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羊肉

            王宗伦

    妻子经常教导我，好男人应该经常下厨房。
    但我不以为然，从来就没有信以为真，所以一晃二十余年，下厨房的时间屈指可数。
    今年除夕，我决定痛改前非，大显身手。我心想，宗伦大哥除了会胡弄几句狗屁文章，还会搞一锅红烧羊肉。
    我暗暗发誓，从今天起，多在厨房出出汗，少在餐桌红红脸。
    我放下书本，进入厨房，拴上围腰，戴上袖套，右手持刀，左手抚案，抓起羊腿，前宰后切，立志搞一锅羊肉汤，让妻子刮目相看。
    我反复叨唠这个“搞”字，是有用意的哦。
    你看这个“搞”字，左边提手旁，右边一个高字。简言之：“高手”！
    宗伦大哥搞羊肉，就是高手出山，试看天下谁人敌？
    言归正传，开始搞羊肉了。
    ……
    一搞就搞了两三个钟头。
    工艺，流程，火候，调料……
    什么乱七八糟的那一套复杂工序，宗伦大哥暂时保密，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转眼间，宗伦大哥的羊肉已经搞好，起锅，上桌，就餐……
    今天大过年的，全是我的家人，没有繁文褥节，直奔主题。
    毕竟是我第一次搞羊肉，满心希望得到夸奖，下次才能争取到更多下厨房机会，才能在厨房有一席之地。
    可是，正当我最自信、最自以为是、最沾沾自喜的时节，却遭遇迎头痛击。
    啥？谁敢欺负宗伦大哥？
    是我自欺欺人。
    我这个“高手”搞的羊肉，搞得绵扯扯的，嚼都嚼不烂，没几个爱动筷子。

人要学会置之死地而后生，我开始想方设法化尴尬为力量，我端着尴尬的饭碗，举着尴尬的筷子，脑海里迅速搜寻解脱的办法，我立即拿出自己的看家本领——假如那也叫本领的话——宣传。

什么叫宣传？就是说我们行！
    我在公安新闻战线上摸爬滚打十几年，我基本上知道什么时候说行，什么时候说不行。三句话不离本行，我立即故伎重演，立即使出我的三板斧。
    首先，我不断号召大家:动手！动嘴！
    其次，我带头夸赞今天这个羊肉有嚼头！

两招下去，仍然不凑效，我立即放开思路，使出绝招。我开始讲述这羊肉的与众不同，这只羊来自于某某高寒山区，这只羊活着的时候，吃的是原生态的无污染植物，据专家考证，这只羊的觅食区域，有上百种中药材，羊吃了中药材的嫩叶，身强体壮，故羊肉很有劲道。还有，这只羊在有生之年，长期生活在高山峡谷地带，长年累月在深沟险壑中爬坡上坎，超强度训练，无一日停止过“劳其筋骨”的磨砺，恶劣的生存环境让这只羊练就了强健的体魄，所以……
    正当我酒过三巡，围炉阔论的时节，妻子瞟了我一眼。我刚刚灵感迸发的一句广告词:“吃了我的肉，风风火火闯九州”的话还没说出口，妻子的眼神制止了我的嚣张。和她结婚21年来，自从被她“通报批评”过几次后，慢慢开始学会了闭嘴。我经常标榜“知足常乐”，我解读这个“足”字，就是“口”字下面一个“止”字的变体组合而成，意思就是说，知道闭嘴的人会经常得到快乐。

学会闭嘴比学会说话更难！

是非只为多开口。

家里面，幸好有个好妻子，经常用眼神提醒我。如果工作上也有人经常提醒我，那要少碰多少鼻子呢？
    “家有严妻一个，胜过纪委三千！”
    当妻子又瞟了我一眼的时候，我立即闭起嘴巴，埋头吃饭。眼观鼻，鼻观心。
   扪心自问，如果叫我写一篇《搞羊肉》的文章，我去那些厨师面前东问问，西问问，在百度上东搜搜，西搜搜，看着一只羊东想想，西想想，面对一碗羊汤东尝尝，西尝尝，我可以写一篇让人拍案叫绝的文章……
    闭嘴，闭嘴！又在吹牛皮了。

妻子的这个眼神，真是“好雨当时节”，让我“润物细无声”了。
    我又埋头躬身自省。

有人说，当心浮躁的时候，你想得很近，而当心静的时候，你会想得很远。所以，当我心静下来的时候，我从这次搞羊肉的经历上，悟到了一个道理，那就是实践出真理，一切的指导思想和教材都不过是“本本主义”，一切的流程方案都是“纸老虎”，你不亲自干，你不着几回笨，你是尝不到生活的真正滋味的。
    感谢我的老婆，时常督促我下厨房、洗衣裳、洗碗扫地叠铺盖，这些都是生活的真理，都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写作素材，让我似乎懂得了实干总比空想好，边想边干，边干边想，总比只想不干好，也比只干不想好。边想边干，边干边想，想到老，干到老，干到老，想到老，人心不老！
    我从这次搞羊肉的经历中，又联想到我所从事的公安新闻宣传工作来。我只是写警察破案如何如何牛，写犯罪分子如何如何可恶，其实都是纸上谈兵，隔靴搔痒。虽然我在随警作战，跟在警察的屁股后头，成天扛起照相机摄像机不停地拍摄记录，看似非常辛苦，看似非常敬业，说白了只是混碗饭吃而已，看似繁花满天，实则一事无成。

我常独思己过：“我为什么老是写不出真正让人满意的作品呢？”
    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通过这次搞羊肉的实践，我似乎对曾经迷茫困惑的问题有所觉悟。我一直在照搬警察故事，只是描述他们的外在形象，而没有真正深入他们的内心深处，没有从他们的性格和他们的灵魂上去琢磨，所以并没有把真正的警察形象树立起来。就像我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搞了一锅羊肉汤，结果却把好素材搞报废了一样。我身边那么多精彩的警察故事，我没有把它们的精气神真正表现出来，我没有写出我心中的神圣和崇高，就像戴着口罩亲吻，只闻到点气气儿……
    我在桐梓搞公安新闻宣传十多年，像这样搞报废的素材，已经不计其数。我悔过！

    说实话，搞一锅羊肉汤都这么难，搞好公安新闻宣传工作就更是难上加难了。

感谢我的妻子，她给我创造了可以身体力行地实践生活的空间和平台，更感谢妻子随时随地直言我的不是，让我清醒地前行。在这个越来越缺乏批评与自我批评的当下，能亲耳听到一两句真话，已经非常不易。

我常想，为什么妻子敢对我说真话？因为她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