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花岁月
文︱管守豹
每天上班,最喜欢走三台山里面的小路,因为那里有许许多多的洋槐树。每至春季,槐花怒放,远远地就闻到那带着甜味的花香,特别是春天的早晨,太阳在凉凉苍苍的晨雾中睁开惺忪的睡眼,微风送来缕缕槐花清香,你只需深深地猛吸一口气,保管你犹如喝了一口琼浆玉液,一天都精神抖擞。你说,让我怎能不爱它?其实,我深深地爱着槐花,除了花香怡人外,还有另外一种原因——花香中蕴含着浓浓的妈的味道。!
七十年代后期,我们那还没有推行联产承包责任制,还是在生产队过着大集体的生活。老百姓生产积极性极端的低下,每天都是出勤不出力,应付出工。粮食的产量也很低,所以即使你拼命的挣工分,到年底你分的粮食也是少得可怜。
我们家是一个七口人的大家庭,我们兄弟五个,主要靠父母在生产队还干活挣工分养活。虽说我们都还小,可是吃起饭来毫不含糊,所以我们家的粮食是从来都不够的。特别是到了春天,青黄不接的时候,我们家吃饭就成了问题。我们五个男孩子虽说很懂事,也会帮着家里在生产队干点活挣工分,可是我们只能是放放牛,割割草而已,挣的工分少得可怜,还是不够我们家的几张嘴。就是这样艰苦,母亲也想尽办法把我们的肚子填饱。洋槐花就是母亲变着法填饱我们肚子的材料之一。所以直到现在,看到洋槐花或者在饭店吃饭吃到洋槐花,我就会想起那段艰苦但是幸福的岁月,想到母亲变着法给我们做的洋槐花饭。
那时候庄里缺粮的人家很多,大家都会在洋槐花快开的时候争先恐后的去摘。所以,必须早早的准备好工具,那就是在一根很长的木棍或竹竿上绑上磨得很锋利的镰刀,这样削起洋槐树枝很锋利,也不费劲。也不知道什么原因,母亲只要碰到洋槐树花皮肤就瘙痒肿胀。有时候,脸上碰到了,眼都肿得只剩下一条线;手痒得她对着墙蹭,皮肤都破烂不堪的。即使是这样,母亲也得去抢那些洋槐树花啊,因为她要把我们兄弟五个的肚子填饱啊!现在,只要想到母亲为了我们五个受了那么多的罪,酸楚一下就涌上心头。古语说:“儿多老母苦,”母亲不就是这样吗?!
每天小鸡叫第二遍的时候,大概也就两三点钟左右吧,母亲就起床了。外面还是漆黑一片,母亲就拿着镰刀和口袋出门了。也许母亲在白天的时候早就看好了那几棵洋槐树,也或许母亲和那一群摘槐花大军早就分配好了生产队的所有洋槐树,母亲来到属于她的那几棵洋槐树下,仰着脸举起长长的绑着镰刀的竹竿,用力的勾住缀满洋槐花骨朵的小枝丫,佝偻着身子往下拽。满树的洋槐花沾着晨露纷纷飘落,母亲在花瓣雨中缩成一团。她不敢享受花瓣雨的美丽与多情,因为花瓣雨会把她的头脸都吻得肿胀不堪。母亲用包着塑料布的手把洋槐枝上的花骨朵捋进口袋,有时候,洋槐枝上的针刺非常的尖,稍不留意手就会被刺出血。母亲的手上到处都是那一个个小小的黑点,都是捋洋槐花时留下的。可是,母亲并没有因此而放弃摘洋槐花。因为,她知道家里还有五个要吃饭的孩子,她要把他们的肚子填饱啊,再苦再疼也得忍着。
东边出现鱼肚白的时候,母亲就回来了,摘了整整一口袋的洋槐花。母亲用小竹篮一篮一篮的把洋槐花拿到河水里洗干净。回来后,就开始了烧水,把洋槐花在滚烫的开水里烫一下,捞出来控水。洋槐花里的水分被控完后,母亲就会把洋槐花剁碎掺和在用山芋干、高粱等杂粮磨成的糊糊中,然后就是在鏊子上烙成煎饼,这就是我们每天的主食。饿了,拿起一块,卷起黑黑的咸菜狼吞虎咽的吃起来。现在想想,这么粗糙、扎嘴的东西,在当时居然吃的是那么的津津有味,真是匪夷所思啊,其实也不难理解,不就是那艰苦的生活所致吗?谁有精米细面、鸡鱼肉蛋吃,还会吃掺着洋槐花的杂粮呢?我呢,也许是最小,妈妈有时候会拿一个平时谁都舍不得吃的鸡蛋,放上点葱花,放点盐,放点油,在鏊子上给我摊一张鸡蛋槐花煎饼。那煎饼吃起来真的是香得可以把自己的舌头咽下去,鸡蛋的香味裹着槐花的清香和小葱的葱油香,真的是美妙绝伦的味道!
除了把槐花放在煎饼糊糊里烙成煎饼外,母亲还会用槐花做成很多种菜肴。真的想不透,母亲怎么会那么多做菜的方法?也许是母亲向别人学的?估计不是,附近的大娘婶婶们没有一个做饭比母亲好的,他们家来了亲戚或是遇上什么大事了,一定都会找母亲去帮他们家做饭呢。其实,在我的内心中,我非常的明白,母亲之所以这么能干,之所以能做出那么多花样的菜肴,都是生活逼迫所致罢了。就槐花来说,母亲会做出诸如槐花炒鸡蛋(当时很少吃过,除非家里来了客人)、槐花拌豆干、槐花盒子(一种大饺子)等。
槐花在母亲的手中千变万化地被做成各式饭食,艰苦的生活也就在母亲的手中被变成槐花一样灿烂香醇。可是,母亲却在忍受着槐花过敏给她带来的痛苦。母亲的脸肿的就像馒头一样,眼睛深深地陷下去,眯成了一条缝。手也是如此,肿的拿东西手指都无法弯曲。而且,凡是肿的地方都是奇痒难忍,一道道被自己抓破的伤痕布满脸上和手面。就是这样,母亲也没舍得去大队的诊所看看。只是说,过几天就会自动消下去的。是的,过了几日,真的是消除了,但是那一道道抓痕还是一时间难以消除啊!这一道道抓痕,现在想起来,就是抓在我的心里啊,母亲为了我们五个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
槐花,我永远都无法忘却,不能忘却它的娇艳迷人,不能忘却它清香怡人,更不能忘却是那段岁月母亲用它给我们填饱了肚子。现在每每在饭店吃到用槐花做成的菜肴,眼前就会浮现母亲裹着塑料布割槐花时的佝偻身影,就会浮现母亲肿胀皮肤上的那一道道伤痕。
槐花岁月,艰苦却幸福着;岁月槐花,幸福而记忆着!
写作原因:母亲对槐花过敏,皮肤只要碰到就会肿起来,而且奇痒难忍。但是儿时,每值春季,母亲还是会摘槐花给我们做饭。这个记忆一直在我的脑海中,永远都无法忘却。清明将至,谨以此文怀念已在天国的母亲。
2018年4月2日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