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菜花香

王宗伦

“假如我同菜花结成夫妻……”

当你读到这句诗的时候，你心头一动。

你放下手中那些乱七八糟的忙碌。

你和菜花久别重逢。

菜花看到你，欢天喜地，跳起舞来。

你看到菜花，疲劳顿消，神清气爽。

你和菜花一起鲜艳起来。

你想起王阳明的一句话：“你未看此花时，此花与汝同归于寂；你来看此花时，则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便知此花不在你的心外。”

每一朵菜花都为你的到来欢天喜地。隔得近的，张开双臂，搂着你，抱着你， 翘起嘴巴，亲你，吻你。隔得远的，踮起脚，伸出手，逗你，挠你。再远的，摆脱不了泥土的束缚，则把香气输送过来，远远地，眼波横，眉峰聚，相思遥寄。再远再远的，在你的视线之外的，则凭了想象的力量，波翻浪滚，隔山隔水，隔不断几世离愁。

满世界的菜花，都为你的到来心花怒放。满世界的菜花拥抱着你，头上，肩上，背上，袖，裤，鞋，到处都是菜花的脂粉，到处都是菜花火辣辣的牙印。

菜花不依不饶，铺天盖地。菜花点燃一片金黄的火海，无边无际，包围着你。

你像一尊奔跑的佛，满身金黄，遍体花香。

菜花打你，骂你，冷落你。

菜花扎根土地，傲然独立。

终于，终于，你安静下来。

你的心安静下来， 菜花也就安静下来，春天也就安静下来。

你掏出手机，和菜花合影，为菜花拍照。

咔嚓咔嚓， 咔嚓咔嚓……

菜花听到咔嚓咔嚓的声音，宽容了你，接纳了你，欢呼起来，跳跃起来，手舞足蹈，一浪一浪地向你奔涌而来，一千朵，一万朵，手拉手，心连心，把你拦住，不让你走。

每一朵菜花都昂起了脸，一千张，一万张，等待你的问候。

菜花喜欢撒野，自由。“公是天人不便羁。”

你看，菜花在你的心外，默默无闻地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你看哪一年不是菜花最先把春天喊回来，菜花一招手，春天就跌跌撞撞地从冬天的火炉边辗转而来？你看哪一年不是菜花把桃花、樱花、玉兰花邀约起来，百花盛开？你看哪一年不是菜花把麦苗儿喊醒，麦苗儿把长发一甩，咔嚓咔嚓地连夜拔节，甚至偷偷地怀孕？怀了孕的麦苗，麦穗儿胀鼓鼓的，齐刷刷地挺起了胸脯。

菜花也为怀孕的事铆足了劲，一整夜一整夜地往高处长，生怕长矮了，摸不到太阳。真的，太阳一摸，她们就开心极了，全都呼啦啦地解开了扣子，向田野撒金子，向山川撒金子。

大地一片金黄。

春风一片金黄。

青蛙醒了。蜜蜂醒了。燕子飞回来了。大公鸡 “哦哦哦” 地高声附和。鱼儿互相追逐。喜鹊开始筑巢。老牛拖起了犁铧。

布谷鸟的翅膀，把春风扇得荡来荡去。

河水像玻璃一样，绕着菜花缓缓流淌。

漫山遍野都是菜花怀孕的香气。漫山遍野都是麦子怀孕的香气。漫山遍野都是桃树、梨树，甚至野木瓜怀孕的香气。

河流，山川，田野，小草，庄稼，昆虫，牲畜，房屋，甚至喜玛拉雅山上的冰雪，都已经怀孕，心窝里全是萌芽的气息。

每一粒种子，都翘了起来，破土而出，生机勃勃，洋洋得意。

你和菜花融为一体。

你也成了一块土地。每年春天，都有一大片一大片的油菜花，从你的心坎上，拔地而起。

2019年2月12日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