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养鸡

每当我经过农庄，看到农家房前屋后悠闲踱步的公鸡和母鸡，总是能清晰地想起童年养鸡的往事。

春天，枣花盛开的日子里，母亲赶集回来，用纸箱带回十几只欢蹦乱跳的小鸡娃。毛绒绒的小鸡憨态可掬，披一身金黄色的绒毛，尖尖的鹅黄色的小尖嘴，又黑又亮的眼睛，如同黑宝石一般。细细的小腿，两只小爪是嫩黄色的，脚爪的后面还有一个突出的小趾。小鸡一个个睁着圆溜溜的小眼睛，叽叽地不停地叫着，聚在一起在地上滚来滚去，像一只只金黄色的小绒球，可爱极了。

母亲便把新碾的小米用开水烫一下，放在纸箱里让小鸡吃。叽叽乱叫的小鸡便一窝蜂似的跑过来，你争我抢地啄食起来。从此以后，每天闲暇撒米喂鸡，就成了我的一大开心趣事。天气晴好的日子里，母亲还把小鸡们放到院子里有太阳的墙根下，让它们晒晒太阳。小鸡们你追我赶，跑着跳着开心极了。

小鸡在我们的精心呵护下长得很快，几天后个头长高了，翅膀处也长出了白亮亮的羽毛。它们在院子里叫着撒着欢，到处觅食。我饶有兴趣地把墙角处的砖头瓦片翻起来，下面就会有各类虫子被惊动，惊慌失措地跑出来，西瓜虫、蚯蚓、蚰蜒......这些都是小鸡们最喜欢吃的食物。一只小鸡，叨起虫子起身就跑，后面几只小鸡伸长脖子拼命追赶，往往把我逗得哈哈大笑。

小鸡们长高了，羽毛丰满，长出了翅膀和尾巴，外貌特征已经能分辨出母鸡和公鸡了。母亲带着我，搬砖又和泥，在前院影壁墙后面搭建了一个鸡舍，模样就像是缩小版的二层楼房，通风、透光、新颖。夜里等小鸡们，在纸箱子里卧下休息后，我和母亲提着灯，一只只捉住放到它们的“新房子”里。鸡子们鬼机灵得很，第二天就能主动进到“新家”休息了。

搬进“新家”后的鸡宝贝们开心极了，它们白天张开翅膀在院子里东跑西跳，相互嬉闹，玩累了便卧在树荫下小憩，还有的伏在刚刨出的小土坑里打滚扑腾，然后站起来伸伸懒腰抖落几下身上的尘土，再去四处觅食。有时候它们还会到沙坑边吃沙子。记得我第一次看到鸡子吃沙子后，惊慌失措地跑去告诉母亲。母亲扑哧一声笑了，她告诉我，鸡吃沙子是为了肌胃，也就是嗉囊利用沙子，因为鸡没有牙齿，石粒可以更好的磨碎食物，使食物更好的消化吸收，对产蛋鸡来说，由于蛋壳含钙多，鸡需要补充钙，沙子、石粒被消化吸收后，补充产蛋鸡对钙的需要。原来是这样，真神奇！

为使鸡宝贝们成长得更快，我每天上学都带一个篮子，放学后去地里采回一些野菜，用菜刀剁碎了让这些鸡子去争抢啄食。有时母亲还会去地里捡一些菜农扔掉的菜帮菜叶带回家，剁碎后用残汤剩饭拌点糠或麸子，倒入食槽喂鸡。

转眼到了第二年春暖花开之时，鸡群里的小公鸡渐渐出落成了威武神气的大公鸡，长着大红冠子，披着华丽的外衣，也不知道从哪一天起还学会了打鸣，每天凌晨在鸡窝里伸长脖子打鸣报晓，催我早起上学去。小母鸡们也都出落成了千娇百媚的大母鸡，一个个俊气可爱，披着异彩纷呈的外衣——有黑光发亮的黑麻鸡，有洁白如玉的白洋鸡，有缤纷多彩的花俚鸡......母亲在后院搭好了生蛋的窝，里面还铺上软绵绵的麦秸，等着母鸡们生蛋。

家里经济极其困难，这些鸡就是摇钱树，生蛋可以卖钱。那时候一个鸡蛋也就是几分钱，但卖鸡蛋所得的钱为家里换回油盐酱醋、煤油、火柴、洗衣粉、肥皂等等，还会给我们交学费、买学习用品。遇上小贩拉一辆装满七彩用品的架子车走村串巷，我们可以用鸡蛋换取想要的小商品，发夹、皮筋、红头绳、泡泡糖......我上学时的一些笔和本子等学习用具也是用鸡蛋在小商贩那里换来的。

记得一天下午，从后院传来了“咯嗒咯嗒″的叫声，我喜出望外地来到后院。只见洁白的麦秸上，放着一枚滚圆雪白的大鸡蛋，上面还有几圈血丝。我急不可待地把鸡蛋抱在怀里，热乎乎的，还带着鸡妈妈的体温呢。从那以后，每天到后院收鸡蛋就成了我最开心的时刻。自己家人是不舍得吃鸡蛋的。家里来了客人，母亲会打两个荷包蛋招待；去看望亲戚朋友，母亲会带上几个鸡蛋当礼物。攒到十几个鸡蛋的时候，母亲就拿到集市上卖掉，家里的日常开销就有了保障。可以说，我们的成长之路是母亲养鸡卖鸡蛋铺出来的。

有一次，哥哥生病了，母亲给哥哥做了一碗鸡蛋花面条，我在旁边看得口水直流。想着生病真好，就可以吃到鸡蛋花面条了。于是我故意淋雨，在大冷天穿很少的衣服，终于有一天把自己折腾得发起了高烧，母亲也便做了一碗鸡蛋花面条给我。可是我却食之无味，吃不下。这才知道自己想吃鸡蛋花面条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后来，我们兄妹都考上了学校，家里生活条件也改善了很多。每次回家，母亲总是把积攒的鸡蛋给我们煮了吃，让我们带到学校吃。一生不吃荤的母亲，鸡蛋是她可以吃的最有营养的东西，而她却总是不舍得吃。

现在，父亲去世了，母亲年纪也越来越大了。在我们的反复劝说下，母亲终于答应吃鸡蛋增加身体营养了。于是我们隔段时间就买一些鸡蛋给母亲送去，以保障母亲每天都有鸡蛋吃。

母亲用卖鸡蛋铺垫了儿女的成长之路，我们要用买鸡蛋铺垫起对母亲的感恩之情。

原载于《莽原》2020年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