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老问题

屈抱石70岁时，老伴去世，女儿、女婿、儿子都在乌鲁木齐市打工，乌鲁木齐市和屈抱石的老家由一条普通铁路连接，两地相距三千多公里，坐火车需要三天三夜时间。

有火车坐还是近十年的事情，有了火车，村里大多数年轻人都去新疆了。

老伴去后，屈抱石自己做了几顿饭，总是感觉不方便，眼看着养老成了问题。

屈抱石思前想后，还是向儿子提出请求，希望儿子屈二贤回家照顾自己。屈二贤从小很调皮，屈抱石没有传授木工手艺给儿子，屈二贤在乌鲁木齐的一家建筑工地开铲车。

回家后，屈二贤只能玩手机了。“你看看，我的这一条抖音阅读量有200万了，农村婚庆场面，效果这么好，我的粉丝也快10万了，你吃洋芋的那一条抖音也有12万的阅读量。”二贤初中没有读完就回家放牛了，虽然父亲是个老木匠，祖传三代的木匠手艺，就因为比较顽皮，父亲没有传艺给他。

“木匠，这门手艺，首先要诚实厚道，能吃苦，二贤不行。”说起屈抱石为什么没有给二贤传授木工手艺，屈抱石说：“这是鲁班祖师爷传下来的规矩。”

二贤从小对木工不感兴趣，不愿意摸锯子、斧头，但是能说会道，在屈抱石眼里，二贤是个只会耍嘴皮子的人。屈抱石说：“选徒弟很严格，和选女婿一样。二贤有点不务实。”

屈抱石有十几个学徒。前面几个徒弟学成后都自立门户，分散到各地找活，一年到头也就给屈抱石拜个年。最小的徒弟石勇，屈抱石念其是个孤儿，决定当儿子一样留在身边。

二贤的姐姐大贤到了结婚年龄时，抱石让石勇当了女婿，把家传的工具也交给了石勇。石勇成为抱石的继承人。

二贤在外地打工，花钱大方，没有积攒几个钱，喜欢穿时髦衣服，回家后就购买了一套音响，组织村上的人唱歌跳舞。抱石见人就说：“还是不务正业，我不给二贤传木工手艺是对的。”

好在二贤每天能给屈抱石做饭、洗衣，同时照顾村上的十几位老人，把家里办成了养老院，超出了屈抱石的想象。

这几年，二贤又成为村上最喜欢最善于玩抖音和快手的人，农作物、农家事情、农村风景，二贤都拍成抖音，他自己跳舞、唱歌、打拳、村上的各类民俗文化活动、美食，二贤都拍成短视频，在抖音和快手上播放，吸引了好多粉丝。

屈抱石有了闲时间，就帮二贤看看花椒园。

村里的老人聚在一起，总喜欢议论孝顺老人这个问题，他们发现了一个怪现象：原先以为有指望的没有指望了，没有指望的反而成了指望。

抱石因为年轻时的决定，有时候感到内疚，感到有些后悔，后悔没给二贤传授木工手艺，现在老了，生活上一切靠二贤，稍有不慎就感觉不自在，但是，二贤不在意。

大贤和石勇常年在外打工，儿子大学毕业后也在外地上班，只能每半年上山一次送一些米面。石勇也不靠当年学习的木工做家具、修房子，而是搞装修，全部用新式电动工具，抱石传交的老一套工具早就收藏到村史馆了。

村史馆里都是一些老物件，有过去耕田的木头犁、纺线机、织布机、缝纫机、打铁的大锤、手磨子等，抱石觉得，自己也快收藏到村史馆了。

“你还舍不得给我教木匠活，你看看，都成文物了，谁稀罕，你还得靠我养老。”二贤随便这么一说，屈抱石越发感到不自在。

二贤心直口快，对抱石想说啥就说啥，抱石一急，觉得二贤对自己不孝顺了，起身就走，他想下山，进城去转几天，但是，城里没有亲戚，没有熟人朋友，二贤觉得这是给自己找麻烦，就追到山沟，劝抱石回家。

“你看，你会事点，不要乱跑，要转就在村上转。”

“我不回去，你还咋的，想打我不成？”

“不要刷脾气，不是年轻时候了，还是个师傅身份，动不动就训人。我不是你的徒弟。”

二贤让路人评理，路人建议抱石跟二贤回家，不要一个人进城，城里车辆多，危险。

二贤说：“刘姥姥进大观园，人家有人接待，你进城就只能沿街乞讨，出洋相。花椒采摘后，我领你进城，也拍一个抖音，叫老木匠逛新城。在火车站广场了演唱一下。”

二贤在手机上翻出自己的抖音作品，其中有抱石吃洋芋和酸菜面、喂猪、摘花椒的内容。“你看，你吃洋芋的样子很好看。你还可以做一些微型的家具、农具、房子、水磨、纺车，说不定还能赚钱。”

抱石小时候也喜欢耍怪出洋相，老伴儿去世后，一年年觉得寂寞孤独了，要找回以前的快乐和风光是不可能的。他的心中时常想起修造房屋，架梁，放炮的喝彩，想起木匠师傅请上座的风光，但是，村里人建房早就是钢筋水泥砂灰铝合金门窗，早就不需要他的那一套手艺了。

抱石跟上二贤回家，拿起小锄头去花椒园除草。

二贤时近时远拍抖音，逗父亲高兴。

现在，二贤是导演和摄影师，抱石成了演员，二贤指挥父亲做这做那，父子之间的角色分配颠倒过来了，屈抱石慢慢地也适应了。

“你弄那个有啥用？”屈抱石忍不住问二贤。

“我就靠这赚钱，往外销售花椒和山野菜呀，你都被我打造成网红了。你看，这北京、上海人都向我购买山豆根呢。”

看着二贤高兴，玩手机还能赚钱，抱石笑了。“看来，把木工手艺没有传授给二贤确实不对。要是二贤也当了木匠，说不定会创出新花样。真正的木工仿古建筑还需要二贤这样的有闯劲的人去干。听说，加工木料都用上电脑了，这只有肯动脑筋的人才能玩得来。但是真要那样的话，二贤会一直在外面闯荡，叫都叫不回来呢，我的养老就真的没有着落了。”

二贤仿佛知道屈抱石的心思，说：“养老也是一个产业，搞好了也能赚钱，也能积德行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