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生荒

王宗伦

母亲开生荒的精神简直无法理喻，她有使不完的力气，拓展了不少耕地面积。

母亲开生荒的地方，主要在木桥沟。

 木桥沟离我家有三四里路，划地亩分只有三分多，是山尖尖上的几块坡地。地边缓坡很大，风化石荒地，适合开垦。母亲拿上尖嘴锄、十字镐、扁嘴，从地边开始，把荒坡一点一点挖出来，撬出来，土块一砖一砖的，任它日晒雨淋。一年过后，这些砖块风化成泥土，就可以耕种了。第一年“抢生荒”，庄稼长得很好。但是，如果第二年、第三年的粪肥跟不上，庄稼就很不好，像一地赖毛，所以，每年都要运很多粪去放里面，才能把生荒变成熟土。

我问母亲，你开这么多生荒地干什么？集体划分的承包地都耕种不过来，何苦呢？母亲说，儿啦，现在我们的地方是不少，可是等你们几兄弟都长大了，结媳妇生娃儿，这点土地分下来，你们一个摊好多？你们够吃吗？还有，现在不开，等人家都开完了，你想开都没地方开了。再说，开的生荒地，没上亩分，又不缴农业税。

 母亲为她的“小九九”沾沾自喜，干起来很有劲。母亲常给我们讲一个开荒发财的故事。说有一个穷人，过年的时候在财主家赊了一块刀头肉，已经提回家炖起了，财主家又拿人来说：“必须付现钱。”没有现钱，炖熟的猪肉都被财主家的人提走了。这穷人想不过，就写了张纸条贴在香火上：“人家有年我无年，刀头煮熟要现钱。有朝有日时运转，朝朝日日当过年。”这穷人因此发恨，用自己的一块熟地跟财主换了一大片荒地。每天早上，这个穷人带上三块干粑，一壶茶水，来到荒地上，把干粑朝前一撂，开始垦荒，垦到干粑的地方，又把干粑捡起朝前一撂，然后又埋头开垦，第二次垦到干粑落地的地方，才坐下来吃干粑，吃了干粑，喝口水，又把第二个干疤撂出去，开垦到第二块干疤时，再捡起朝前撂，再继续挖。如此一而再，再而三，拼命地开生荒，一天，两天，三天……等到春耕生产的时节，这穷人已经开垦出了一大片土地，经过辛勤耕种，当年大获丰收，然后买了猪喂肥过年，生活从此好转，穷人后来变成了富人。

 这是一个了不起的励志故事。母亲经常给我们讲，也经常效仿故事中的那个穷人发恨开荒。母亲相信多增加耕种的土地，生活一定会好起来。

母亲学习那个穷人顽强拼搏的吃苦精神，从来没有思考过故事的真假，她就像那个撂干粑而朝前开荒的穷人一样，始终憋着一股劲，拼了命地挥舞着垦荒工具。而我在陪母亲垦荒的时候，经常想东想西的。我在想，贵州山区，沟沟岭岭，有水源又平坦的地方，建成了一坝一坝水田，山坡上则是一层一层梯土，这些土地的形成，最先应该也是这样的故事激励着穷人们拼命地开垦出来的吧？没有数千年上万年的开垦，能有今天这么多肥沃的田土耕种吗？母亲现在开垦的生荒，将来就是一片沃土。前人垦，后人耕，接辈流传，耕地面积就增多起来。再看一下全国的土地，哪一片不是这样开垦出来的呢？我突然发现，母亲的行动很伟大，表现上看，她只是为自己的儿子们垦拓土地面积，如果每一个母亲都这样爱护儿女，天下的母亲们，不是在给祖国拓展耕地面积吗？不是在为人类作贡献吗？母亲的劳动，竟然与祖国的命脉连在了一起。正因为有数不清的像母亲一样的穷人变成了富人，我们的国家才从一穷二百走向了今天的样子。

现在，母亲老了，祖国富强了。当年母亲开荒的地方，已经实行了退耕还林，种上了经济作物，开生荒的现象早已没有了。但是，母亲开生荒时给我们讲述的那个故事，却深深地种植在我们的心底，一到春天，就常常想起母亲开荒的样子，想起她讲的那个故事，生活和工作又充满了干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