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谋杀

一场谋杀

这是一个古老的，关于爱情的故事。

路灯把昏黄的光线投向湿漉漉的地面，地面也反射给它闪亮的白光，小镇的街道上空空荡荡，只有这路灯和地面进行着有趣的挑逗。刚下过雨，天空里还弥漫着凉爽的轻霰。为了抵制这凉意的侵袭，疯子汤姆拿着一瓶烈酒，这种酒他每天至少喝光三瓶，天知道他到底吃不吃饭。不过，被别人叫做疯子，喝酒只是其中一个原因而已，另一个，也是最重要的原因，是他对弗兰克夫人的痴心，还有这位夫人对他表示冷淡之后仍然不变的痴心。

如果一个人疯狂地爱上了一个有夫之妇，还不足以被全城的人叫做疯子，那么他之后的所作所为就显得尤为重要。这个疯子还做了不少事儿，向这个夫人示爱。刚开始，疯子汤姆还是一个正常人，虽然只是一个学徒，并不富裕，但还算得上规矩。直到有一天，在一个拥挤的车站，学徒认识了弗兰克夫人。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学徒工汤姆看见了弗兰克夫人，欣赏到了从未见过的美丽，竟然不顾身份走上前，想要捧起夫人的手亲吻一口。见识多又有修养的弗兰克夫人，打汤姆直勾勾盯着她走过来的时候，就意识到了将要发生什么。所以，她在极其准确的时刻及时地把手藏了起来，这样避免了尴尬。汤姆并未因此难堪，反而心存感激，在那个年代，在那种等级制度森严的社会，汤姆非常理解。而且，汤姆做了一个至今犹以为聪明的举动，微笑着为夫人开了马车的门，弗兰克先生慷慨地投下几个硬币，汤姆欣然接受了，他成功地让人们以为他走过来就是为了这几个硬币。弗兰克先生并未起疑心。车门关上的时刻，汤姆看见弗兰克夫人朝他笑着，就是这笑容让他魂牵梦绕。虽然弗兰克先生并没有怀疑什么，但是旁边却有很多人关注到了汤姆的异常的殷勤，例如卖报的小杰瑞，开铁匠铺的老迈克，还有车站里面到处都是的小摊贩，他们都和汤姆一样穷，都彼此认识。那一天，在这个阶层里面的话题全围绕汤姆展开。

在这个小镇里，和别的小镇一样，总有一个又繁华又肮脏的角落。有一天，汤姆路过那个地方，那个时候他还是学徒工，无力去光顾那种地方。所以他只是无比羡慕地瞥了一眼，他看见门口那里聚集了几个人。因为好奇心，他走了过去。没想到，他看见了弗兰克夫人，正在悲伤的抽泣，对面和她争吵的是弗兰克先生，旁边有一个浓妆艳抹的女郎。弗兰克先生是个有钱的体面人，在这种场合被夫人抓个正着，真是失足啊，汤姆一边在想，一边继续看下去，甚至为他们的婚姻危机而窃喜。在他们的旁边，还有一个年轻帅气的绅士，从谈话里面得知他是私人侦探，明显是弗兰克夫人办事儿的。汤姆站在人群里不动声色，心里却五味杂陈，有得意，有愤恨，有怜悯，还有对弗兰克夫人的不解，看样子她是早有察觉，但是为什么在这种场合道破一切了，并且暗暗为这个体面人含羞。最后，弗兰克夫人的马车过来了，就在她要离开的当口，汤姆突然来了一股勇气，从人群里冲出来。

“不要生气，高贵的太太”，他一边用尽量温柔的口气说，一边快速打开了门，并准备去扶弗兰克夫人的手。这口气和动作的熟练使整个画面显得很自然。

但是，弗兰克夫人却对此很敏感，也许在想什么时候新雇来的马车夫，但是她看了一眼旁边的人，比他更像马车夫就及时缩回了手。就差一点，汤姆几乎就接到夫人的手了，但是她收到太及时，就像害怕碰到什么危险的东西似的。这么难得的机会，汤姆仍不想放过，所以他接着说：“太太，我是您上次在车站见过的人，我为您开过车门……”他甚至还想说几句安慰的话，但是他感觉两三枚硬币碰到了他的胸膛，或者脖子，甚至是嘴巴，所以他无法开口了。而此时他“亲爱的夫人”已经坐马车离开了很远。接下来，他模模糊糊听到弗兰克先生说：“你到底是谁？小子。”

那天之后，汤姆从来没有醒过，他一直在酒精里泡着。但是，他对弗兰克夫人的爱有增无减。这很有趣，如果他忘记那个女人，忘掉那些不悦，也许会解脱，但此时他因为爱着弗兰克夫人，每当他想起她上马车时瞥了他一眼，就刺骨钻心地疼，而那两枚硬币在他的脸上至今留有烧痕。从此，汤姆不再是学徒汤姆，而是疯子汤姆。他时常在酒吧里大谈爱情，声称支撑他生命的唯一的就是爱情，并且相信真爱会冲破一切金钱，身份，地位和欲望而至尊无上。

今天，疯子汤姆拿着一瓶酒，走在雨后的街上，就是一时又有了勇气，仍是那不知出处，异常猛烈得出现了几次的勇气。他要去弗兰克夫人的家问个清楚，为什么弗兰克夫人对他的态度骤变，难道是因为对他变了心吗？第一次为夫人开车门，她留下了微笑；第二次她的态度变成了无视他的存在。他知道弗兰克先生今天不在家，要趁此机会问一问，如果她始终无视自己，他决定硬上，只要能碰到她的手，甚至是身体什么部位都可以，只要感受到了她的一丝温暖，哪怕一秒钟，他就可以安心地走，然后跑出门去，去向人们炫耀：“看吧，真爱是存在的，她关注到了我”他的心反复盘算着，并且骄傲地以为此刻没有人比他爱得更深。这个机会难得，弗兰克先生不在家，昨天他亲耳听到的。

昨天，在车站喝的醉醺醺的汤姆，正在思考他和弗兰克夫人之间的事情，不经意间一抬头，他看到了车站里面出来一个美丽的贵妇，细细一看竟然是弗兰克夫人和弗兰克先生。这个时候，在他们的马车侧面平稳地驶来一辆马车，但是不知是酒精还是心情起了作用，在汤姆眼里那个马车像火车一样快，并且马上要和弗兰克夫人即将登上的马车相撞。在这“紧急的时刻”，汤姆扔掉酒瓶，飞奔过去，挡在车前，把赶车的马车夫吓得几乎扔掉酒瓶，幸好车及时停了下来。旁边所有人都惊呆了，弗兰克夫妇也不例外。这时候，汤姆撇开那个车夫的咒骂，得意地来到弗兰克夫人面前。弗兰克夫人眼睛比别人瞪得更大，汤姆知道她认出了自己，并为此高兴。

但是，下一刻弗兰克先生快速揽过弗兰克夫人，并把她抱上了车，马车快速启动了。那一刹那，汤姆做出最快的反应，转身奔了上去，马车走的不远，他很快追上了，而且扒在车厢后面。他想立刻开始质问，为什么没有感谢，反而把高贵的太太以那样粗鲁的方式弄到车上面。可是，车里面的争吵打断了他的思路。

“我已经掌握了你所有的丑行”弗兰克先生气冲冲地说，这场争吵发起得那么快，“你和他”。

弗兰克夫人很不在意地“吁”了一口气，说：“哦，那只是一个疯子！”

“我知道”弗兰克先生针锋相对，“我并不是说那个疯子！”

车厢里沉默了，疯子汤姆透过窗户甚至看到了弗兰克夫人的脸红。过了好一会儿，弗兰克夫人用莫名其妙的语气说：“你，你到底在说什么？”

疯子汤姆长舒了一口气，心想，看吧，弗兰克这个混蛋冤枉了他的夫人。随即，车里传来一阵弗兰克先生的大笑，这笑声把汤姆吓了一跳，重新捡来的酒瓶差一点就掉落了。

“‘您’这样高贵的太太，会在妓院那种地方和我争吵，不惜一切让我出丑，无非是想让我在离婚的时候就范，为了我，‘您’真是煞费苦心。可惜我已经把你的计划看透”弗兰克先生一边说一边不忘记大声的笑两声，他不怕车夫或其他人听到，反而怕别人听不到，“‘您’和那个私家侦探勾搭在一起，比我的事更丑陋，哼哼。”

弗兰克夫人一直保持沉默，弗兰克先生一直自顾自地说着，笑着。汤姆趴在车外面，心里又起了波澜，过去他只是嫉妒弗兰克先生，现在多了一个无名无姓的私家侦探。他一边嫉妒侦探，一边在恨弗兰克先生，为什么如此残忍地揭别人的短，而且还这样放肆地笑。关于弗兰克夫人，他知道她是多么的高贵，多么的美丽，现在他了解了更多，她反倒多了几分风韵，毕竟她也是个女人，而且是位魅力十足的年轻女人，怎么可能会甘心屈身于一个老头呢，像弗兰克一样的老头。

“我错了，我错了”最后，车厢里面只有弗兰克夫人道歉的声音，弗兰克先生只顾“哼哼”地笑，并没有一丝原谅的意思。为此，汤姆更加咬牙切齿，恨弗兰克不原谅他的夫人。他想，多么诚恳的道歉啊，我恨不能杀掉弗兰克。也许那只是一场偶遇，两位相识已久的年轻人，就像我们在那一刻，没有按捺住心中欲火互相表露了爱意，也许就那么一次，男才女貌也正合适。

我们老板的老婆，我骂过她很多次臭婊子，她比弗兰克夫人过分100倍，和她的情夫每周都有约会。不过她和弗兰克夫人可不一样，她是为了从情夫那里弄两个臭钱，而弗兰克夫人可是十分富有，她为了什么？汤姆心里也出现了疑问。但是这就不容原谅吗？汤姆心里再三这样问，就像在问弗兰克一样。

“好了，你可以请私人侦探，我也可以，我手里有充足的证据，而且我还请得起律师，你休想从离婚书上拿到一分好处。我明天去见我的律师，一天一夜的时间，玩好一些”弗兰克用嘲讽的口吻说过之后，在中途一个酒馆下了车。

想着昨天的一幕幕，汤姆脑子几乎转不过来了，里面进的不是水，是酒精。但是，他只清楚明白一件事，他深爱着弗兰克夫人。而且她受了威胁，他必须去理清并确认他们的关系，最重要的是得到垂青。走着走着，他已经到了弗兰克家的小巷。他刚要继续往前走，在这安静的夜里听见了刺耳的铁门开启的声音。此刻他的反应异常敏捷，他赶紧躲了起来，他清晰地望见弗兰克家大门口的一男一女，一个是弗兰克夫人，一个是那个帅气的侦探。有那么一刻，他的脑袋像被重物击了一下，类似婊子，贱货的词语往脑子里面涌，脸立刻红了起来，就像自己的女人和别人约会了。过去他还不大相信弗兰克先生的话，现在确信无疑。但是，过了一会儿汤姆喝了一口酒之后，又在心里安慰自己，这才是郎才女貌，如花似玉的女人是谁也不会甘心一辈子守一个老头的。同时他又非常得开心，心想，既然她不介意婚外其他男人，就说明也不会特别介意自己，这样的话机会更大了。想到能和夫人身体某个部位接触一下，他激动不已。汤姆强迫自己相信，弗兰克夫人一定是被那个侦探骗了，是不甘愿的，也许她有什么把柄被抓了。被迫委身一人和给吻一下手，相比之下后者肯定非常容易，即使是心甘情愿的，汤姆并不在意有别人在场。他执意完成一场对自己的谋杀。

此时此刻，疯子汤姆自己都不知道想要的是什么，竟然左摇右晃地走进了大门。在外面敲了半天的门，门打开以后竟然是侦探，汤姆撞开侦探直往里闯，像所有要解救人质破门而入的兵。终于，他看见弗兰克夫人站在自己家的沙发旁边，身体僵成了一条，两手不自然地紧贴着身体两侧。

“对不起，先生，请问找谁？”侦探一把拽住了汤姆。汤姆用力甩了几下，但是没有摆脱，侦探的手牢牢抓住他的肩膀，而弗兰克夫人无比惊诧地盯着他的脸，她已经非常熟悉这张脸。

汤姆扭过阴沉的脸，死死盯着侦探，说：“我找弗兰克夫人”。

“请问有什么事？”侦探马上问道。

汤姆只想尽快摆脱那只手，但是用尽力气也不能成功，最后脱口而出：“我爱他！”

“哦！他是个疯子！”弗兰克夫人吼道。

那个看起来很斯文的侦探举起拳头，用力只一拳就把这个满身酒气的疯子汤姆打到了沙发背面。这下子，他离弗兰克夫人更加近了。他趴在地上无力再起来。在沙发的底下，他意外发现了一滩血迹，再往里还有一具尸体。一下子，他酒全醒了，一下子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一下子感觉一生中没有比此刻更清醒的时候，他强把头撑起来，仰望着弗兰克夫人。她正面无血色，一动不动地站在他的头前。他听到那个侦探在找东西，他想努力抬起手，去握一握夫人的脚踝，但是全身上下除了嘴巴和头，已经全动不了了。

他望着吓呆了的弗兰克夫人，说：“不要害怕，太太”。

弗兰克夫人并没有什么反应，也没有预料中的会来扶他，吻他或者只是感激他。疯子汤姆再一次为此深深的伤心，对于弗兰克夫人，他甚至不能得到她的正视，更别提身体接触，在这最后时刻，即使被扇一巴掌也心满意足啊，只需用那柔嫩白暂的小手，快速地拂过他的脸颊，连半秒用不了。疯子汤姆到现在还在幻想弗兰克夫人的身体，只消一碰就好。然而，侦探关了所有门窗，还在拾掇什么。弗兰克夫人盯着疯子汤姆的身体，不敢稍移视线。

突然，一个念头在疯子汤姆心里涌现，它是凭着莫大的勇气而出现的。

“我知道一切”疯子汤姆说道，“你这个女人，昨天还在你丈夫的车里低三下四”说到这儿，汤姆终于看到弗兰克夫人的表情有了变化，变成了极度的惊恐，然后是久违的愤怒，显然不愿被某个人听到的东西被提及。于是，他继续说：“你在那种地方和你的丈夫……”

疯子汤姆的话突然中断了，因为一只高跟鞋猛然砸在了他的脖子上，还在往里扎。最后，疯子汤姆的喉管里面只有类似轮胎放气的声音，但是持续了很久，听不出他是在叫，还是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