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宗伦
我家种的土豆丰收了,在厨房一角堆了一大堆。
因为有了一大堆土豆,各种吃法都可以尝试了。有炒来吃的,有蒸来吃的,有烧来吃的,有烤来吃的,有炖猪脚的,有炖牛排的,有翘烧白的,有切成丝丝的,有切成片片的,有的切成菠萝状,有的切成肉丁状,有的切成三尖角,有的切成条条,有的切成砣砣,有的蒸熟后捏成土豆泥……有的切成片片,开水焯一下,晾晒成土豆干,油锅一酥,夹一块,咬一口,咔擦一声,又香又脆,下酒最好。记得我进城读书的时候,在新华书店看书,学了一招,将土豆切成细丝,在开水里焯一下,凉拌,特好吃。在我家乡,凉拌土豆丝这种吃法,我是第一次推广的人。总之,土豆的吃法千奇百怪,各有各的口感。尊贵的客人来了,可以接待;平常过日子,也是百吃不厌。
由于土豆多,我们常常拿一些送人,或者拿一些到街上去卖。观察土豆的价格波动,也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情。有时候可以卖个好价钱,有时候又卖得便宜。同样的土豆,不同的时节,不同的地点,不同的人销售,价格都不一样。比如把土豆摆在我家小区对面的亲戚的小店门口的小凳子上卖给过路的人,价格就不能喊得太高,因为他们都是图方便、图便宜才顺便买几个,并不是非买不可,所以不能待价而沽。如果摆在菜市场,有趣的现象就更多了。因为没有其他的菜做陪伴,孤零零的一袋土豆,在喧嚣的菜市场一角,毫不起眼。偶尔有人刮一眼,感觉奇怪,这个卖菜的人,怎么只卖一袋土豆呢?于是上前来问,我们说,自己种的,吃不完,拿一袋来街上卖。你自己种的?人家不相信,以为我们是骗子,至少以为我是!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子,看起来酸不溜秋的,怎么会去种土豆卖?有的则好奇,觉得我们不像卖菜的人,因为卖菜的人那个手脚之麻利、眼睛之滴拐、口齿之伶俐、言语之甜蜜,我们都不具备。我们只是守着一袋土豆,像春秋战国时期那个守着和氏璧的卞和一样,任人嘲笑和奚落。我们无所谓,卖不了就拉回去。有的过来问一声,然后蹲下来,捡起土豆东看西看,像个主考官对考生进行面试一样,不懂装懂地故弄玄虚。有的因为买了我的土豆,知道这个土豆特别好吃,所以,只要我们的土豆第二次在菜市场一亮相,马上就有人来买。但是我们的价格往往喊得比其他的要高,有的人就故意压价,说人家只卖多少多少,你怎么卖得这么贵,啊——?好像我们犯了什么错事一样遭受质问。然后讨价还价一番,他假装去其他地方看看,然后又倒回来,还是按那个高价买走了。有时候,我的戏谑心顿起,看他迂回回来,我就故意把价格喊得比先前还高。他会怒目而视——欺负人?有的生气地离开了,愤愤不平。有的看到迂回一番,价格反而抬高了,却立即购买了。有时候,人家出的价钱高,但他的脸色不好看,我偏不卖给他。生气的是你,又不是我,活该。有时候看到慈眉善目仿佛是个好人的,我会送给他几个。有时候土豆太多,自己又有事情要急于离开,土豆的价格就喊得跟其他的差不多,甚至还低一点。有人就一下子过来哄抢。有时候又想把土豆带回去,不忍心就这样贱卖了。有时候回头一想,土豆就是这个命,何必为它太伤情?也就挥挥手,随它去吧。
卖出去的土豆,命运也是千差万别。有的是有钱人买走了,有的是有权人买走了,有的是酒店采购或者厨师买走了,有的是普通劳动者买走了,有的进了星级大酒店,有的进了朱门别墅,有的落入小户人家,甚至有的被人抛弃,成为垃圾,有的处理不当,腐烂变质的也有。而有的成为“贡品”“赠品”,被标榜为“土特产”而备受尊荣;有的被艺术家买去作为写真之物,画进图画,成为永恒;有的被摄影师摄进镜头,流传于世;有的被文人墨客写进文章,赋予了思想和内涵,流传千古;有的被列入博物馆,供人景仰。
同样的土豆,怎么命运和结局却如此大相径庭呢?我常常百思不得其解。好像我比土豆还着急一样。
有一次,我在土地的一角,看到一株,两株,或者是几株随意生长起来的土豆苗。原来那些被人随意抛弃的小丁点的土豆疙瘩,因为接了地气,沾了泥土,又长出了自己的下一代。风儿一吹,土豆苗儿摇来晃去,一副生生不息的样子,好像嘲笑我的多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