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故乡在哪里,家就在哪里,灵魂就在哪里。可见,在每个人的心里,家乡占据着非同寻常的位置。无论他走到哪里、无论在什么时候,也不管他是达官显赫,还是黎民百姓,都是一样的。而对于家乡的情结,只有漂泊在外的游子,才会有刻骨铭心的特殊体验。
对于自己的家乡,我是若即若离的,因在外断断续续打工使然。所以,对家乡的情感,自然是复杂的和深沉的。现在,要我提起笔来写写家乡,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心中一片茫然。
那就先从2000年南下广东说起吧。“我的故乡并不美:低矮的草房,苦涩的井水;一条时常干涸的小河,依恋在乡村的周围;一片片贫瘠的土地上,收获着微薄的希望……”正如《我的故乡并不美》这首歌里所唱的,我的家乡也是如此。面对着黄土地,日复一日,起早贪黑的劳作,却只有微薄的收获,实在是难以为继,我只好出外打工谋生。
当我乘上南下的列车时,随着火车徐徐开动,一点一点,我的心也开始一点一点,慢慢跳动加速。要离开家乡了,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来!因为是第一次出那么远的门,心中竟有如此万般不舍。当我的双脚踏上深圳的土地时,惊异于那里异常宽阔的道路、一片一片的工业区、绿树成荫的美丽景色……像是完全到了另外一个天地。
那里的白天是属于工厂的,成千上万的打工者都在里面辛苦劳作,只有在夜晚才是自由的。常年累月在异乡生活,对家乡的思念、对父母亲人的思念与日俱增。那种滋味,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会有深入骨髓的体会。于是,我便常常一个人呆呆地傻想,什么时候自己的家乡也能有这样的工业区呢?不用出这么远的门,不用忍受这般内心的苦楚。
终于,在2013年,我有幸进入石羊食品厂。崭新的厂房、整洁的宿舍,和南方工厂里一样的餐厅,现代味十足。尤其是花草树木的映衬,环境如诗如画。这一切,深深打动了我的心。因自己的家乡能有这样的工厂,我油然而生出一种满满的自豪感。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我当即写了一首诗。
《心声》
曾几何时
背着沉重的行囊
装满亲人的叮咛和嘱托
只身前往万水千山之外的南方
曾几何时
面对着岭南整齐空阔的工业区
艳羡不断,感慨万分
什么时候自己的家乡
也会有这样的景象
如今
面对着家乡的工业园
置身于蒲城石羊食品厂
崭新的厂房
漂亮的餐厅和宿舍
让我感到万分欣慰
啊
终于不用背井离乡了
终于不用再饱尝思乡之苦了
终于可以在家门口
和像在南方一样地上班了
在石羊食品厂上下班期间,我每天都要骑行三十多公里的往返路程。经集北、过贾曲、穿宜安,多是老化失修的水泥路。虽然好过于孩童时期的土路,抑或是后来稍好一点的沙石路,但也是晴天一路风尘,雨天泥水溅身。
大概在2017年,我上下班经常走的这条“通勤路”开始大刀阔斧的整修。在以前破烂的水泥路面上,铺了厚厚一层用电厂的炉灰和核桃大小的石子混合搅拌成的灰石料。我每天经过时虽然比较难走,但是心里却异常兴奋,充满期待,热切期盼着这条路早日修好。
经过一段时间的日夜紧张施工,路终于修好了!我骑行在新铺设了沥青的路面上,感到是那么平坦而富有弹性,没有坑坑洼洼,也没有硬性水泥路面的颠簸,简直是舒服极了!骑行的速度得以提高,我再也不用担心迟到,雨天也不用把平时设置好的闹钟时间再提前了。
接下来,道路两旁开始移植高大的国槐。国槐的下面,又栽种各色花卉。春天,从树木萌动第一颗嫩芽开始,我就享受这美景了。远远地望去,树冠上笼罩着一层薄薄的绿色。似烟非烟、似雾非雾,朦朦胧胧的、似有似无,宛如梦境一般。几天后,叶芽慢慢长大,绿意明显了。是那种崭新的绿、一尘不染的绿,清新亮丽,赏心悦目。慢慢的,路旁的花草也开始变绿了。清晨的露珠,挂在鲜嫩的芽尖上,经阳光那么一照,晶莹剔透,如同一颗明亮的珍珠,熠熠生辉。接着,五颜六色的花儿,也仿佛早早商量好了似的,不约而同地次第开放。这时,再加上树枝间飞来跳去的鸟儿,不停地鸣叫着,婉转动听,令人着迷。还有,沿途成片成片的漫天怒放的梨花,铺天盖地的雪白,密密麻麻,蔚为壮观!
盛景之下,我情不自禁,填写了一阙宋词。
《阳春曲-归农》
杏桃花落梨花盛,嫩叶鹅黄麦草青。莺歌燕舞暖风迎,欣有幸,田野醉诗情。
对于家乡的道路,我有着很深的记忆。记得读小学时,学校离家稍微远点儿。那时候全是土路。晴天还好说,要是到了下雨天,那就遭殃了。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家里很穷,没有儿童雨靴,就穿上父亲的。可是雨靴太大了,干脆连同自己的鞋子一块儿塞进去。即便这样,走在粘性极高的泥巴路上,也是一步三停。时不时的,要穿好被泥巴粘脱掉的雨靴。有的时候,为了不被粘脱掉,就用细绳从鞋底到脚面捆扎起来。或者,专门挑有浅水的地方行走。可是有一次,粘过水的鞋子刚踏上一块稍硬的坡面时,一下子被滑倒了,屁股上有块泥水渍斑。怕让别人看见笑话,就一路用书包遮挡住。那种窘样儿,至今还是那样清晰。
读初中时还好说,因为学校就在家门口,五十米左右的距离。但是,学校门前有个大一点儿的坡,下雨天也不好走。有时,刚快要上去了,却又滑了下来。重新再上时,需另外寻条路线,重蹈覆辙是断然上不去的,因为我试过好几次。赶在冬天下大雪,就更麻烦了。那种滑溜的感觉,无可言说。有很多时候,单枪匹马是上不去的。需要几个同学一起,手拉着手,连成串儿。后面推、前面拉,弯着腰或半蹲着才行。有时猛然闪失一下,急忙用手抓地。好在下的是雪,不会弄賍手。
等到上高中时,学校在十里开外的荆姚和兴镇。在那个时候,很多农村家庭都是仅有一辆自行车。大人们经常让孩子上学用,自己再苦再累也值得。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乡村之间依然是土路。最遭罪的,依然是下雨天。记得有次在半路上,想不起来是去学校、还是回家,反正是个雨天。刚开始下雨时,地面还算硬实些,没那么松软,自行车轮胎上粘不了多少泥巴,还可以凑合着前行。可是好景不长,越来越难走了。自行车的刮泥板子和轮胎之间的缝隙被泥巴塞满了,推也推不动。只好在路边急忙寻找树枝什么的硬棍棍,将泥巴连捅带挑,使劲儿往下拨。好不容易有了缝隙,车轮子可以转动了。可是没走几步,又推不动了。又开始捅、挑、拨,一番折腾。如此反复,“呼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急得自己直想哭。可是,再生气、再着急也解决不了问题,最终还得想办法才行。最后,专拣有水的地方走。水可以润滑轮胎,便凑合推着。实在没水的地方,就把自行车推在路边的野草上,粘着草丛里的水珠前行。有时连这样的条件都没有了,只好索性把自行车扛起来。“晴天人骑车,雨天车骑人”,这样的现象在那时很普遍,没人笑话。
我因病辍学,由于种种原因再也没能返回校园。作为农民的儿子,也只有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起初,大多农家都是养牲口的,牲口可以帮人犁田、拉个粪土什么的。没有牲口的人家,犁田时需要两、三个人在前面曳拉,后面一个人扶着犁把。期间,要用绳索把犁吊在一根粗点儿的木头杠子上。前面一个人和后面的人用肩膀扛着杠子,把犁身吊正,不至于向两侧倾斜。记忆中我家也这么犁过田。那是父亲在后面扶着犁把,母亲在前面一边曳拉一边和父亲抬着杠子,我和姐姐分列母亲两侧曳拉。曳拉的绳索勒进肩膀的肌肉里,很深的一道印痕,红红的,火辣辣的痛。
那个时候,收割小麦是用镰刀的。我和姐姐年幼,弟弟和妹妹更小。家里劳力不足,连续好多年都是外公带上两个舅舅给我家帮忙。记得有年收割麦子,母亲身体不好,麦子大多种在三、四里外的塬顶上。母亲晚上也不回家,趁着月色,割一阵、歇一阵,挣扎着劳作。回想起来令人鼻头发酸,泪水悄然落下。
后来,农机逐渐多了,人们轻松了好多。当初收割小麦的机子只是将小麦连同秸秆割倒,仍需要用架子车拉运到碾麦场里。条件好些的人家,能用上手扶拖拉机、小四轮什么的。我家有两个架子车,父亲拉一个、我拉一个。以前只有一个架子车的时候,总是父亲在前面拉着、我在后面推着。下坡时,我的小腿快跑,紧紧跟着。时间长了,架子车后边那个栅门,最上面的横木被我两只汗津津的小手抓得油光油光的。
现在的孩子是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当年的光景的。因为现在不只是小麦,就连玉米,甚至黄豆,收获时都用上了联合收割机,省去了以前的收割、摊晒、碾打等一系列繁重的体力活。旋耕松土、整修地块、播种起垄,都是机械化。就连农田作物管理,如喷药、施肥、除草等也用上了机械或药剂。科学技术的迅猛发展,耕作方式的日新月异,让那些故去的乡亲也无论如何想象不出今天的光景。
昔日收获和播种的农忙时节,仿佛打仗一般,紧紧张张、忙忙碌碌,要耗费好长时间,有时甚至一个月都不够用。现在却只是那么几天,成片成片的庄稼,有时只隔了一个晚上,就什么也看不到了。打麻将的依然照打不误,跳广场舞的依然兴高采烈,下棋的、打扑克牌的、谝闲传的依然聚集成堆。对于此现象,我在曾经的一首诗中有所提及。
《乡间偶记》
时节已近寒天日,
落叶随风似始秋。
霜降刚刚逢冷雨,
立冬缓缓有暖流。
田间机械多来往,
村里棋牌正清幽。
应念上苍知体恤,
艳阳高照好种收。
至于以后的生活,更是令人难以想象了。随着通讯技术5G网络的发展、甚至6G网络的研究,“互联网+”、“物联网”、“云端”的出现,“元宇宙”概念的提出,“智慧工业”、“智慧农业”、“智慧城市”、“无人工厂”……简直就是一个魔幻般的世界!
当然,我的家乡也在魔幻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