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心中仰望的石头

· 王宗伦

一块石头，女娲炼以补天；一块石头，精卫含而填海。一块石头，开裂而生夏启；一块石头，蹦出齐天大圣。一块石头，竟是宝玉前世；一块石头，站成望夫悬崖。一块石头，明太祖满身疥疮不治而愈；一块石头，清乾隆梦见玉皇亲手相赐。一块石头，卞和抱而遭斫脚；一块石头，屈原怀以投汩罗江……

一块石头，承载着中华五千年的文化命脉；一块石头，走不出黔北文人的思念和牵挂。前不久，我为一块石头跑了一百多公里，亲临拜谒。这块石头，我看一次，敬畏之感加深一分。

这块石头，是桐梓县芭蕉乡最近出土的一块大石龟，活灵活现，重约一二十吨。这大石龟，也许开天辟地就大隐于此，修行了无数亿年的道性，在这盛世华年显身呈瑞；也许它早知那个冬天将要出土的宿命，所以慵懒地惊悟而起、扭头张望人间百态，大半个身子还卧在泥土里，只是努力将头部探了出来，一只后腿蹲地欲起。

大石龟位于芭蕉老街后面，扭头遥望对面的青山，正是即将开工建设的桐正高速公路的芭蕉出口处。乡党委书记王思信说，桐梓县北面乡镇的老百姓，开天辟地来没见过高速公路是什么样子。然而，奇怪的事情发生了，乡政府围着芭蕉老街开挖“二环”公路，挖掘机轰隆隆地一路开山破土，一条宽约十米的公路毛坯，转眼间就在轰鸣声中铺展开来。可是，当挖到芭蕉老街后面时，一块石头挂住挖掘机的“大嘴”，挖掘机师傅连续用了几番功夫，一点松动的痕迹都没有。师傅觉得奇怪，这么小一块石头，怎么挖不动呢？他找来锄头，把那块小石头周边的泥土刨开，刨着刨着，刨出了一只活生生的乌龟？他不敢妄动了，丢下锄头就往乡政府跑。乡党委政府领导跟着他来到石头旁，组织人员慢慢刨开这块石头的部分泥土。于是乎，一只大石龟显现在众人面前。

大石龟的右下方，是一座寺庙，名万天宫。以前的芭蕉老街，全是木楼瓦房。万天宫也是木楼瓦房。曾有三次街房失火，满街烧遍，但大火燃到万天宫，就自然熄灭了。万天宫右边的木柱，至今还留有大火烧过的痕迹，半边柱头烧成煳炭，仿佛还有烟火味火烧火燎地袭人眼目，煳炭炭黑乎乎的木柱里，似乎还有噼噼啪啪的火星飞溅出来，让人不得不相信，大火不烧万天宫，是因为神灵在暗中保佑。虽然街道几经修建，但万天宫都没人触碰，至今保存着原貌，为这神奇的传说作着注解。要没有那一排烧煳半边的木柱无声地诉说和见证，也许你我都会认为当地人是在鬼扯，都会认为是在为当地旅游胡编瞎撰。解放后，曾经毁寺毁庙，当年的万天宫改作乡镇医院，曾经普渡众生的佛门净地，转身成为救死扶伤的医疗机构，一样给人类作着贡献，可见佛也好，神也好，道也好，一切皆为人类服务，才是最高宗旨。所说说，民间传说也是一种教育读本！

只要多聊一阵，当地老人还会告诉你一个他们迷惑了几十年的谜，如今大石龟出土，当年的谜团才豁然解开。他们指着石龟屁股的两个大豁口说，那是大集体时期修砖瓦窑，凿窑孔时凿在石龟屁股的一个缺口。当时并不知道这是大石龟的臀部，只知道是一砣大石头的边角，所以在石头上凿了一个小凹槽。结果，每一窑砖瓦都烧制失败。当地人不解，请了十里八乡的高手师傅来坐镇烧制，还是一窑都烧不成功。后来，这砖瓦窑只好舍弃了。大石龟出土后，当地人看着石龟屁股的那个豁口，笑得嘴都合不拢，像石龟臀部的那条伤疤，张着沧桑而复杂的表情。“大石龟有灵性，大火烧到它屁股，撒泡尿就淋熄了。”当地人自嘲地说。如果说砖瓦窑它能撒尿淋熄，那万天宫的大火是不是它撒尿淋熄的呢？如果果真如此，老百姓房屋着火，大石龟为何坐视不管？它是有意惩罚玩火之人？还是玩忽职守？亦或当了缩头乌鱼，不管人间凡事？最直接的说法，大石龟也是自私之物，大火烧到寺庙，窑火烧到屁股，它才显灵作法。对大石龟的多重认知，让人糊涂起来。

其实这些都是我的枉加揣度。大石龟不知道我们的心理活动，依然昂起头，朝着对面的青山张望。据说对面的青山，就是将来的高速公路出口处。大石龟身上的盔甲和纹路，脖颈下面的肌肉，举头张望的神态，让我肃然起敬。据说，在石龟身上摸一摸，可以消灾祛病，可以延年益寿，我们都争相与大石龟合影。虽然我们知道自己不会千年万古，但我们可以为千年万古的事情歌吟浅唱，可以通过一些载体来延长我们的生命，也许这才是我们匆匆赶来参瞻的目的。

正和我们想的一样，当地人坚信大石龟是芭蕉的长寿祥瑞。因为芭蕉乡民，平均寿命高出周边乡镇一长截，一本民国版的《桐梓县志》，其中耆寿志所载，“桐梓北面乡镇长寿颇多，而据芭蕉古墓或民间族志所载，芭蕉乡民享年高寿者众”。据载，解放以来，该乡百岁老人就有十多个。我们在村庄里行走时，发现很多老人，或在田野劳作，或在含饴弄孙。青山苍翠，老人硬朗，让人更生敬慕。几年前，芭蕉乡提出打造“寿仙胜境”，引来大量重庆避暑游人。如果问为什么芭蕉偏偏能称“寿仙胜境”？他们一时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这次大石龟的出土面世，当地人似乎恍然大悟，我也似乎恍然大悟，原来是神龟在暗暗保佑着他们啊！

我想，大石龟的出土面世，它不应是一方一地之宝，而是天下苍生益寿延年的信物，既然盛世“入世”，就应理直气壮地保佑苍生。

在我心中仰望的石头，昂首高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