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廷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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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委会办公室外面碾麦场边的小松树上一对喇叭正在播放民歌：撸起袖子加油干，打赢脱贫攻坚战；不愁吃不愁穿；冬暖夏凉住房欢，有了疾病能住院，娃娃上学很方便。
村主任陈友发在高音喇叭上喊话：“社员同志们，大家都听好了，县里来了一个帮扶队长，县通讯社的老李同志，老李来我们村搞精准帮扶，和大家商量扶贫产业发展大计，听到的快来开会。老李同志是要商量咋样砸洋芋搅团就能扶贫，咋样发展乡村旅游和花椒产业帮扶，要建设美丽乡村，谋划乡村振兴......”
他们说的老李就是我。在县通讯社干了十年，跑遍了全县36各乡镇222个村，快55岁了，主动请缨参与乡村振兴工作，到一线担任帮扶队长、第一书记，心想扎扎实实锻炼一下，不枉来世一场，决心在希望的田野上书写一篇像模像样的通讯报道。
开第一个村发展大会，我一次性亮出底牌：香山村的父老乡亲们，大家好，我本来是咱县里的一支笔，耍笔杆子的，年轻时，县委办、市委办、市政府办都要调我去当秘书，要是去的话，现在差不多也是县级干部了，可是，我有点固执，总认为搞新闻报道工作就好，一晃就到快退休了，才是个科级干部，真是碌碌无为，惭愧呀，现在全国开展脱贫攻坚工作，我们单位联系咱们香山村，我一想，一咬牙，就申请帮扶来了；我们是个穷单位，没有钱，只有出谋划策，搞点宣传，智力帮扶，激发内生动力，我的想法是重点帮扶一些能人，让能人带着大家致富。我喜欢和有创业精神的年轻人打交道，不喜欢懒汉。老辈人说，宁可穷急，不可穷迷。这人一迷，身子骨就发懒了。我了解了一下，咱们香山村也就72户361人，建档立卡贫困户36户，120人。老支书老李前几天刚退下来，主动让位，新村支书小王在城里的汽车队打工，大学生，有回村创业的情怀；村主任老陈身体不太好，文书老刘在镇上街道里开饭馆，在村里创业留守的有小程，小程是个酿酒师，在外省的酒厂当过学徒，生产的玉米酒卖得不错。香山村在香山脚下，香山是个好景点，传说是西周时期西峪国妙善公主的故乡，中国观音文化的发祥地，属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一部分，可以好好开发文旅产业。小程师傅可以创办一个旅游产业公司，带动大家创办农家乐，把玉米酒卖成钱，还可以发展养殖、种植，比如种植花椒、黄芪、党参、当归、大黄、牡丹、金银花等中药材，养殖虫草鸡、梅花鹿，等等，大家苦干三年，争取在2018年脱贫摘帽，大家谈谈意见。
村支书王守晨率先发言：老李同志讲得好，帮扶队就是帮扶能人的，不是给懒汉送钱来的。我们香山村现在最需要的是修一条村门前出山的公路，这条路只有2公里，沿着山沟往外走，经过一段悬崖，就和山外的9119国道连接，多年来一直没有修建成，现在进村是绕着四道山梁进来的，要绕道20公里，山路弯弯，上梁下梁几道山，这个问题不解决，很难脱贫。现在年轻人多数出门在新疆和广东打工，有了钱，有了车，可是进村就是不方便嘛。
我接过话题：要想富，先修路，这都是老话了，好吧，修路的项目，我联系县上交通局，争取列个项目。到时候，村委会和村支部监督。小程，你说说看。
小程是个机灵人，微笑着说：我看还是先修路，路修通了，还得把移动网络信号塔修建起来，现在是信息时代了，我村的手机还打不出去呢。
我说：那好，咱们就先想办法修路，修建移动信号塔。不过，这地方生存条件太差，申请搬迁也可以的。现在有一个项目，要在市区的开发区修建移民小区，都是廉价房子，愿意进城的也可以报名。这地方，特别是三组的白虎村和二组的凤凰村，这两个自然村，悬崖峭壁，实在不愿意住的，可以申请进城。
村民老白说：我们祖祖辈辈生活在山上，也没有饿死，我们进城也没啥本事打工，就不去了。年轻人愿意进城的，可以购买房子吗？
我说：易地搬迁的房子，贫困户都可以廉价购买。非贫困户购买，价格是成本价。搬出去，也可以很好发展。这地方完全退耕，发展生态旅游。梦谷家园。
村民老白一听乐了：那我们还是愿意在老家脱贫，就怕你空口说白话。
我说：首先是精准识别贫困户，不能虚报，请大家相信，争当贫困户是不对的，要勇于脱贫。
半年后，香山村修建了进村公路。
我从老家花椒镇拉着一皮卡车花椒籽进村。
村委会办公室大院前，秋天，打麦场上有人晒麦子和玉米。
我给村主任打电话：老陈，我从老家化缘了300斤花椒籽，现在到香山村了，王书记不在家，你赶紧召集大家，动员大家领花椒籽，准备育苗。
老陈骑着摩托车从山上的庄稼地赶回：啊呀，老李，你说话算话，果真把公路修了，信号塔也有了，还把花椒籽弄来了，我马上通知大家来领。
“花椒籽领回去，赶紧下到墒情好的地里，苫上一些树枝，小心野鸡吃。”
小程说：我有一个办法，就是把花椒籽用农药水泡一下。咱们种小麦和玉米不是也用农药泡吗？山上的野鸡野猪多了，洋芋也种不成了，不这样不行。
“这个办法好着呢，就是有点儿残忍，破坏生态。”
“这是没办法的办法。可是这花椒得多长时间才会有收入啊？一年出苗，两年移栽，三年挂果，也就离2020年不远了。一棵树上能摘一斤花椒吗？”
“花椒当年结本钱，扶贫不怕开头难。花椒树长到五六年，一树采摘一斤没一点问题。到时候，一斤花椒卖50元，100斤花椒5000元，就算一人脱贫了。”
老陈说：就怕等不到那阵子呀。
我说：精准帮扶工作，要稳扎稳打才会赢的，心急不得。要从长计议，只要好好育苗，一定会成功的。
老陈说：就怕有的农户不育苗，花椒籽领回去喂了鸡。
“这就要靠你了，你得监督大家育苗。”我说。
老陈说：你说的都是大道理。要是有现成的花椒苗多好呀。
我说：一株花椒苗3元钱，全村4万株得12万元，我哪有这么多钱？我们还是从头做起，这样能全面掌握技术。育苗、修剪、管理的技术都教给你们了，大家先老老实实地育苗吧，到时候就近移栽，成活率也高，关键要靠你们有信心。明天，我们组织一批村民到武都龙凤山和五凤山参观，看那里是咋样作务花椒的。
由于单位的运转还得靠我，我安排好花椒育苗后，回单位半个月处理积压的文件。这天，老陈进城找我汇报村里的问题：我今天给你汇报一下村里育苗的情况，有些农户没有育苗，花椒籽放了一段时间，发霉了。
“还是我太粗心大意了，没有盯住一户户的育苗。别急，明年我再想办法要一些花椒籽。村里没有一户人认真育苗吗？我就不信。”
“没有一户人育苗。我看这个产业可能搞不成。你就要点工程让我们干干吧？干工程来钱快。”
“我没那个本事。”
“那就难了。那我回去了。”
“我给你们给的都是熟得很好的花椒籽呀，你们村里比较潮湿，避风，向阳，很适合发展花椒，你要有信心。”
“好是好，就是时间长。我回去了。”
“村支书经常进城，干啥生意嘛。”
“人家的妹子有一个饭店，他给干采购，忙得很。”
“这不合适啊，经常不在村里，按照规定，要免去村干部职务的。”
“他是村里唯一能干的人，去年换届选举才当上的。他动员大家发展山野菜，饭店里可以大量销售。”
“这倒好。”
转眼又是深秋季节，我在村上一户户问育苗情况，看见酿酒师小程家的花园里长着几百株花椒苗。
“小程，这是去年的那批花椒籽育的苗吗？”
“就是的。”
“啊呀，你这是为我争了一口气呀。有你这些苗，我就有信心了。”
“我也是随便试着育苗的，第一次育苗，没想到成功了，我除了几次草了，长得不错，看，这有一米高了。”
“我去年做事太匆忙，没经验，不应该撒胡椒面。”
“花椒籽要是松籽、黄豆的话，就叫人炒着吃了。”
“还是你有心眼，都像你就好了。”
“老李，你过奖了，我也是试验的。”
“你试验得好。什么事情都需要创新，都需要试验，从无到有，敢闯敢干才对。你知道吗，咱们吃的洋芋，为什么叫洋芋？就是因为是从国外引进的品种才叫洋芋的。种子引进来了，就要认真种植。小程，我今年再弄一些花椒籽来，你能在自家的地里多育些花椒苗吗？”
“能成。”
“一言为定。”
我回到老家，又收集了300多斤花椒籽拉给香山村。一进村就给小程打电话：小程，我又拉来一些花椒籽，你出来一下。
“等一下，我正淋酒，不能离开，要半个小时。你先进来，品尝一下我的桂花包谷酒。”
“好的。好的。”
小程家四合院。崭新的的瓦房。院子里一株正在开花的金桂。我走进小程家，果然正在淋酒。我品尝了一杯子，味道和茅台一样。
“你这酒也得有个正规名字，注册个商标。香山桂花仙酒，怎么样？香山桂花酒，神仙爱喝的酒。”
“我正要订做包装呢，设计了酒瓶，和武都龙丰酒厂联系，联合促销。”
“那就好。这酒真香。纯粮食的，拿到城里准卖上好价钱呀。多少钱一斤？”
“12元一斤。”
“当散酒卖，太便宜了。装上瓶子，150元一斤也不贵。”
“就是呀。我也打算把酒买进城哩，还需要你帮忙哩。”
“没问题。你叫几个销售酒的人，保证能打开销路。另外，这次的花椒籽全部交给你了，育苗成功后，你也便宜一点给村上人连卖代送，帮助大家把花椒产业做起来。将来，花椒发展起来了，还可以生产花椒酒。”
“这样做，村干部不会有意见吧？”
“放心，花椒籽是我个人化缘，从老家要来的，我觉得谁能育苗就给谁？”
“上次你给的花椒籽，有的人就喂给鸡吃了，有的还煨炕了。可惜呀。”
“这些人就是不往长远想。帮扶起来很吃力。帮钱帮物就想着平均分配。不起效果。还是要先帮扶有脑筋的人。树立模范，带动大家，帮一人等于帮千人。”
“就是的。”
“村支书王守晨要注册旅游公司，争取项目打造香山的旅游，你听说了吗？”
“听说了。”
“这个是好事，只要村干部敢于牵头办产业，村上就会有大变化。你就申请办一个农家酒酿造合作社和种植加工合作社，种植花椒，多余的花椒籽还能生产花椒酒，也是个新产品。”
“我也这么想呢。我打算流转几十亩土地发展花椒和党参，生产花椒养生保健酒，到时候你帮助推广一下。”
“没问题。如果你的花椒苗到时候分发给全村农户，和大家签一个订单，把花椒回收，就可以带动全村脱贫了。我估计，花椒还会涨价。”
一年后，花椒的价格从每斤30元涨到90元，我到香山村看小程的花椒苗。
小程如实相告：“老李，我大概估算了一下，这苗圃的花椒苗大约有二十几万株，我们村上栽满后，就给邻近的村发展。全部免费送。”
“好，你有胸怀。”
“老李，听说你们单位不帮扶我们村了，要去别的村帮扶。你怕是要高升，不会再来了吧。”
“我就快退休了，其实我们单位一年前就调整到别的村帮扶了。我这是心里一直放不下你村的花椒苗和花椒产业呀，再来看看。对名利，我很淡泊，对花椒，我很在心。因为这是我们老家的160户村民一点点凑集的花椒籽呀。两个村相距500多里路呢。”
“老李，你老家也在山里吗？”
“是啊，我老家叫青龙村，和这里一样，山大沟深，山比这里的还要高，沟比这里的还要深，也是去年才修建了出山的公路。老家有座山也叫香山，有个香山观音院，和这里一样。”
“也有传统文化？”
“有，也在发展旅游产业。”
“咱们有缘分呀。我一定把花椒产业领办成功。”
“我相信你。咱们撸起袖子加油干，打赢脱贫攻坚战，一定把你们家这座香山变成美丽的花园，建成慈祥慈善幸福的香山。”
“老李，你看，我注册商标了，名称就是香山桂花仙酒。瓶子和包装也订做好了，还和镇上的一家农特产销售公司签订了供货协议。”
“哎呀，小程，你马上就成大老板了，率先致富后一定要发挥带动作用。帮扶更多的人，才会感受更多幸福。消除贫困是人类社会长期的任务，能够体现人的美德。”
“这个我明白。”
天有不测风云，2018年初春，一场倒春寒将我老家花椒镇花椒村漫山遍野的花椒树冻死。我忽然想起香山村的小程，就打电话给他。
“树皮都裂开了，这树保不住了。一场倒春寒，又得从头发展呀。今年又有人返贫了。咋办？现在只能覆盖玉米了。小程，你们的花椒咋样？”
“老李啊，我们这里的花椒没有受冻。花椒芽都一寸多长了，旺盛得很，看样子今年能丰收。”
“那就好。我老家的花椒今年损失惨重，绝收了。今年花椒的价格要涨到一斤100元了。祝贺你们丰收！”
“老李，你放心吧，我今年把花椒籽收集起来，到你们村育苗，也把酿酒技术带来。今年我到你们村扶贫。只要有包谷，就能酿美酒。只要有美酒，小康就会有。”
“好，我等你大驾光临。感谢你到我们村帮扶。咱们一言为定。”
“应该的，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请你放心。前些年，你帮扶我们香山村发展花椒3000亩，我也应当帮扶你们花椒村恢复花椒园3000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