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宗伦
天气晴好,独登魁山。三官殿前的院坝,一些中老年人在练太极,轻柔的音乐回荡在晨风中,和树丛中的鸟鸣相谐。三官殿的廊柱门联,鲜艳喜气。殿阶右花坛内,一株芙蓉正开得花团锦簇,一树两花,大团大团的,粉红,粉白,甚异。我连续数天前来观花,发现初绽之花为粉白,绽开到最大最盛,吸足阳光后,从花边到花心,渐次变红,直至红透花心,像十几年前乡下新娘子头上的粉红婚花,红到让人心动的时候,花儿慢慢凋谢,花瓣向内缩进,直到缩回花苞的边缘,所有花瓣向内卷曲,像捏起的拳头,护卫着花心。此时的花朵,像一张老奶奶酱红的脸,把整个秋天的微笑都浓缩了进来。一棵树上,新开的,盛开的,凋零的,都高举在枝头,像祖孙三代和谐的家。
除了花朵,那些花苞里藏着的秘密更多,因为树高,我眼睛又有些近视,看不真切,但花苞的秘密诱惑着我,让我妄加猜想。如果我想方设法折一段花枝下来,我一定能解开苞中的秘密。这时整个殿内外空无一人,我要折枝花,肯定没人知道,也没人阻挠,但我知道,花是最有灵性的植物,我岂能为我的私心而乱下手?
我绕着芙蓉树转来转去,终于发现一枝低垂的花枝,正好与头等高,仿佛专为我伸来的一样。我围着这一枝细细端详,就像和花儿说话一样,凑得很近,树叶刮过耳朵,像抚摸一样。伸下来的这一枝有五个花骨朵,每个花骨朵的蒂部,都是八瓣张开的花须,毛茸茸的,须与须之间,间或还有一两丝蛛丝牵连。整个花苞为绿色,绿茸茸的细毛布满花苞,比树叶的绿色浅,淡绿而已,所以远看,层次分明,花苞又高举过枝头,你会误以为是一树果子。
一片枯黄的树叶飘下来,我的视线跟着转到树下。树下零零星星的散落着枯黄的落叶。我捡起那片新落的树叶,翻来覆去细看。断蒂处,湿漉漉的,“离人泪”一般。整片落叶全部褪尽绿色,黄得如金,连叶片和叶柄的细绒都变成了黄色。芙蓉枝上,也有一片一片的正在褪去绿色的叶子,黄绿相间,经络变得透明起来,但透过这黄叶的背面看过去,只有一团朦胧的黄,看不到世界的样子。
树下,这儿一朵那儿一朵凋落的芙蓉,就算高洁的花瓣沾了泥土,就算小蜘蛛或小虫子钻进花心爬来爬去,落花还是那么坦然和安详。我没有去惊扰她的梦,我想,她此刻只有化作春泥的等待,不像我,最多这个长假的几天休闲一完,又将扑进红尘,仰看脸色来为人处事。
一花一世界,一树一菩提。人堪比花?
很多香客,匆匆从我身边步过,迈进大殿作拱打揖磕头祈祷。如果你心中已经没有了私念私欲,还用这么虚假的虔诚吗?你为私念而四处磕头祷告,也许菩萨都会讥讽你空痴迷枉。
心中无佛,四海空求。
殿外的芙蓉花,独站天地间,阅尽人间四季,在这晴好的秋天,捧出一树美丽的花朵,怎么就让人过而不驻,视而不见呢?
一心为私念,万世难为佛。
我为一树花行注目礼,却忘了进殿的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