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树

世上的万物，要想躲过被人的贪欲攫取和毁坏的厄运，也许只有披上神圣的外衣这一条路。

老家后山河滩里那棵树就是这样。

那是一棵长在干涸的河床上的白杨树，它不像路边有人修枝的白杨树那么挺拔，也不像水渠边常受滋润的白杨树那么高耸。它自然而然生长着，树干在一人多高处就分成几株，树冠散得均匀而庞大，如同一把巨伞，荫护者足下的一片小草。树皮上密布着大大小小的裂口，泛出浓淡不一的墨色，诉说着身世的沧桑。

上辈人说，这是一棵神树。

神树之神，在于它是又宽又长的干河床上唯一的一棵树。偌大的地方，除了它，另外就连一棵灌木也没有。这种别致的风景，显示了神树的奇特，也勾起了一代代村民的好奇，于是神树的来历便有了种种传说。有人说，这里空旷幽静，少有人迹，这棵树是树神的栖身之所。有人说，当年这里河水丰沛清澈，常有仙女洗澡，为了方便挂晾衣裙，仙女栽下了这棵树。还有人说，观音菩萨曾经路过这里，看到山谷中荒凉，便从玉净瓶里的杨柳枝上掐下一段嫩芽抛在这里，长成了这棵树。持不同意见的人，常常争得面红耳赤，各自摆出一套一套的依据，但是听众们没有亲见，总是将信将疑。

神树之神，在于树上没有鸟窝。村里也有这么高大苍老的树，树上都有喜鹊、老鹰搭的窝，有的树上甚至有好几个鸟窝，但是神树上没有。不知道是鸟儿们不愿在这人迹罕至的地方安家，还是它们不敢冒犯神灵。

神树之神，在于人们不敢亵渎它。大人们一提到神树，就警告孩子，神树不能摸，不能爬，更不能折枝摘叶，否则就会受到神的惩罚。有一个故事在村里代代相传，说是有个孩子在树下放牛，看到这棵树很容易攀爬，便想爬上去折些树枝编个凉帽遮阳，可是爬了一段，手脚就被吸附在树身上动弹不得。孩子大哭起来，远处放牧的孩子看到了，急忙跑去告诉了他父母。那孩子的父母备了供品，跪在树下祈求半天，孩子才从树上下来。自此以后，多调皮的孩子都不敢摸那棵树一把。过去村民修房木头奇缺，成材的大树被一棵棵砍掉，但是这棵树虽然没有主人，却谁也不敢打它的主意。在大炼钢铁的年代，能伐的树都被伐了当燃料，而神树竟安然无恙地存活了下来。

要细究起来，村里关于神树的传说都是经不住推敲的。但是，神树能够存活到现在，的确是由于它披上了一件神圣的外衣。人的欲望没有止境，一些人的恶德一旦膨胀，就如洪水猛兽，道德法律都不能遏制。也许，只有当人们敬畏宇宙中有一只无形的手，在随时准备给自己的恶行以惩罚时，才会抑制贪欲，转而向善。

挽救人的精神，还须精神的药方。以利引人向善，往往会南辕北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