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落回

李云福当选村主任的那年秋天，正是小山沟村林地野生博落回疯长的季节，漫山遍野的博落回正在开花，花粉飞扬。

博落回是一种野生中草药，又名野狐杆，可以长到三四米高，压过一切庄稼。博落回的茎叶有毒。李云福琢磨，一定要想一个办法消除野狐杆。查阅了一些资料，发现博落回是一种草药，按照中医以毒攻毒原理，可以消炎抗肿瘤，治疗野蜂、毒蛇和蜈蚣咬伤，还可以防治肝癌，可以代替抗生素做饲料添加剂，可以治疗跌打损伤。“哎呀，可惜我知道得太迟，不然，我兄弟李云轩就有救了。”李云福的兄弟李云轩是十几年前被马蜂咬伤后死的。

博落回的茎秆粗、高、中空，做箫吹，当柴烧。小时候，村上还处于煤油灯照明时代，没有电，没有煤炭煤气，李云福一边放牛一边拔柴草，野狐杆是烧柴的好料，一天拔十几捆几百斤，垛在山坡上，晾干后背回家烧火做饭，一户农家一年烧掉几吨。

成家后，陆续来到人世间的两个儿子逐渐长大，由于家里贫穷，大儿子李水初中毕业就到外地打工，上门落户到外地。眼看着二儿子李土也供不起了，但是李土哭着要继续上学：“我不上学，将来就没法活了。”李土的外婆知道后，从亲戚家借钱，李土读完初中继续上中专，最后才有了工作。

李土在城里贷款八十万买房时，李水正在自家的地基上修建六层小楼。楼房修建竣工后，李水开始收购药材，养猪，自创的效果比李土还好，李云福总算放心，想着可以安度晚年。而这些年发展的博落回、大黄、淫羊藿等中草药也找到了比较稳定的销路。

山里的孩子心爱山，生长在大山里要认识山，李云福晚年有一个爱好，就是识别山里的野草，认识博落回时，40岁，认识豨莶草、水飞蓟、景天三七时已经45岁，随着认识的草药越来越多，他也有了一种成就感。

有智能手机前，李云福想查阅一种草药比较吃力，询问当地的老中医，好多也不明白，手头上几个版本的中药材图典中没有收集博落回。以前，他一直因为查不到野狐杆的学名和药用价值而困惑。味道浓，橙色的汁液，牛羊不吃，肯定有毒，有毒就有药性，毒药是上等草药，但是找不到资料印证，自己又不敢尝，所以，当认识了博落回后，他感到自己掌握了打开大山的密码。“大山是宝山，掌握了密码才能鉴宝。有宝贝不认识，端着金饭碗讨饭吃啊。”

少年时，他和小兄弟李云轩一起放牛，因为招惹了草丛中马蜂，李云轩被十几只马蜂追着咬，等他听到呼叫声，点燃麦草走近时，李云轩已经昏迷了，背到卫生院，吊瓶子也来不及就眼睁睁看着死了。

李云福受到刺激，决心拜村医为师学医，他用二十多年时间普查山里的野生中草药，老村医去世，李云福接班继续维持村卫生室，一个人继续普查野生草药。

在智能手机搜索到博落回后，发现南方和西南方的一些药材种植户早就在大田里种植，他都有些震惊。

“小辉，你看，野狐杆原来叫博落回，作用大着哩。你好好查一下。”小辉是李云福的大孙子，中医大学中药专业毕业，来到大山深处实习，面对眼前的天然药库很兴奋，恨不得用半年时间将山里的草药全部辨识清楚。大山里的草药成千上万，采集到三百多个标本时，他越发兴奋了。

博落回在山坡上成片生长，花穗长，种子多，繁殖能力强，可以发展为一个富民产业。

小辉在网上收集整理了一千多字的资料后，思路也明晰了，他向李云福提出了一个建议：“爷，我们这山上的野生博落回有一千多亩，如果把这些年撂荒的上千亩坡地也种植起来，加工博落回有把握。”

“缺资金，咋办？”

“村委会招商引资，联合开发。”

“好主意，那就和县招商局联系，争取列入招商引资计划。”

通过一段时间的宣传，李水带着一个投资商来了，投资一千万元种植博落回，加工饲料添加剂，取代抗生素，同时散养兔子、乌鸡和珍珠鸡。

春节，李土回家看望李云福，看到种植养殖场很有成效，心里也热了，儿媳妇张霞还觉得父亲偏心眼。

李土上学贷款六万元，是李云福帮着还了款；在城里买房，他本想着再支持十几万元，但是，养殖种植场是李水领人主办的，李云福只是一个管理员，领一份工资，一年三万多一点，积攒几年才够十几万，只好委婉地说：“过几年，供孙子炜炜上大学的学费，我出。但是，我有一个条件，就是你们要每个月领着孩子上山参加养殖种植场的劳动。”

“哪咋能行呢，把孩子晒黑了咋办？孩子被蛇咬了咋办？山坡上多危险啊。”二儿子媳妇说：“上山玩玩可以。”

“行，上山玩玩也行，我高兴。”

孙子炜炜并没有来。李云福独自种植、研发博落回产品，发明洗脚液，治疗脚气、牛皮藓，经过一千例试验，取得100%的成功。

过了几年，炜炜当兵复原回来，决心自主创业，李云福对博落回这味中药材的名字有了新的理解：就算你读了博士，为了改变家乡落后的面貌，该回来时也得回来。

“博落回，祖祖辈辈当柴烧，现在却发挥了大用场。”李云福很感慨，想着山里可能还有更多宝贝需要发现，他陷入新的困惑：如果孙子辈以后的人读完大学不返乡创业，大山又会进入神秘的睡眠状态，山里的宝贝就不会发挥作用，而现在，大山正召唤他回去，回到洪荒的原始情态。

他像小时候当牧童一样，用博落回的杆子做成一个箫吹起来：博，博，博，回，回，回......

他经常产生一种奇怪的渴望：成为一种对人有用的草，永远长在山坡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