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又一个旺春的早晨,阳光给大地铺上了让人兴奋的金辉,草尖上闪烁着晶亮的露珠。鸟儿活跃起来,从这棵树的枝头跳到那棵树的枝头,叽叽喳喳,争歌赛喉。
一条从县城通往乡镇、村社的公路上,大的小的各色各样的车辆,像搬运食物的蚁虫,来来往往,急急忙忙。
玲子驾着一辆白色小卡,向县西30公里之外的那个大山湾开去。
小卡在当今车群中算不上什么,但对玲子来说已是奢侈了。玲子双手握着方向盘慢悠悠地转动着,平静而机敏地,望着前面弯来拐去,小河流水一样的山梁公路。车轮子碾压沥青路面,嗡嗡的,犹如一支快乐的乐曲。她耳里听到的却是另一种声音,那是校园里上早操的孩子们的歌声和有力的呼喊声。在孩子们的声音中,她非常清晰地听到了自己儿子的声音。这种声音事实上已经远离了,但她还是听到了,因为她的心也有两只耳朵。每到这时她的心情特别好。但接着脸上又挂上了那个拂不去的怨恨。为什么?只有她自己知道。
转过又一个山咀,那个山湾就出现在眼前。那是一个较大的簸箕状的山湾,在阳光的沐浴中,腾翻着十分好看,让人激动的绿色波浪。波浪之中,似漂浮颠簸着几十只渔船般的东西,那都是村民铺着青色、红色瓦片的屋顶。那就是玲子的村庄。其中矮矮的,黑黑的,在即将淹没的房屋之中有两间,更像一块被日月风雨浸蚀腐朽了的黑色门板,那就是玲子的住房,玲子的家。他们好几年不住了,她对它都陌生了。
那片绿浪是什么?是果园,是显得拥挤的苹果树呀!那里,村里村外,那个村子的周围,整个山湾都是苹果树,是县西山区最大的一处苹果园,占地3千多亩。那之中就有玲子的2亩,具体在什么地方,在远处瞭望的她,只是约摸而已。在那里它很小很小,是一叶浮萍漂荡在绿色海洋里。
虽然只有2亩苹果园,但对玲子来说,做务的艰难,价值的重要都是深有体会,刻骨铭心的。
七年前的那个初春,这个村开始栽苹果树了。当时习惯、固守于传统耕作的村民几乎没有一人愿意栽。出生在川里,嫁到这个山湾的,只有一年婚龄的玲子对此却产生了兴趣。她对男人远子说:我后悔嫁错了你,来到这个穷山湾,要倒霉一辈子了。现在可好了,栽苹果树了,有希望了。好好干吧,好日子等着你和我。远子却没信心,说:别高兴得太早,那是胡闹哩。玲子说:栽苹果树做务单纯,收益高,我娘家人早都沾大光了。远子说:山地哪比得上川地,怕是耽了庄稼不见苹果,靠不住!国家推广的,一定有科学依据,怕啥?玲子与远子都是初中毕业生,但玲子遇事爱往好处想,头脑灵活多了。
树苗拉来了,分到了户,在林业技术员的指导下,各户在各自承包的地里干起来。玲子干得蛮积极的。远子呢,疲疲塌塌,像抽了筋丢了魂似的。玲子很生气,骂:看你个熊样,啥都干不成。远子的臭脾气也来了,说了声不干了!抛下铁锹回去了。
晚上,玲子与远子又斗了嘴。第二天早晨,远子把几件衣服收拾到一块儿,打个包,说要出外打工去。他早嚷着要打工去,现在真要去了。他娘也劝阻,说:栽苹果树了,玲子一人咋干得过来?别去了吧!远子说:妈,才栽筷子那么粗的一根苗,何年何月见效益?还是打工合算,人家打工的都富了。他就是不听,执意去了。
远子出门时,玲子说:苹果成了你别吃!远子鼻子嗤了一下,跨出门槛头都不回一下地走了。
谈恋爱的时候,玲子一时经不住远子的甜言蜜语,软磨硬缠,答应了他,婚后才发现,他懒,怕吃苦,多空想,是个没用的家伙。但木已成舟就不能说别的了,只有忍耐,从这个家着想,从长远着想。遇事多让多提醒,希望他能够明白起来。可是,她还是没能改变他。
这一年,玲子一人既要作务2亩近200棵苹果树,又要在果树空间点种、收割低秆农作物。她起早贪黑,拼命干活。她又怀了孕,于十月份生了儿子。这一年下来她累得瘦成了一把干菜。
春节快要到了,村里出外打工的,背着大包小包的都回来过大年了,就是不见远子,他怎么了?长长一年一封信一个电话都没来呀!
大年三十,玲子和婆婆站在门口、村头,眼都望穿了,就是不见远子的人影儿。
第二年又下来了,远子仍无消息。玲子和婆婆以及村里人都担心远子出事了。
又是一个春三月,多半果树枝头挑上了几朵粉白的花花,引逗成群的蜜蜂嗡嗡叫,人都看稀罕,玲子脸上也开了花。可是,就在这开花流芳,好景可盼的季节里,天大的不幸终于发生了。
这天中午家里突然来了一位公安人。他从提兜里掏出一纸公文交给玲子,说:远子是你丈夫吧?是这样……听公安人细述,才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
那天远子乘车去了云南昆明,那儿有他的一位同学,弃学去帮姐姐办酒店。他直接找到那里,想求情给个什么活儿干。可是到了那里,酒店生意大跌,正在裁减员工,远子没被收用。怎么办?要吃饭呀,后来他找到一个处理垃圾的厂子,干粗活混饭吃。不久认识了一个青年女人,经这个女人介绍,他加入了一个贩毒团伙。贩毒的性质、责任他是知道的,但经不住高额报酬的诱惑,误入歧途。前不久这个团伙被破获,当时他们在一艘货船上,远子一惊糊里糊涂跳下湄公河,山里娃哪识水性?翻腾了几下就……
远子死了,他真吃不到苹果了。一声炸雷震碎了玲子,她眼前一黑扑通倒在地下。
她恨死了远子。她吼叫:远子!你这个没出息的浑蛋!你死了罪有应得,把你老娘,你的儿子抛下谁养活?!
玲子的儿子淘淘只有两岁。婆婆60岁了。婆婆知道儿子惨死,昏过去了几回,不吃不喝了。这个家完了,村里干部群众都为此着急,婶婶、嫂嫂们天天去她家用话语给她们宽心解愁。有的劝玲子改嫁,招个上门女婿也行。凭玲子的模样和聪明能干还愁再找不上个好男人?但玲子都摇摇头,她心里乱极了,不知如何回答她们。
村里那些好心的婶婶、嫂嫂已经忙着为她张罗起来,她们最大的愿望是替玲子找个合适的上门女婿,这样既可以留住玲子,又可以养活老人。可是,她们忙碌了两月,连一个不合适的都没找到,为什么?你想,一个小孩子,还有一个老太太谁愿揽那个累赘?婆婆劝玲子说:孩子,拿主意吧,我短命儿子害了你,但我不能害你呀,我已是活着的死人了,也没脸活在这个世界上了,活到哪儿说到哪儿。别为我想,为你想,为你的儿子想呀!老人的意思是叫玲子下决心抛下她,改嫁到他处活人去。你听,老人说得多可怜呀,玲子忍心那样做吗?她说:妈,你失儿子我失丈夫,我们同是天下最命苦的人,承受着同样巨大的痛,我咋能抛下你不管呢!别说了,我已经想好了。婆婆万分感激地说:玲子,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媳妇,我的儿子他没那个命!
婆婆虽上了年纪,但还能照顾孩子干家里轻活儿。玲子每天钻进苹果树空里,给果树松土、除草、施肥、修剪、拉枝、杀虫、治病、套袋,忙得不亦乐乎。玲子去县城买农药时,顺便买了一本《苹果栽培技术》拿回来看,很快掌握了其中的所有知识,所以她的做务更扎实更科学,果树长得特别旺盛。
又两年过去了,入秋,已熟待收的,压弯了树枝的果子火红火红的,这都是优质的红富士。四岁的儿子在树空里蹦蹦跳跳,他看见了苹果,踮起脚,伸着臂,抓动着手指喊:“妈妈,我要!我要!玲子摘了一个用衣襟抹抹给他,儿子咬一口嚼嚼,说:妈妈,真好吃!
是吗?这是谁栽的苹果呀?玲子问,忙着啃苹果的儿子好半天说:妈妈栽的。
晚上,儿子说梦话:妈妈栽的苹果好吃……好吃……玲子对儿子说:儿子,你听着,你是妈妈的宝贝,希望,苹果是我们的经济来源,生活保障,我们缺了啥?啥也不缺啊!我们娘儿俩和奶奶三人好好过。你快快长吧,再过两年妈妈送你上学读书,以后考大学好吗?儿子均匀的鼾声回答了她,他一定会考上大学的。就这样,她和儿子达成了协议,安心和老人过起了小日子。
又一年,这个村的大部分苹果树进入盛果期,村民的经济收入在无声中比赛似的迅速增长变化着。
这年秋后,玲子的2亩苹果园创高产,价钱也飙升,一次性买给商户,收入6万多元,加上前一年收入积攒的1万多元,玲子手里一下子有了8万元的现金。
淘淘6岁了,玲子问:“儿子,妈妈现在有钱了,你说买啥好呢?”淘淘不假思索地说:我要汽车,妈妈给我买个吧,满满的汽车很好玩。满满是邻居的孩子,他的好伙伴。
嗯,你还给说对了哩,不过买就买一辆大大的,你现在到上学的时候了,我送你去县城找个好学校读书。
下半年要开学了,玲子早十天去县城租了一间房子,然后去一所小学给儿子报了名。又将婆婆接去同住。然后呢?花2千多元在县城一家驾校给自己也报了名。两月后她拿到了驾驶证。她托熟人……不,他并不熟,他是她租房的隔壁邻居,叫军强,是个抹白灰的,是他帮助替她买上了车。
军强见隔壁那间房子换了新住户,这天晚饭后无事便走进去。玲子收拾灶具,老人坐在床边借台灯给孙孙补袜,淘淘在一边玩。军强摸摸淘淘的头后,问老人:您老看得见吗?老人说:穿一针不穿一针地补呗。闲谈中他了解到了这一家的现状足让他震惊可怜。军强正要去,玲子从灶间出来,一手提着一包垃圾,一手提着泔水桶,军强接过泔水桶与玲子一同出了房门,向贮垃圾的地方走去。军强说:呀!……你能让老人和孩子过得这样,真不容易啊!玲子叹口气说:唉!给谁说呢?
玲子回来,见婆婆猛把头扭过去,但玲子已经看见了,婆婆流泪哩。妈妈,你……噢,是……是啥打进眼眼里了,婆婆用手抹抹眼说:好了,你去忙吧!玲子立即发觉自己做错了什么。
军强自了解到玲子家庭的真实情况后,遂产生了同情心。自此,他把自己吃不完的菜呀米呀的拿过来,又多次给淘淘买水果吃,还买了一个玩具——小汽车,教孩子叫他叔。这些玲子都看在眼里,但她不希望他这样继续做下去。
这天中午前,她在菜市场看见了军强,就走过去。这个一直沉默寡言,又怕见人的女人突然走过来让军强吃惊。玲子问:你买菜?军强说:嗯,你也……玲子说:你过来我给你说几句话。军强听话地跟着玲子到一处较僻静的地方。玲子说:我知道你是个好人,我感谢你,但……你,你再别理我家了!为啥?军强不解。琳子说:我妈刚失去儿子,看见你,她……她又想起儿子了。你知道吗?你每次从我家出去后她偷偷抹泪。噢,是这样,我今后注意好了。但……这是在县城咋能不多见几个人呢?不,你还是听我一言吧!她说得坚决,甚至求情了。好好好!我听你的。军强稍顿,说:不过……玲子,今天借这个机会容我问你一句行吗?啥事?你说吧!军强问:你们这样能生活得下去吗?玲子说:能,我种着2亩苹果树,已进入盛果期。哟,那好啊!但只有你一人,又要在这儿照顾孩子和老人,做务得住吗?琳子说:这……噢,我想买辆车,我问你,车咋买?军强说:这个呀,好办得很。但你有钱吗?琳子说:我手里有些钱,买辆小卡够。军强说:我堂哥就是干这一行的。他在兰州一家汽车销售部办业务,只要打个电话车就开来了。琳子高兴地说:那太好了,这事儿就托给你了。但我前面说的话你要记住。军强不由笑了,说:你放心,我让他们把车开到这儿交给你吧,你婆婆就不会知道是我替你张罗的。
就这样,在军强的帮助下,玲子花不到5万元很顺利地买了一辆双排座小卡。这种车前后有四个客座,足可供儿子、婆婆坐;后面有个小车厢,回村上地拉工具、化肥,苹果熟了转运,多实用。自此,她一家三口吃住在县城。早晨她照顾孩子洗过吃过,开车送到学校后,转车直奔苹果园。她在果园里干两三个小时返回县城,正好到接孩子的时候了。下午也是这样,照顾孩子、做务苹果两不误。因为借了车的方便,她觉得比呆在家里干还省时轻松哩。是车给她插上了飞翔的翅膀。每当她走到车前或上车的时候特别精神,她的身姿与那辆车一样矫健靓丽。
这天是周日,儿子放学,她和儿子早起吃喝过,让儿子背上书包上车一起去苹果园。路上,仍然是阳光铺路,晨风轻轻敲击着车窗玻璃,爽快极了。她问儿子:儿子,咋样?儿子说:美得很!玲子说:嗯,就是要美,没出息的,气死他!儿子问:妈妈,你说谁呀?玲子说:还有谁!儿子明白了,说:如果爸爸活着多好!玲子说:他没这个福!
到了苹果园,玲子从车上取下铁锹头,让儿子趴在车内座椅上看书写作业,她干活儿。儿子闷了就下车玩玩,或帮妈妈干活儿,吞吸带着苹果香甜味儿的新鲜空气。奶奶呢?老了却住进了县城,又有个活蹦乱跳的孙孙亲不够,越活越精神。她有空扫这抹那闲不住,这会又忙上了。
儿子放了暑假,玲子把儿子和婆婆拉上去省城看了一回大世界。她本来要去北京的,去北京看看天安门,婆婆年龄大晕车,实在不便远行拉倒了……
过了两月,这天早晨,玲子用车送淘淘去上学。刚走了几十米,淘淘忽然大声说:停车!停车!玲子向车窗外一看,多日不见的军强背着包站在道旁正看着玲子开过来的车。停好车,淘淘打开车门叫声叔叔,就跳下车跑了去。军强见淘淘来了,急放下包抱起淘淘亲。这时玲子也走过来。
玲子问:你要去哪儿?军强说:工程队要转到新疆去,我要一块儿去了。玲子说:那么远!军强说:唉,为了挣几个钱只好去了。淘淘发急地说:叔叔,别去了,别去了呀!军强说:淘淘,听妈妈的话,好好念书,叔叔回来的时候给你买一件更好的玩具——一架小飞机。淘淘高兴得跳起来:谢谢叔叔!
军强问玲子:你的车开得不错啊!今年的苹果怎么样?琳子说:上果非常好,因为有车了,做务及时到位。今年的收入一定要比去年还好。真好!我如果有个苹果园就不受那个既脏又苦的洋罪了。军强又感慨地说:玲子,你有过人的坚强和聪明,你是成功的,是一把致富的好手,又是少见的孝顺媳妇。说内心话,我都被你深深地感动了!玲子听了想说,你知道吗?这是汗水加泪水换来的呀!但她没有说出口,只以无声应之。是的,男人刚死的那一两年,她长夜无眠过,痛哭过,她动摇过,甚至想到死,她真要崩溃了,那个坎差点迈不过去了。这些谁知道呢?军强看了她一眼,低低地说:玲子,你的儿子好可爱哟,你的婆婆勤快,贤惠,你有一个幸福的家。但你想过吗?过不了几年,老人的西行旅程,儿子的前途大事都要来了,都要让你一人……玲子说:别说了,我已有了主意,我有信心,相信会把一切办得很好很顺利很漂亮的。军强急了,说:玲子,你好固执哟,事情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你……不,你这个家需要一个男人帮你支撑啊!好,现在我只说一句:如果有一天你认识到了这一点,求你先给我通个信儿好吗?
告别军强,玲子的心里忽然感到失去了什么。军强的话一点没错,他说的何尝不是几年来压在她心底的话。军强的情况她也知道了一些。他也是农村人,家有父母和一个读初中的妹妹。他前年高考落榜,差了31分没信心再考了,就在县城找了个抹白灰的活儿干。他在这里租住两年了。他只比远子小一岁,因前途无望,连爱情都淡了,至今还没有对象。遇上军强是她的缘分,似乎是老天的安排。显然军强已有意与她,他在等待她的一句话。军强是个靠得住的男人,有了他会组成一个新的更有希望的家。但她不敢往下想,因为不可能,即便军强有意她办不到:她是一个有孩子的女人,不能因一时的冲动让他后来有怨声;还有,不能让婆婆伤心,那样做婆婆受得了吗?既然如此,何必将那刚刚压下去的痛又翻出来呢?因此,她不止一次地暗暗叮嘱自己,远离军强!
告别军强,儿子还念念不忘叔叔,叔叔承诺的玩具已成为他最美好的梦想。他突然说:妈妈,此后,我不叫叔叔了。哪叫啥?叫爸爸。胡说!孩子都有爸爸,只剩我没。淘淘说着抹起了眼泪。玲子安慰儿子说:儿子,别想那么多好吗。好好念书吧,除此多想想奶奶。我们的果园成倍增收,眼下才是开始,更红火的日子在后面哩!到那时人都会眼红我们了。儿子无声,她回头看了一下,他闭着眼睛似睡着了。
玲子把儿子送到学校后就回转车头直向果园开去。
是啊,话虽那么说,但她是一个女人,一个还不到30岁的女人啊!怎么能不想自己的事呢?军强的话还是激起了她内心深处压了再压的波涛,她矛盾极了,压抑极了,痛苦极了!她的手颤抖起来,车头都摇摆起来,开不前去了。
就在,对面那个腾翻着绿色波浪的山湾,再次出现在面前的时候,她突然停下车,爬上了道旁那个小山头。她望着茫茫远山高声呼叫:远子!睁开你的瞎眼看看我吧!她的声音在山谷回荡。她轰然倒地,将一大片蒿草压倒了。她抱住头痛哭起来。
她哭够了,擦干眼泪。胸中的积怨似释放了一些,心情轻松了许多。她摇摇头,叹口气,笑了。她经受了又一次深深地痛苦,现在过去了,像一个不愉快的噩梦过去了。儿子那张天真淘气的脸,婆婆那张温和善良,一会儿欢笑一会儿凄凉的脸又出现在眼前。仿佛……她看见了远子,他走来了,近了,就在眼前,还是以前那个样。她温和地说:远子,你看看吧!看看我的车,看看我的果园吧!看看你的娘,看看你的儿子吧!我很富有是吧?我们很幸福是吧?我很幸福!
她站起来,理理发,整整衣,抬头看看天,精神又振作起来,像一根坚强刚劲的铁柱子又挺立起来。
玲子上了车,用力踩了一下油门,车轰隆隆地发动起来,向果园驰去,向那块腾翻着绿色波浪的,充满生活希望的山湾驰去,投入了她又一天的正常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