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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宗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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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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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丽狮溪


 

王宗伦

 

1 狮溪水

 

狮溪的水温热绵软。这难忘的印象是和水坝塘的水比较而言的。

水坝塘的水,冷,扎骨头。再热的天,到河边一走,要不了一会儿,身上就凉幽幽的。本来想下河洗个澡,结果走了一哈哈儿,一点暑热都没有了。坐在岸边,听水声哗哗而去,伸手摸,冷浸浸的水坝塘的水,长有嘴巴,手一伸下去,它就咬你一口。复兴河两岸,有一股魔力,要不了一哈哈儿,脚板底下就凉浸浸的,从脚后跟往裤管里钻,从手臂往腋窝里钻,从四肢往心里钻。我只好起身逃离。我又不是卵石,何必留在岸边受这“冷遇”

但离开河岸,暑气立即扑过来,一大团一大团地抱着你让你透不过气来。水坝塘地势低洼,海拔较低,暑热在盆地峡谷中透不出去,气温不断上升,热得想吐烦燥死了。朋友见我这样不适应,说,走,到狮溪河洗澡去。

我操!虽然我初来乍到,但我知道,水坝塘离狮溪还有20公里,你不是骗我外地人?

朋友看出我的犹豫,把摩托车开过来,拉上我就走。不到几分钟,我们来到一个叫三岔河的地方。从水坝塘流来的河水,穿越神秘古老的火焰洞,冰凉刺骨,而从狮溪古镇流来的河水,趟过冷水溪,温热绵软。两条河在这里阴阳交汇,一冷一热,像一男一女,从此恩爱缠绵地携手而行,流过羊蹬,流向重庆,流向长江,流向大海,流向世界。

世界上的水都是相通的

我对水的喜爱也是相通的,先前遭受“冷遇”,突然在这里感受“热情”,兴致顿时高涨,几下脱去衣服,扑通一声扑进的怀抱。这水好温暖啊,像一张床。河水一点羞涩也没有,紧紧抱住我,抚摸着,吮舔着,像抚摸一棵水草,像吮舔一条小鱼。我在水里窜上来,沉下去仰着,躺着从河的这岸凫过去,又从河的那岸岛过来。我来来去去所形成的凫线,仿佛给河面架一座琴弦,弹奏着欢快的乐章。

河边的卵石嫉妒得闭上眼睛,假装沉默。

卵石好静,静静地卧在岸上晒太阳河水好动,脉脉地在涧底欢快流淌。

我的到来,打乱了河水与卵石的宁静。我在水里玩累了,一屁股坐在岸边的卵石上。饥渴的卵石被太阳晒得浑身滚烫,被我身上沾附的河水一浇,吱吱吱地叫着,冒着热气,像是抗议。

还是在树荫下好些,或坐或躺。蓝天像一倒扣的湖,白云像戏水的伙伴,我是天地间的一条鱼,我躺的这一河滩卵石,像一堆大大小小的星星。我躺在银河岸边,似乎听到什么声音哭,似乎听到什么声音喊,我起身一看,原来是牛郎要过河,织女这边又被王母娘娘死死拽住,一场爱情就在河边你死我活地争夺……

我被声音惊醒原来是一场梦睁大眼睛细看,一只只蜻蜓、一群群蝴蝶,从花丛中飞过来,又从花丛中飞过去,把我的视线飞得五彩缤纷

 

2 黄坪坝

 

朋友说,小时候最盼涨水,一涨水,河头的鱼冲到两岸的稻田里,等水一消,到田里去捡鱼,到处都是,一长条一长条。盛夏的稻田,秧苗封林了,密匝匝的,鱼在河里自由惯了,一到稻田里,就像肥胖的矮走进密林一样,这儿一碰,那儿一磕,被小伙伴们追得东躲西藏不一会儿,鱼游累了,干脆把头钻进秧篼里,你抓只是离开水面的那一瞬,它会甩起尾巴,溅你一身水珠。

我不相信天下有这么美的地方。

那年夏天,我来到狮溪黄坪坝,我相信了。

狮溪河从黄坪坝蜿蜒而来,两岸的稻田,少说也有上万亩。坝子像一面卧倒的墙,河流则像长在墙上的一棵藤蔓植物。那些拱桥、小溪、小路,像藤蔓上的一条条触须,一条条触须抓住一个村庄,所有村庄的生命都维系在这棵藤蔓上了。

狮溪河的神秘,让我迷醉了好几年,年年盛夏,我如约而至,有时一个上午,有时一个下午,甚至一整天一整天泡在水里。如果我是一条鱼,我会不会被两岸迷人的稻香吸引会不会钻进别人的稻田?会不会被人抓走?会不会成为他人的一道美餐?

我躺在河的怀里,静静地让河水从身上流走,或快或慢,或急或缓。

时间如水,有去无回。

鱼儿游过来,小嘴嘴啄我的脚,啄我的手,痒痒的。我想和小鱼说句话,可一转身,小鱼逃走了。你怕什么,我们都是水里的动物,你长年累月地在水里游,累吗?你陪我到岸上走一走,我们一起在暖乎乎的卵石上躺一会儿,我邀两只蜻蜓来陪你玩,你说多爽鱼儿转身,摆摆尾巴游走了。

只有两岸稻香依旧!

朋友说,春天涨水的时候,鱼儿游进稻田,几个月一晃,长得膘肥体壮。秋天,稻子成熟的时候,农民要把稻田水排干,便于秋种,他们就把背篼放在水缺口下面,那些田里的鱼,就一群一群从水口处游进背篼里,不一会,就是满满一背篼,半尺来长一条,背回家,家长,弄这些回来干啥腥臭家长端起背篼,把倒进河里。那些得救的鱼,又和河里的鱼别后重逢了。

朋友说,一天,他在田边洗手,一条一尺多长的鲫鱼游到手边来那田的水快干了,鲫鱼的背脊露出水面,一副很疲惫的样子,看得出来,这条鱼很思念狮溪河,它如果再呆在稻田的话,很快就会走向生命的终点。朋友捧起鲫鱼,把它放进河里。鲫鱼在岸边游来游去,恋恋不舍。鱼和人,有了超乎物种界限的友谊。

朋友说,鱼在稻田游来游去,吃了害虫的卵,庄稼才长得好,所以年年稻谷满仓。

讲到这里,朋友有些黯然,他咕噜现在不要说黄坪坝,就连狮溪河都很难看到鱼的影子了。

我也黯然

 

3 狮溪山

 

我在给陈克权先生的摄影作品写一点文字时,他把一组狮溪笔架山照片送来。我盯着笔架山反复观看,被这神奇的山峰所折服,心想有机会一定前去拍摄,攀登。陈先生告诉我,他是1996年去从狮溪镇往民主村方向走一公里路程,就看见笔架山了。山的中间是笔架,笔架右边有一巨石,形如花瓶,巨石之顶生一小树,如观音插柳。拍远景,是笔架山拍特写,是一花瓶。景中有景,情中有情。

桐梓人都说,狮溪文风好,出的干部多看了陈克权先生的这组照片后,我说,上苍把这么雄伟的“笔架”赐给狮溪人民,难怪人才辈出。

狮溪是桐梓最边远的乡镇之一,与重庆南川接壤,受巴蜀文化影响,最早的达昌中学,就是地下党活动的地方,革命的火种在狮溪土地播种燃烧,代代相传,真是“天赐笔架在黔北,我辈应作大文章!”今年,桐梓县举办“乡村旅游杯”征联大赛,我又想起狮溪笔架山来,撰了一联:

 

笔架山,山书脉

狮溪水,水著才情。

 

狮溪的山,我脚踏实地攀登过的,是黄坪坝的二层岩。二层岩是狮溪镇一个非常特殊的地方,上面是悬崖绝壁,下面是悬崖绝壁,中间像玉带缠腰的一圈土地,有山有田有土,仅有一条独路与外界从山脚往上看,只看见半山上的一个岩坎,岩坎边上一座突起的山峰,当人叫顶头岩。站在水坝塘的蒿枝台向前看,顶头岩像矗立的一块大石牌坊难怪蒿枝台那个村庄出了不少文人武将。这神奇的大石牌坊向山自然赋予催人奋进的暗示

走进二层岩,从山顶往下看,根本看不到山下的人烟好一个与世隔绝的去处。同行的朋友告诉我,从二层岩再上去,就是。箐坝海拔高,经年缠绕在云雾中,所以坝的笋子特别出名。桐梓县被评为“中国方竹”之乡,就是依赖狮溪镇的万亩方竹林。

快到,要攀登千级石阶才能通达山顶很多人听说这数字,早已两腿哆嗦从小在山里长大的我,面对如此陡峻的高山,不由心生向往。

我在写这组稿子的时候,李明福先生告诉我,到了坝,上万亩的方竹和原始森林,看不到边,走不到头的感觉,天边云涛雾海,仿佛置身仙境。最神奇的是坝看日出。那太阳从云雾中转出来,有簸箕那么大,红得像一团血,在云海中一转一转地滚动上升。看着他比手划脚的描述,神往之情更炽了。

  

4 狮溪人

 

我生在桐梓南部乡镇,却交了不少北部乡镇的朋友。这样南北贯通的经历,对我的人生,帮助很大。

以前,我只知道狮溪那地方出了不少干部,狮溪读书行。我到了狮溪才真正大吃一惊,那些山坡上肩挑背磨的,犁田打耙的,牛扁儿,猪贩子,随便拉一个出来,可能都是初中生,高中生。

他们读书的基数大,考出去的人自然多。

有一年,我的一个同事到狮溪办案子,问一个中年妇女的材料。他是南面乡镇的民警,接触的多是文盲,中年妇女中的文盲就更不消说了,他以为北面乡镇也一样,就有点大而化之问完材料后,那妇女要自己看材料。结果,那妇女反而指出了两个错别字。后来,这同事悄悄给我讲,在狮溪这个地方工作,要注意。我问为什么他讲了刚才出洋相的事。我说,狮溪这地方,遍街都是文人,你不要以为考出去的才是人才,其实山野之中,藏龙卧虎的人才,多的是

我那时在水坝塘派出所搞宣传,自己做木板宣传架子,宣传文稿写好后,拿毛笔在白纸上,然后张贴在木板上,逢赶场天抬到街上去,群众围成堆看。有一次,一个七八十岁的老人,拄根拐棍到派出所来,值班的问他有什么事,他说,什么事都没有,你们宣传展板上有个字错了人家几十岁了,专门来给你讲这个字,讲这个句子,你不要说人家牛板筋,这是求真务实的精神。狮溪人,不是一个随便的人。正因为有这样的文风,不出人才才怪。

在这样的地方工作,不努力学习都不行。每写一样东西,不敢轻易拿出手,怕人家笑话。展板是手写,当时根本没练过书法,只是随手涂抹,写在展板上,还自以为可以,后来看了当地人写的,才羞愧起来,于是偷偷书法,比如用砖头吊在手腕上练写正楷字等,有了一些收获和进步

狮溪文风像一片肥沃的土壤,只要你是一粒种子,就有发芽成长的一天。早晨很早,不管是狮溪河边,还是复兴河边,都会传来朗朗的书声下午很晚,返校的学子还在边走边叽叽咕咕地背诵课文。

记得有一年春节,我在县城看到一副春联,“去年天天搞不住今年一定大发财。这不是对联,居然写成大字贴在店门上。这是县城,怎么这么没文化,而走到狮溪水坝塘街上,看到的却是另一番景象,多数家庭都有自编的春联

我想,一个乡镇的文化氛围,不是一朝一日形成的,也不是钱能堆出来的,这民的底蕴,政府如果引导好,后劲不可限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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