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总说,忘掉一个人总是先忘记声音。但忘记二字太沉重,承载了无数我所珍视的,我无法轻易地忘怀!我忽然很想她。恰好在老家避暑,便收拾了画笔,只身上了山。
山上是承载我整个童年的旧屋。这里没有因为盖房被拆掉,而是保留了下来,在一众崭新的房屋里格外特别。它疲惫的坐落在半山腰,显得愈发苍老和破败。
沿着一条人为踩出的小径蜿蜒向上,藏在郁郁葱葱的松竹之间,红砖黑瓦,蓝色的窗户掩着房中的风景,也埋藏了我的记忆。我为了不想起她,刻意减少了回乡的次数,算起来,也不少时日了。
我打量着四周,旧屋依旧是那副模样,灰扑扑的,瞧着破败。院里一片猕猴桃长势喜人,攀附在竹制架子上,已经开出很漂亮的白色小花了。左侧一株小樱桃树生机盎然,生的十分可爱。
当我还在牙牙学语的时候,她亲自种下了这棵樱桃树,只因我爱吃。樱桃不好养,没市场,难买,她跑遍集市买到这颗小小的树苗。精心养护,盖了网不让野雀来偷食,这才有了如今硕果累累的景色。
每逢初夏时节,她总会将满盆的红艳艳的樱桃递到我面前。她说,丫头,来,她给你摘了小樱桃,快过来吃些。熟悉的,慈爱的声音仿佛就在我耳边响起。
眼圈一红,就要流下泪来。
我的盛夏,记忆里很深刻的,是那一眼泉水。老屋旁有一湾小小的天然泉,浅浅的,小小的,甜甜的。她很喜欢把自家种的大西瓜和我很喜欢的饮料放在天然泉里冰镇,炎热的下午,我便捧了半只西瓜,取一只小勺挖着吃。消减几分燥热的暑气,好度过乏味的下午。
我走到屋后,那桃树竟然长的这么高了,自我记事起,这树便已经长的很好了,一派欣欣向荣的模样,如今更甚。毛桃因为无人采摘,落了一地,倒是可惜。
我心中遗憾,在树叶间仔细寻找,竟然找到一颗幸存下来的桃子。三两下爬上树将其摘下,我捏着桃子,不大,却很可爱,一下就晃了神。
外婆,往左边一点,那个桃桃大。
丫头,接好喽!
上面的甜,要吃甜甜的桃子!
行,外婆这就给你打下来。
往事在眼前一幕幕浮现,我怔住了,只觉鼻尖酸涩。我的外婆!我随便用泉水洗了毛桃,咬了一口,口齿生津,脆甜的,还带有毛桃特别的微酸味道。
我插上钥匙,锁眼已经锈了,折腾了好一阵才开了锁。推开尘封已久的大门,一股灰尘扑面而来,很是呛人,风沙迷了眼,我揉揉眼睛,耳边又响起那个慈祥和蔼的声音——
“丫头,晚上凉快些了,少吃些冰杨梅,她给你扇风。”我仿佛看见院里她搂着我给我扇风而我高兴的吃着冰杨梅的模样。
她并不喜欢吃杨梅,可是我格外钟爱这种酸甜的味道。每到旺季,她总买一篮杨梅储存在冷冻室,好让我随时可以吃上。不过为了我的肠胃着想,不会放任我敞开肚皮吃,总是吃上一些便把杨梅端走。
那时我并不懂她的良苦用心,只知道杨梅的滋味何等美妙。
往事如过往云烟,如风,如尘。风一吹就散了,可记忆却不能抹去。我再也忍不住了,伏在那条熟悉的木板床上崩溃大哭。
外婆呀,你为什么从来不入我的梦呢!
声音是忘不的了。即使因为病痛,斯人已逝,可当我再次看见熟悉的场景,还是会触景生情,想起那个她,那个声音。
我亲爱的小老太太,她有着一头灰白的头发,长着皱纹的脸,佝偻的背影,和一双操劳过度的皲裂却十分温暖的手。她的脸已经模糊,但我依旧无法忘怀五年前,那散乱的头发、浑浊的双和深深凹陷的眼窝。她最后看了我一眼,一年万年,深刻到午夜梦回我都会记起。我一点都不害怕,心中只有无尽的思念。
我永远记得,那双浑黄的、饱含深爱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