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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俊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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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91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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崖头上的一幕

已到中午了,湛蓝的天空忽然飘上了几朵白云,淡淡的,轻轻的,犹如团团柳絮。幸亏风微,若稍大一点儿,它很快就被掀到大海里去了。

一个30岁上下的女人绕道往山上爬。她爬行的样子急促,脚步有点乱,像个疯子。她是要挖山中的草药救治危急中的病人,还是要抢捡几个鸟蛋做一顿美餐?她手中什么工具都没有拿呀!

她爬上山,直向一壁悬崖的顶端走去。悬崖高约10丈,站在崖头往下看,阴风嗖嗖,令人眩晕惧怕。

她到了崖头,步至边沿,犹豫了一下,张开双臂,像山鹰起飞那样,呀!她要跳崖?她要死!

停!这声音特别洪亮有力,像一位威武的将军下命令。她被突如其来的声音一惊,僵在那里了。

孩子,没选好地方呀!他的声音变得软和了一些。

就在这——一个女青年将要变成鬼魂的瞬间出现了一位苍发老人。

她听见有人,放下了双臂,收回了迈出的一只脚。

反正都是死,还要啥好地方。你是谁?快走远,这里没你的事!她看都不看老人一眼。

不,只从岁数上论,你该叫我爷。如此重大的事儿,能不请教一下吗?孩子,你真要死?

你走!你快走!

行,但我要告诉你,死也要选个好地方呀,你知道吗?这崖下近日出现了一条很长很粗的大蟒蛇,将周围的小兔子都吞进肚里了。

那好啊,我就做一回小兔子吧!

不,你是人,而且是一个即年轻又漂亮的女人,死后将身体喂了蟒蛇那太过分了吧!我老了,今年80有2了,快要死了,我这把老骨头不值一分钱了,但绝不喂蟒蛇!

这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是的,是你的事,但我们今天偏偏遇上了,这是不是上天的安排呢?是天让我告诉你,这崖下有一条大蟒蛇。

我不听!你走远,快走远!

别急嘛,死不在于几分钟之差。我帮你另选一处地方吧,那里没有蟒蛇,而且崖比这里高,下面比这里开阔干净,长满了绿毯般的嫩草,还有许多许多竞相开放的,十分好看的山花。数步之遥有一溪流泠泠,像仙人抚琴,高僧诵经,日夜不停。那里真是一块好地方,如果是我这个老头子就污了那块地方,而你呢,正是人地般配……

你别唠叨好不好!

孩子啊,人一来到这个世界上最大的事儿莫过于死!老人说着走了过来。

你别过来!别过来!她又要往下跳了。

好好好!我听你的,你也别急着往下跳。我说过了,今天遇到你是我们的缘分,说明白点,今天送你走的只有我这个老头子了。临别就容我多说几句话儿好吗?

她没哼声,似乎在等待他还要说什么。

孩子,你从这儿跳下去容易,只需几秒钟甚至一秒钟,但你想过了吗?你还能上来吗?还能看到这样好看的天这样好看的地吗?还能见到你的孩子你的亲人吗?从此你啥都看不到了,永远看不到了呀!你想到了后悔吗?傻孩子,花谢了可以再开,叶落了可以再生,人呢?人死了是不能复生的呀!

她被触动了,低下了头。

老人说话的声音并不怎么高,有时放得特别低,唯恐惊着了什么,像观鱼怕惊着了鱼,观鸟怕惊着了鸟;他说得随便自如,像拉家常开玩笑那样,说到强烈之处也带着温和的语气。他脸上平静得似一潭秋水,但你知道吗?他心里却紧张得弦都要崩断了。现在他见有了转机,心情轻松了一些。

老人又向前走了几步,问:孩子,你到底有啥想不通的事儿,说出来或许我可帮帮你?

她好像有满腹的冤屈要发泄似的,用手背抹抹涌流的泪水说:你说石头,就是我那个丑男人,出外打工一年半载不回家,一回来尽找我的茬儿。

哟,我以为啥大得放不下的事,是和自己的男人闹别扭了,哈哈哈!那算个啥嘛,做两口子的就是锅与勺,碗与碟,哪能没个磕磕碰碰的。这孩子真是,你错了!

我哪儿错了?没有!她不服气,她不接受老人的评判。

我说你听,厨房一角塌了顶,我叫山娃修补好了……她解释说。

好啊!塌了就得修补,不修补哪儿做饭呀?

不是修补的事,是叫了山娃。

叫谁不都一样吗,只要他会干那个活儿。

他说,我……我与山娃干了见不得人的事儿。

无中生有,胡说八道。

你说,你说我冤不冤,冤死人了!她愁得憋着嘴呜呜的,泪水哗哗地泼起来。

老人说:嗯,是冤了一点儿。哪他为啥对山娃如此在乎呢?

别看山娃名儿不咋的,人却生得俊,有本事,做啥特别认真,人都夸。他自愧比不上就无端生妒。他每次走的时候对我说,别和村里男人混,尤其那个山娃。

哈哈哈!这小子真是个小气鬼!

我叫山娃只是为了把房子修补得好,除此啥都没做啊!

你可以将事实摆出来让他听听嘛!

我摆啥呀?他倒有理有据了。是这样,我看见城里青年女人穿的那种大红尼绒长衫爱,就狠狠心,将积攒的一些钱拿出来买了一件。衫衫我只穿了五六天,怕干活儿弄脏了挂在衣架上。他来看见了衫衫问我,你为啥迟不买早不买,恰在这时候买?这不明明是穿上让山娃看吗?我累断了筋骨挣钱给你,让你种好庄家,照顾好孩子,可你……你对得起我吗?我说,这个我知道,但我没有做对不住你的事。他狠狠地“哼”了一声。我咋说他都不信,越说越认真了,竟然朝我脸一巴掌,你瞧,我嘴角还流血。我,我只有死了让他看,哼!她咬的牙齿咯嘣响,又要往下跳。

停!我再问一句,只一句,最后一句。我问你,你死了,石头后悔了,认错了,心疼了,流泪了,你知道吗?你啥都不知道。你既然不知道那不白死了吗!石头就是石头,对待事儿是石头,爱你也爱成了石头。多疑、瞎猜说到底都来自一个“爱”字。你想,如果不爱你,凭你和谁滚在一起,欢成一堆,与他有关系吗?爱你爱得越深,疑心越多,管得越紧,一句话,私心越重。爱是这个,乐是这个,恨也是这个,这才是好丈夫,好夫妻,真夫妻。你们夫妻多年还不理解自己的丈夫?只这一件事我就知道了,石头是个好男人,靠得住的男人。当然他不该动手打人,但也可以这样理解:气头上谁不犯错?孩子,其偶尔恼怒、发狠与多年建立起来的爱情、亲情相比哪个更重要,这个你难道掂量不出来?不,我已经看出来了,你是聪明的,懂事的,刚才的事儿只是一时的伤心、赌气而已。孩子,去吧!石头和你的孩子等你回家吃午饭哩,你们一年之内能有这么几回呀!

她被老人的一席话说得塌下了肩头,垂下了眉头,蹲在了地上。恰在这时,对面村头的那个高台上传来了一个小男孩儿甜甜亮亮的呼叫声:妈妈!你在哪儿?爸爸把饭做成了,等你哩!

老人说:听见了没有?多么可爱的孩子呀!老人随耸耸鼻头,说:这小子行啊,你闻,饭菜的味儿随着孩子的声音都传来了,真香!嗯,我的肚子也叫起来了。好,回家吃饭了!

他朝一个小山坡“哞哞”地叫,一头大黄牛拉长声音回应:哞——。

老人背上粪篓,扛上粪铲去赶牛,边走边唱起了山歌:

日头移到了天中间,

干活的人儿回家吃午饭。

活人就活个温暖的家,

儿女等娘站村边。

老爷爷!你看见我妈妈了吗?孩子看见了老人问。

老人手一指说:小孙儿,你看,你妈妈在那儿,她走路不小心崴了脚,快去扶扶吧!

妈妈——孩子向崖头奔来。

老人赶着牛往回走,回头见孩子已爬上崖头抱住了妈妈,心里舒坦地笑了,又不由嘘了一口冷气,抹抹额头上渗出的汗珠……

(初稿于2016年6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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