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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宗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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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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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辣椒的交情

王宗伦

 

天天吃辣椒,不写一写辣椒,怎么对得起我和辣椒的交情?可是,当提起笔来,又感觉不知从何说起就像老婆朝夕相处,相亲相爱,但要向世人夸赞老婆的好,还真不好说

爱到深沉处,便是无语时

我和辣椒的交,可以说比我和老婆还要早,那份情感还要深。还在娘胎的时候,取到母亲吃辣而供养给我的辣椒元素。辣椒让我具有先天火气,让我崇尚红红火火的快乐生活,喜欢简单泼辣,讨厌阴谋诡计。如果说从童年、少年、青年、中年这样一个时间顺序回顾我和辣椒的交情,那么,辣椒的命运仿佛就是我的命运

我生1970年。最早的记忆是母亲在水井坎上种辣椒的情景。那块地很小,宽的地方可以打几排窝,窄的地方只搁得下一挑粪桶。母亲这块地的土坎上种辣椒,腾出地来种其他蔬菜。母亲的精打细算,至今让我佩服。

土坎大约两三米近似于直立,长满了浅草。母亲在土坎上挖出一个个小梯步这些梯步,就可以爬上土坎种辣椒直立土坎上种辣椒,施肥是一个难题,母亲就用鸡屎灰、草木灰与尿混合发酵,以备栽辣椒时使用。等到栽辣椒的时节一到,母亲在头天晚上就把辣椒苗整理好,三颗一扎、四颗一扎用稻草绑好,第二天天不见亮就起床,用箢篼装上辣椒苗和粪肥,提上锄头,踏着朦胧曙光来到水井坎上,小心翼翼地爬上土坎,把箢篼搁在怀头,用身体把箢篼抵在土坎壁上固定,再用锄头在坡上挖一个锄口,把辣椒苗顺着锄口按进去,抓把鸡屎灰塞锄口,把泥巴原样压回去一窝辣椒就栽好了。这个土坎土壤滋润,长满青草,母亲把草割了,给土坎个浅平头,这样挖一个锄口,有青草根须卫护着泥土粪肥不会雨水冲春风一次,辣椒苗长成绿油油的一片,土坎竟像没挖动过一样。

曾有人担心粪肥被雨水冲进水井里,但事实证明,母亲的这个方法,让他们的顾虑打消了,也就不好再多说什么了。

母亲用这个方法栽了一两百窝辣椒。辣椒连枝,叶连,满壁碧绿开花挂果,一串一串的青辣椒,争先恐后地生长出来风一吹,绿油油的辣椒,一个个变紫,一个个变红,红绿相间,是好看。辣椒摘回来,绑在一笼棕叶子上像一条飘动的火红裙子天气好挂在院坝里天气不好,挂在炕架上。一家有几笼这样的辣椒,一年四季够吃了多余的还可以背到街上去卖。

母亲在土坎上种辣椒、摘辣椒的情景时常浮现在我眼前。母亲利用土地的能力,母亲战胜困难的能力,潜移默化地传递给了我,让我从小自力更生,艰苦奋斗再苦再累都不向生活低头,宁愿匍匐身子向大地乞食,也不轻易向他人伸手当自己力有所余的时候,又对他人有所施舍馈赠。从母亲身上,我从小养成了宁愿委屈自己,也要成全他人的性格。

随着年岁增长,我对辣椒的遭遇也曾心潮起伏。辣椒再红,辣椒再辣,辣椒再香,也只是餐桌上一道配料就像有的人,一辈子习文习武,却只能给别人当配角,当助手,当辅佐。辣椒不是主菜,但辣椒跟哪道都能配合,就像有的人跟谁都能配合,跟谁当配角都一样。辣椒就像一个三朝元老,心中永远装着江山社稷,一生都奉献给江山社稷,但江山社稷永远不是他的,但他乐意。也许这就叫命,叫顺其自然,叫随遇而安。吃一道菜,就像品一段人生,不知不觉就把日子咀嚼成了一种营养。

记得在桐梓二中上高中时,学校生活条件不好,清汤水,偶尔加,辣椒炒,色香味俱佳,但是贵,好多学生娃儿都吃不起。每学期开学,母亲要给我制作一两瓶辣椒罐带到桐梓,每餐挑一坨放在碗上,吃汗水滴答。没多久一瓶油辣椒就吃完了。这个时候看到县城近的同学,每星期都可以回家,对他们就特别的羡慕。吃着清汤的饭食,看到别人吃辣的欢畅,口水就忍不住流了来。这个时候越发想念母亲的好,要是她一两罐油辣椒带进县城多好这样的念头一闪而过也曾想写信的时候带一笔,如果中提出这个要求,母亲肯定会想方设法做到,但我克制了自己的欲望,我知道父母为了让儿子进城读书,已经了许多经济压力,还要承受言论压力我们那个偏远的小山村,还从来没有人考出去过,进城读书已经给父母增加了几座大山,怎么好意思要这要那?心中横起一不吃辣椒又不死人,何苦

从对辣椒的渴望再到对欲望的克制,我觉得自己开始成熟,开始长大,开始懂事,开始体贴他人了。

高中毕业后到福建打工福建人不吃辣,看似我和辣椒的交情中断了。其实不然。到福建的时候很不习惯,吃什么东西都有一股鱼腥气,跑了许多地方都没有看到辣椒卖。环境所迫,只有适应只是一有辣椒笨豆花羊肉粉加辣椒这话题两个腮帮子就湿漉漉的,口水一股股地奔涌我和辣椒的交情,在思念中得到升华。听说哪个老乡从家乡带了辣椒到福建,骑着自行车跑几十里,也要去吃一顿。乡愁,就这么简单,直接,诱惑,诗意。

有一次,乘长途客车途中,在遵义的一个地方停车吃东西。一下车就闻到煳辣椒的香气,顺着香气,一车人涌进羊肉粉馆。餐桌上一大碗煳辣椒,个个情不自禁,人人垂涎欲滴。但我知道,长期没吃辣椒,要慢慢来,否则胃受不了我对面的一个小伙子,看我舀一小瓢煳辣椒,就说要吃就吃满意。他一连舀了两三汤上面了一层。我也想多点,但试了一下感觉好辣我克制住了对面的小伙子吃得唏唏呼呼的,满头大汗,辣得。吃了没多久,他就抱着肚子蹲在地上,痛得打滚……

吃辣椒跟人打交道一样,再好的交情都有个度。

人生如台阶。中年这个台阶,是我当辅警的这一二十年。这一期间,所长辜昊成两个有关辣椒的故事,我觉得值得记一笔。他说,他与江启英谈恋爱的时候,有一次,与大哥一起吃羊肉粉,辜昊成了几大瓢煳辣椒,满碗红汤,却没见他辣大哥悄悄对妹妹说,这个人恶!启英把这个事情告辜昊成,辜昊成吃了一惊,吃辣椒竟然与人的性格有关?!听他讲这个故事后,我就经赏观察的用细节比如吃早餐的时候,每次哗哗舀几瓢煳辣椒。他吃辣椒蘸水,要吃两三碟。的确与众不同。像他那样吃辣的人不多。江大哥所说的“这个人恶”,意思是“嫉恶如仇”!这个观点,是在《子产论政宽猛》中找到的答案:“夫火烈,民望而畏之,故鲜死焉。”辜昊成,天生就是干刑侦的料,犯罪分子闻风丧胆,以身试法的人明显减少。他是用干好本职工作的方式积善积德,就像辣椒用自己的本味让生活有滋有味一样,核心都是奉献!

辣椒与警察,好像天生就有渊源,比如有一种警用装备,直接就叫“辣椒水”,瞬间制服对手,却又不伤筋动骨,真是高妙。

辜昊成还讲另外一个有关辣椒的故事警校毕业,分配光派出所工作。白天办案子晚上出去抓人。所长年纪大,就在派出所坐阵指挥。所长是个细心人,他把开水瓶一把一把的烧来装满,等辜昊成他们抓人回来,就可以洗热水脸,烫热水脚。等他们洗脸的时候所长给他们煮面条,一人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搁在桌子上,然后点起蜡烛烧辣椒,手捏辣椒把在火焰上转来转去,的,等燃起来噗的一声吹的一声插进碗。一个个煳辣椒插在面条上,香气,热气,喜气,顿时飘得满屋都是。辜昊成洗脸回来,端起面条,唏唏呼呼,风卷残云,吃饱了又去那时候容光没通电,人也是点起煤油灯干。

这个故事,辜昊成讲过很多次,每一次,我都眼泪花花那时的光,偷猪案件特别多,辜昊成在那里工作十个月刑事案件五十多件本来局里安排他下去锻炼十年再说,谁知十个月就调到了刑侦大队。我从这个故事中看到了几层意思,是年轻警察风风火火,嫉恶如仇,不分白天昼夜破案的硬汉形象,可亲可爱;二是所长爱兵如子,并肩战斗的担当精神,让人肃然起敬

辜昊成说,只要他们晚上出去抓人,不管多晚所长都要等到起,有时甚至一晚等到亮那时候没有电话可联系,一个人,深更半夜地孤独等待,那是怎样一种煎熬?我常常脑补所长等待的情景,却始终感觉空白。通街都是黑黢黢的,只有派出所的煤油孤独地亮着。孤独的煤油灯,孤独的所长,炉子上炕干的红辣椒,炉子上烧开的茶壶,正冒着噗噗的白汽……

我常常脑补这样的情景,一个身为所长的男子汉,孤独等着战友们深夜凯旋,有时候,也可能等得打盹来,有时候,也可能埋怨龟儿子些抓不到就早点回来嘛。容光高路,下乡全是走路翻山越岭,过沟过坎,高一脚,矮一脚。外出的人,有时一晚蹲到,遇到下雨,一身淋,淋透了又臜干。,周身咬起疙瘩;冬夜,冻得浑身僵硬。外出抓捕,是担当,是敬业,是奉献;坐守阵地,是上下齐心,是同仇敌忾,是嫉恶如仇凯旋归来,所长立即精神振奋,烧辣椒,熏得眼泪花花咳咳吭吭,折磨,是幸福,是战斗力,是战友情。兵法云:“上下同欲者胜!”一串辣椒,就可以凝心聚气,黔北人的忠义豪爽,就这么单刀直入,义薄云天。

一晃,我当辅警已经一二十年,整个美好的中年都奉献给了火热的警营。有时候想,我这一二十年,如果不当辅警,又是什么样子呢?如果说警察是党和人民的一道主菜,那么辅警就像辣椒,是一道又香又辣的配料。

这样想来,我和辣椒的交情,也就是命,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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