邀去演奏扬琴。看到简陋的旧居变成了庄严亮丽的古建筑殿堂，雨齐很激动，说：“有些事情是无意间促成的，我制作了几十年乐器，终于有了演奏的舞台。”

后来听说：和雨齐的儿子雨凯离过婚的女子多次骗婚，得癌症死了。

雨齐创作了一首歌唱水神的歌，调子很像家乡的小曲《上河担水路太远，下河担水路不干》。古稀之年，雨齐的主要工作就是在水神庙弹琴了，他觉得比以前住在窑洞组装乐器更轻松一些。而且，常来水神庙的几个小青年愿意跟着他学习弹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