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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金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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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1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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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乡杂记:笼担客

家里已有好几把水果刨了,都是在大超市买的,外观精美,但都不实用。准备去地摊上再买一把老式的。按照以往的经验,地摊上的老式物件,虽土但特实用,而且一般都能买到。

街道两侧挤满了流动摊贩,有卖衣服的,有卖鞋子的,有卖蔬菜水果的,有卖粮油日杂的,还有五花八门的风味小吃。摊贩们或将车停在远处,在道路两侧的人行道上铺一块布,将车上物品搬来摆在布上叫卖。或直接将车头开进人道通道上,将后屁股的车门直接掀起,亮出车内物品叫卖。也有直接将商品摆在车顶上的。看到这些形形色色的流动摊贩,我不禁想起了他们的“祖始爷”——旧时的“笼担客”。

“笼担客”,就是旧时挑着“笼担”叫卖日杂百货的流动摊贩。家乡人热情好客,把卖白糖的叫做“白糖客”。卖“洋糕”的叫做“洋糕客”。“洋糕”就是“发糕”的方言。稻熟时专门帮工割稻的叫“割稻客”。甚至把过路的,都叫作“过路客”。

“笼担客”的记忆,停留在我少年时。那时家乡贫穷,物资匮乏,有人就挑着针头线脑、“抵指”、“纽珠”等日杂百货,或小孩子的玩具来叫卖。“抵指”,即古时妇女戴于手指,遍刻小孔的铜环,用作缝刺厚物而不入时助针钻入,旧志写作“抵【金黹】”,因【金黹】无法打字,故用“指”代之。“纽珠”,即纽扣。“笼担客”挑的担子系竹篾制成,涂有油漆,呈红棕色,防晒又防水。家乡方言把木制的叫“箱”,竹篾制的叫“笼”,所以把这种担子叫“笼担”,也把这些小贩叫做“卖笼担”,或叫“笼担客”。

不同于“白糖客”,“笼担客”手摇的不是“白糖鼓”,而是一种精美的铜铃。家乡方言把“拔浪鼓”叫作“白糖鼓”。记忆中这种铜铃的中间是一块折了边的圆铜片,状若古铜镜,折边的四周钻有小孔,挂满了小铜铃,轻轻一摇,“叮铃铃”地直响,清脆宏亮,悠扬悦耳。

“笼担”一般分上下二层,下面是圆桶状,略小,挑担的绳子就捆扎于其身。上层一般方形,格开好多小格,顶盖玻璃,商品琳琅满目,应有尽有。“笼担客”走进“透”里,就会直奔“上间”门口,将“笼担”在地上一放,霎时就会围拢来男男女女,老老小小,如看西洋镜。玩皮的小孩就会乘其不备拔摘下铜铃摇几下,当然会被“笼担客”一把抢回。

“透”,方言读作“退”。古时家乡大多是三合院式建筑,一“透”就是指一个院落。院落正中朝南这一间屋我们方言叫“上间”,为院落的公共场所,是族人议事、祭祀的地方。但每逢七月半、冬至节,以及长辈做寿、婚庆等重大节庆,都设在“上间”祭祀。

家乡还流传着一则“笼担客”与螺蛳(即田螺)的民间故事。一天,“笼担客”出门去“卖笼担”,路过一个“田水缺头”时,看到一只螺蛳正在“塘泥”堆上爬出壳外放子,这时,突然一阵风将螺蛳壳吹走,“笼担客”心善,就将螺蛳壳捡回放到了原处。“田水缺头”的“缺”,方言读“阔”,即水稻田的车水或戽水所留下的空缺处,农闲时农民会“淰塘泥”堆于此处,备作肥。“淰”,音“捻”,“捞取(河底淤泥)”之意。“塘泥”,即“河泥”。

下午回来时,“笼担客”又好奇地来到“田水缺头”边看看,却发现螺蛳在“塘泥”堆上密密麻麻地爬出了一堆文字,一看,原来还是两首诗。其一:“螺蛳生儿敨肠生,一阵清风吹死我娘,过路客人打大过,救我螺蛳转还阳。”其二:“人到桥头弗可骑,菜油倒头弗可洗,两只苍蝇笔头骑,一斗谷中三升米。”“敨”,方言音“透”,展物也。“阵”,方言读“茄”音。“打大过”,“从此经过”,“路过此处”之意。显然,第一首是感恩诗,只是第二首有些不解,“笼担客”也没太过在意,挑着“笼担”继续回家。来到一桥上时,阴凉的水风吹来,“笼担客”顿觉疲劳,准备在桥上歇一歇再走,但突然又想起了“人到桥头弗可骑”的诗句,方言“骑”即“站立”,“笼担客”不敢停留,谁知刚过桥,桥即“轰”的一声倒掉了。

“笼担客”想想还后怕,原来是螺蛳救了自己的命。“笼担客”觉得事有蹊跷,也顾不得多想,遂闷闷不乐地回家了。不想刚踏进家门,又碰倒了门顶上挂着的菜油,浇了一头。“笼担客”想去洗洗头,猛然间又想起了“菜油倒头弗可洗”的诗句,也就懒得洗头,一会就上床睡觉了。五更醒来,“笼担客”更是丧魂落魄,与自己同睡一床的妻子竟被人杀死了,血流满地。

此事被人告发,“笼担客”自然成为杀妻嫌犯,被官府抓去过堂。“笼担客”开始时虽矢口否认,但苦无证据,只好招供。可令人奇怪的是,当师爷提起毛笔准备书写罪状时,却飞来两只苍蝇,牢牢站在笔头上不飞走。堂上众人都觉得蹊跷,“笼担客”更是情不自禁地吟出了“两只苍蝇笔头骑”的诗句。县太爷问是何意,“笼担客”遂将螺蛳题诗救自己的经过叙述了一番。县太爷听了“一斗谷中三升米”,似有所悟,升、斗都是古时的量具,十升为一斗,一斗谷中只出三升米,岂不是有七升糠了。遂问“笼担客”:“你家附近可有康姓人家?”“笼担客”答道:“有个杀猪匠叫康七。”县太爷喝令衙役,速将康七捉拿归案。

原来,杀猪匠与“笼担客”的妻子早就有染,为达长期姘居,遂动了杀死“笼担客”之心。那夜,杀猪匠摸到“笼担客”家床前,一闻“笼担客”这头菜油味浓烈,断定是女人,因为古时女人常用菜油抹头,遂将睡在另一头的“男人”一刀毙命,却不想错杀了姘妇。

可能是家乡距离集市都近,且附近各个集市轮流赶集,购物还算方便。所以,我们稍年长时,“笼担客”就好像突然间消失了似的,从此再也没有听见过清脆悠扬的铜铃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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