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字路口

（一）初次邂逅

可谓——

中秋之夜话中秋，灯火阑珊夜幕羞。

车水马龙情景好，一袭倩影几回眸。

（《七绝·无题》之一）

1996年中秋之夜，在佛山荷城的一个十字路口，谷君与小林姑娘初次邂逅。那是一个浪漫的夜晚，虽然傍晚刚过不久，但月亮老人已迫不及待地露出了笑脸。在文华路与文昌路接壤的街头，华灯初上，行人熙熙攘攘，车水马龙。街灯下，谷不经意地来到了一位补鞋姑娘的档口前，坐在她跟前专为顾客准备的小凳子上，漫不经心地问了一下价格，然后把鞋脱下递给这位女孩修补。交谈之中，谷了解到眼前这位穿着整洁、朴素，双眼有神，面容俊秀的女孩姓林，来自浙南的一个偏僻小渔村。望着这位补鞋技术闲熟、动作麻利的女孩，谷无不好奇地问：

“姑娘，估计你念完书出来干活的时间应该不是很长吧？技术倒是不错哟！”

“我还专门拜师学过制鞋的整套工艺呢！只是没有本钱才在街边摆摊档。”女孩答话时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女孩就把已经补好并用油擦拭得亮晶晶的一双皮鞋交回给谷。谷按谈好的补鞋子价钱加打油擦拭的费用共5元付款。但这位女孩说什么也不肯多收顾客没有要求擦拭鞋子的另外1元钱，只是强调眼下做生意不容易，目的是尽量搞好服务，能争取多一点回头客就好。像这样“便宜”的事，之前谷从未碰到过。这女孩，不仅人长得俊俏和出众，而且人品好，有生意头脑，正可谓秀外慧中。因此，这位小林姑娘在他的内心深处留下了非同一般的印象。

过了才几天，谷再次来到这街边十字路口找小林姑娘专门为自己订制了一双纯白色尖头的真皮皮鞋，准备等迟些自己生日的时候作为犒劳自己的一份特殊礼物。说也奇怪，之前每年过生日谷自己都没有想过要为自己准备礼物，不知道今年是怎么搞的，突然心血来潮想到这一出。谷摸了摸自己的头，连自己都觉得好笑。一周后，谷按约定的时间来取，价钱虽然不贵，还比本地市面上一般的皮鞋便宜，关键穿上试试后，果然感觉舒服，而且看上去款式也很漂亮、很潮流。果然是手艺好，价廉物美。

打这以后，谷每次经过此处都会下意识地往小林姑娘的鞋档“行注目礼”，如果是下雨天不见她的影子，谷就会显得像丢了魂似的，特别失落。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地过去了，一次偶然的邂逅，最明显的是使谷改变了自己的生活规律，那就是一怕下雨、二要兜路上下班。说也奇怪，谷虽然内心很记挂这位靠补鞋谋生的外来妹，而且几乎每天都会不止一次地从远处观望她那有点单薄而又忙碌的身影，但从第一次光顾后却再也没有勇气上前搭讪问好，甚至需要擦鞋的时候也不再找她那个档口。

其实，谷的心情很矛盾、很痛苦，也十分复杂。他喜欢她又怕真的爱上了她，因为他有隐情、有苦衷。尽管他不知道只有一面之缘的女孩的详细情况，更不知道对方会不会喜欢自己，但谷一贯都是一个很自信的人，他相信自己的直觉。此时此刻，他却很痛恨自己，恨天意弄人，恨爱不逢时，恨自己头脑发热……

总之，从这个时候开始，谷就站到了一个他难以决择的人生重要的第一个十字路口之上。

（二）柳暗花明

可谓——

止渴望梅何处寻，铁鞋踏破岂灰心。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七绝·无题》之二）

大半年后的一天，谷像往常一样特意提早5分钟上班，并多绕两条街来到老地方“望梅止渴”。但是，左看右看却不见伊人芳踪。他很是纳闷，今天没有下雨，小林姑娘为什么没有出来做生意呢？因为以往她都是很早出来摆摊的，且从没有见她“旷工”过。谷心想：她会不会是生病了呢？还是临时有事或者回了老家……一切可能或者大概不可能的事，他都捉摸了个遍，就是拿不准，心里没底。又是一天、两天地，转眼一个多月过去了，仍然不见小林姑娘的出现。谷非常后悔和懊恼当初自己为什么没有勇气、没有决心上前表露心迹，一探虚实和究竟呢？哪怕是碰得一鼻子灰也比现在痛悔不已强呀！古人有云，自古多情空遗憾！看来，自己也不例外。后来，他又寻思，本来就不可能的事为啥要这么揪心呢？于是,他想把这一心事珍藏起来就罢了，也算是自己人生的一遭美好回忆。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有一天，谷无意中来到一家叫“浙南皮鞋店”的鞋铺买鞋，当听到店主的口音与小林姑娘说话很相似时，他不失时机地向店主打听、寻找有关小林姑娘的线索。果然，皇天不负有心人。这位店主知道他没有恶意后，告知谷：前一段时间在那十字路口摆摊补鞋的女孩是他的邻镇小老乡，这女孩因为身体不好，病了一段时间了，现仍住在不远的城中村出租屋，最近好像她的母亲还是谁刚从浙江老家前来照料她什么的。

谷一听，既喜又忧，喜的是终于找到了小林姑娘，忧的是小林姑娘的病不知如何？不管怎么样，谷恨不得立即找到小林姑娘。当天，他便拎着水果，按打听来的地址登门探访。但在叫“苏棠”城中村一阴暗、潮湿、狭窄的出租屋里，谷找到的却不是他要找的那位小林姑娘，而是和她同姓且同一个地方正在养病的一个亲表姐。再顺着她表姐提供的住处，谷又来到苏棠村前沧江路对面的邮政局家属大院一楼一间两室一厅的小套间出租房。他鼓起勇气，终于敲开了小林姑娘的房门。前来开门的果然是他日思夜想的小林姑娘，只是谷忘记了自己是生客，一见面便情不自禁地激动了起来，且无论如何也按耐不住自己的喜悦，犹如久别重逢的恋人一般，着实把面前的小林姑娘一跳。而且小林姑娘对谷的到来显得十分愕然和不理解。尽管她在脑海中对大半年前有一位顾客坚持多付1元钱的事仍然有少许印象，但对当时那人的模样却似乎记不清什么样了。看见小林姑娘对他怀有戒备之心，谷连忙解释说：

“小林姑娘，你放心！我没别的意思。只是这么久没见你出来摆摊做生意，以为你回了老家，或者是因为病了什么的。于是打听到你的住址并特此来看你啦！你千万不要见怪和误会。”谷以为自己会碰到小林姑娘的闭门羹，但他的紧张和囧困样子反而使对方感觉到了他的真诚与质朴。出于礼貌和之前对谷这位曾经来档口帮衬过而有一面之缘的些少好印象，小林姑娘于是把谷迎进门。小小的客厅，不足十平方米，里面只放了一张小小的折叠式吃饭台及几只小红胶凳子。厅内及阳台周围尽是堆放着做鞋子用的皮料及已经制作好的用鞋盒装着看来准备送去门市出售的成人皮鞋成品。两个小房间，门口都正对客厅。一间用床垫打了个地铺、另一间里全是制作鞋子的小手工机械，还有半成品鞋面和用过或未用过的胶水桶等杂物。房间里偶尔飘出阵阵夹杂着胶水似的皮革味道，刚接触还是有些呛鼻那种感觉。因为屋里环境和空气的不适应，所以谷多留意了一下周围情况。内心有一种莫名的怜悯，或者对面前这位小姑娘创业之艰辛的敬佩，但更多的是五味杂陈和对小林姑娘的好奇。

小林姑娘，用口盅倒了一杯水递给仍然站在那发楞的谷，并示意他坐。正在此时，有一位中年妇女从外面进来，有点瘦弱，但很是端庄，她朝谷微笑着点了点头。这是小林姑娘赶紧说：“这位是我妈妈。”然后又朝她妈妈说：“他是一个以前来帮衬过我们生意的朋友，说来看我们。”说罢，显得有些腼腆和生硬。她妈妈瞥了她一眼，然后显得有些漫不经心地边打量边礼貌地循问起了谷的来意及一些情况。这是谷的心里也七上八落的，又重复着连连解释说：

“伯母、小林姑娘，你俩放心！我没有恶意。这么久没有见小林，以为她生病了还是外出去了哪里呢。我觉得她是个好姑娘，老远来佛山做生意，挺不容易的。于是，来看看。”说着说着，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上，额头还沁出了一小层一小层薄雾般的汗珠。出于生意人的眼力和平常与人打交道的精明，这些自然都没有躲过小林姑娘娘娘俩的眼睛。她们娘俩也许在谷的言行中看到了一个年青人的诚意，也许被谷那些富于同情、善良而又不过于俗套的话语所打动。或者有困难且举目无亲的外乡人特别需要他人的关心。总之，小林姑娘母女俩不知怎的，虽然表面上用稍为疑惑的目光审视着这位不速之客，但内心还是热乎乎的。

谷在屋里无意中看到了小林姑娘之前放在客厅窗前鞋盒子上面，应该是新办不久的营业执照及身份证复印件等资料。知道她是80后的，芳龄一十六。后来在与小林姑娘娘俩的交谈过程中，小林姑娘妈妈告诉他，她姓陈。还说，以后称她叫陈阿姨就行啦。之所以在原来的地方没有看见小林姑娘她，是由于她换了地方做生意。原来街边那里已不摆档了，在那旁边由她舅舅和舅母租了一家门店继续经营。而小林姑娘则最近请她母亲从乡下过来一起帮手，在苏棠村口金鱼街另外租了一间店面不大的狭小铺位，母亲负责门店销售，她则负责进料、制作等工序。母女俩，前店后作坊，分工合作，生意倒也不错。虽然说类似开“小作坊”，其实就是在出租屋里腾出些空间，集制作、小库存点与住的地方同在一起。这样有很大的安全隐患，但在那个年代，经营意识及管理还没怎么跟上。谷虽然心里意识到用像这样的“三合一”场所来搞经营和住人不妥，但第一次去到人家那，自然也不好说什么。就想，以后寻机再提醒她们吧，这是后面的事。话归正传，据她们母女俩介绍说，虽然新的门店只开了大半年，但生意一直都没有闲过，销售对象主要是外来务工人员和本地的普通消费群体。刚好，那段时间，荷城及周边的企业招了很多外省劳动力，前来当地讨生活的流动人口算是创了历史新高。而且城区不大，文昌路、文华路一带，以及沧江路和电影周边是当时最繁华最集中的商业步行街区了。

从小林姑娘家出来，谷显得从未有过的轻松和悠然自得。因为，此行他有了更加重大的发现，那就是小林姑娘其实比第一次见到时更显得漂亮和落落大方。之前，见到的是一直坐着的一枚小美女。这次是，360度无死角，素妆打扮的她，举止言谈全都尽收眼底。一头黑亮的披肩秀发，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长着长长的睫毛一闪闪的，有一种古典美的瓜子脸上隆起的鼻梁几乎笔直匀称，约166CM的婀娜身姿妙曼……谷从她纤弱但又不失活力的身上，似乎看见了《红楼梦》中古代美人林黛玉却又胜似那种病态美的影子。

（三）欲擒故纵

可谓——

君子有为何不为，真情相待岂心亏。

用谋以计权宜事，待若事成还怨谁。

（《七绝·无题》之三）

万事开头难。有了第一次，以后就好办多了。谷一次又一次地变着花样探访和关心，就算是故技重演，但每一次都能处理得恰如其分。不露心迹，不求回报，表现出来的只有他对她娘俩的无私付出，以及只有无限的帮助与问候。其实，谷在这方面就感情而言是不甚厚道的。他有他自己的想法和不能与其他人说的用意。谦谦君子的背后，正酝酿着一场梦想“百年好合”的骗局。弄不好，又是一场妻离子散，悲欢离合。不知有多少个夜晚，谷一直徘徊在自己深感无耻与荒唐的恶梦中被诅咒和惊醒。他恨自己是现代版陈世美，恨自己生得太早、结婚太早！

谷不止一次地将自己的心事及其个中纠结讲给他的“死党”兼老友郭、林两位异姓兄弟听，甚至为此逐渐养成了嗜酒的不良习惯。其实，他早已有了自己的家室并育有一子一女。只是色字头上一把刀，悬在他的头上这把刀不得不使他反复权衡，有所敬畏。有时候，几杯酒下肚以后他也会在自己老友面前自我吹嘘一番。说什么用《三国演义》中的“三十六计”定能拿下心目中的女神，估计这次他用的应该是其中的“欲擒故纵”吧。一头是对女神的渴望，一头是悬在前途和声名之上的利剑。他只好采取“不放弃、不挑明、不老实”的“三不”政策，继续一边对小林姑娘殷勤备致，一边装作没有目的，好像什么事都没有一般。其实他很清楚，这一招，对以没有丝毫恋爱经验，白纸一张的小林姑娘来说，足可于一招致命！他的老友郭也曾劝过说：

“你是情场上的过来人，有恋爱经验和结婚史，这样对待初出茅庐、含苞待放的一个小姑娘，简直是辣手摧花。要不你还是先处理好自己的问题干脆离了再考虑追人家靓女吧！”

劝归劝，说归说。但早已对小林姑娘“垂涎三尺”的谷哪会善罢甘休、轻易放手？况且，他认为自己已经和妻子分居，正在计划离婚。最关键的是，他确实是真心喜欢小林姑娘的。俗话说，不以结婚为目的的谈恋爱都是耍流氓。尽管过去有过好几段恋爱史，那可都是少未更事和带有逢场作戏的成份，打认识小林姑娘后就已经下决心要“痛改前非”啦！他寻思，人呀，孰能无过，知错能改就是好事。心里盘算着先和小林姑娘谈所谓的恋爱，先打好感情基础，等离了婚再正式向心上人求爱。这样，既不会担心错过好姑娘，又不会因为自己的隐情和苦衷，或者现有的状况被小林姑娘母女俩拒绝。因此，谷自始至终，一直坚持不在言语上主动表白。就算日后被发现问题而原形毕露，也不会被心仪之人落下花心的伪君子这一不义之名和口舌。但，若对方主动投怀送抱，主要责任则不在自己，那就只好另当别论了！事实上，谷切实是真心、真诚地对待这段感情的。他也常为那所谓的“欲擒故纵”和“扮猪吃老虎”连自己都觉得有些过分的招数感到内疚和惭愧。他常扪心自问，对待心上人为什么不开诚布公呢？耍手段不是读书人和真君子所为。

事实上，小林姑娘的身体状况也确实不算很健康，时不时会患些头晕头疼的小问题。他陪她去看过几次医生，诊断结果没有什么大碍，主要是劳累过度及轻度贫血所造成的。这反而给谷提供了接触她的更多机会，送药送补品，打电话聊天关心身体，这些诸如此类的所有细致、周到的关怀，都让小林姑娘母女俩倍感温暖和幸福。当看见她们居住的地方鱼龙混杂，时常有小流氓及市井之徒出入滋事。谷二话不说，马上托朋友帮忙并很快在城中村另外租了一间带露天小庭院和杂物间且环境不错的独立小栋两层加部分单层的简易棚房，并一手安装完善好生活起居设备，到派出所办好报备等手续，和朋友一起把她们母女俩的家安顿了过去。租金贵是贵了一点，最值得和最主要是新租住的地方大了很多，能够较好地按使用功能缓解了分开储放易燃胶水桶等危险物品和避开气味难闻等方面的问题，使居住环境、物品存放和作坊制作安全有了保障……

（四）雪中送炭

可谓——

真情自有真情在，千载修来共渡船。

十字路旁来指引，雪中送炭为红颜。

（《七绝·无题》之四）

其实，最令小林姑娘感动，且令她在人生的十字路口改变命运的也是因为谷的提点、关心和一直以来的帮助。有一次，谷在与小林姑娘的闲聊中问她，自小至现在人生最大的愿望是干什么。小林姑娘说，最希望是能上大学和去部队当兵。谈话间，也许是被谷无微不至的关心和爱护所感动，也许是深深地勾起了她童年时不堪回首的往事。小林姑娘第一次在一个男人面前毫不掩饰、毫无保留地泣诉自己和母亲的艰难与不幸。

1981年深秋的一天，小林姑娘出生在浙闽交界沿海一个尚算富裕和幸福的水上人家。父亲以跑船运货为生，生意不忙时也偶尔和乡亲们一起出海捕捕鱼，母亲在家专门照料她和哥哥。由于父亲很勤快、懂经营、会顾家，母亲贤惠持家，日子过得很火红，邻居和乡亲们都很是羡慕。但好景不长，在小林9岁时，父亲因患肝癌久医不治，抛下未经风霜的妻子及一双未谙世事、正在上学的儿女撒手人寰。由于父亲重病期间，曾辗转杭州、南京、上海和北京等地的大医院求治，不但耗尽了家财，还欠下了一大笔屁股债务。雪上加霜的是，第二年当地又经历了一场罕有的龙卷风灾，大风不但吹破了屋顶，还连同海潮卷走了家中唯一赖以生存的一条小船。为了生计，母亲只好擦干眼泪，拉着儿女靠摆地摊做点小生意糊口。困苦和艰难使小林一家三口饱受他人的白眼和欺凌，后来哥哥考上了县里的师范学校，为了让哥哥能完成学业，早点出来工作以减轻家中的负担，本来读书很用功、个个学期都是“三好学生”的她，只勉强念完初中就出来到附近的福建一位开制鞋作坊的远房亲戚处拜师学艺，用微薄的工资补贴母亲帮哥哥完成学业。

当小林姑娘讲到自己年纪小小就已孤身只影出来谋生，并在此过程中所遇到了许多辛酸的往事时，她难以抑制伤痛的心情，泣不成声。也许是感染力的作用，或者谷曾经也有类似的境遇，听着听着也不禁泪流满面。他真的想上前抱住她大哭一场，在好好安慰她的同时进一步拉近彼此的关系，说不定这是上天赐给他的难得一次机会。但他没有这样做，因为他必须时刻谨记自己现在的身份，真正爱她就不能让她受到难以言喻的伤害。其实，谷也是从粤东农村一步一步地熬出来的，同样也有一位天资聪颖的妹妹只念完小学四年级便主动放弃学业，为的是上山砍柴草割卖钱，帮助家里供哥哥谷完成学业而得以让他继续考上在广州的一间司法警察学校，然后毕业分配来到佛山，这才有一份正式的工作。谷的妹妹后来也去过拜师学艺且专门学习制衣和织藤等手艺，还去过佛山和珠海打工，直至后来成家立业迁居常住澳门并有了自己的生意及事业。同样有一个很励志的个人成长史和家庭故事，相似的家庭境遇和感同身受的遭遇，使谷下决心要去痛爱和关心近在只咫的泪人儿。平复好心情后，谷跟她分析说：

“你虽然各方面的条件都不错，但就是学历没有达到要求，加上户口又不在佛山高明本地。所以，当兵这条路已经行不通。如果你愿意，继续读书倒是可以想想办法的。”谷像大哥哥一样滔滔不绝、口若悬河。也难怪，他都三十出头的人了，加之见过不少世面。只是生出一副娃娃脸，白面书生的样子使他长相显得看起来十分幼嫩和年轻。前些时候，谷和他太太在南海西樵陪广州来的老同学逛山，就连算命先生都看错，对他招手说：“小哥哥，快参加高考了吧？过来帮你算算，今年一定能考上名牌大学！”跟着又对旁边的谷太太说：“你真有福气，将来你儿子一定会很有出息。”气得谷的太太把脸都拉得长长的，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啦！而谷则笑得前仰后翻的，一脸臭美。话说回来，连算命先生都看错了谷，更何况是一位涉世未深的小姑娘。谷见小林姑娘投来赞许的目光，于是又接着说：

“你先自学完高中课程，然后再进修电大或参加大专自学考试。只有如此，方能圆你的大学梦。”在此后的一年中，谷帮她联系挂靠了一家职业高中，并到新华书店购买了有关的书籍和学习用具。而她则一边继续做鞋店生意，一边自学读书，谷一有时间也常过去陪她并帮她补习功课。谷是学子出身，又有相当的工作经验和社会阅历，他的理论文章曾经在省部级拿过第一名，是当年全省各级政府及口岸系统理论研讨会论文竞赛唯一的一等奖，后来也拿过纪检监察系统国家级培训班的优秀经验文章奖，被授予过国家口岸系统的优秀宣传工作者和市的新长征突击手及青年岗位能手等荣誉称号，确实不是浪得虚名。加上他为人谦虚、客气，且心思慎密、比较精明，常常在不同场合扮演不同角色，深得小林姑娘母女俩喜欢。有赖于谷的为人和热心，她们母女有什么难处或心事通常也不会瞒着谷。

但，也有例外的时候。有一次，因为鞋铺不够人手，于是小林姑娘把制作工具搬来铺位，以方便一边看店售卖，一边制作皮鞋成品。刚好遇到工商执法检查，被以超出经营范围，以及在租住的地方储存装有大批胶水的物品和堆放大量原材料等易燃物品的理由而受到执法部门查扣和处罚。当时她们母女担心麻烦谷，不好意思跟谷开口说这些事。后来，谷去看望她们时发现不太对劲，母女俩才不得已告知实情。事情尽管已耽误了几天，但谷还是想办法在安排小林姑娘搞好整改的同时，争取了相关职能部门的酌情处理，取回被查扣的物品，减免了经济处罚。

转眼到了1998年6月，小林姑娘完成高中课程并在谷的帮助下还算比较顺利地拿到了一本属于她的高中毕业证书。而且还是在谷的建议及安排下，继续一边开店做生意，一边参加当时的电视大学成人大专班会计专业函授学习。因为跟谷一起，小林姑娘不但在生意上有很多难题有人帮助处理和解决，更重要的是能够在文化知识上遇到良师益友，一路进步和成长，从一个初中文凭再出发，直至后来拿到会计专业的专科和本科文凭，为后来的事业打下必不可少的基础。由于小林姑娘的勤奋和上进，天生质丽的她接受能力超强，函授第一学期的四门课程考试成绩全部合格以上，其中两门达到了优秀或良好。同时，她还利用近两个月的夜晚时间，参加了计算机的初级培训班学习，并通过考试取得了资格证书。在三年的成人大专学习期间，小林姑娘不知往返广播电视大学多少次，也不知在小出租房里的小台灯前熬过了多少日日夜夜，终于有一天快要毕业了。她高兴地和谷说：“就剩下毕业论文了，有你我什么都不怕。看我自己，也得看你这个大哥哥、大老师啦！”写毕业论文是最后的一道坎，成为国家承认而且有正式文凭的大专生，以前她连想都不敢想。而今却硬生生地即将成为美妙的现实，可以说是梦想成真，她兴奋之余肯定知道自己的成功还有另一个人的功劳。诚然，我也不含糊，并且很自信地摸摸她的头，回答说：“这，当然啦！有我在，包你能过。”就在俩人击掌庆贺之间，学有所成的信心和决心使她迈出了人生坚实的一大步。

（五）锦上添花

可谓——

谋事在人成在天，张弓引箭忌虚弦。

爱情动力无边是，锦上添花又几年。

（《七绝·无题》之五）

值得小林姑娘去回忆和珍藏在她心海之中与谷交往的点点滴滴，历历在目。由于谷的出现，她在从商的事业打拼过程中，不断得到支持和帮助，从最初的摆摊到开店，在母女俩勤奋耕耘的同时也凝聚了谷的不少心血。尤其在每一次关键时刻，都有谷的影子与付出。还是在1998年上半年的时候，有一次小林姑娘告诉谷，她的一位在荷城正好在她小铺位旁边挨着的一家同样是经营鞋铺的老乡由于家庭变故，另有打算，欲转让铺面和成品鞋及工具一批。谷听后大喜，他告诉小林姑娘机会来了。他列举各方面的有利因素，如在大环境方面目前高明上下正大力发展民营经济，个体工商户、微小私营企业正蓬勃发展，这是“天时”；那间铺面在当时比较繁华的小商业圈路段，出租屋和外来流动人员密集，消费受众较大，这是“地利”；小林姑娘自己懂制鞋工艺，又有生意头脑和经验，还有妈妈帮手，不用另外聘请师傅和守店的人员，可以节省很多成本，减少投资风险，再说谷自己与当地相关部门有一定的人脉关系，办证、跑腿不成问题，这就是“人和”。有如此优势，何乐而不为呢！他鼓励小林姑娘说，只要“天时、地利、人和”这三大因素具备，敢闯就有奔头。有眼光，还要胆识。她何尝不想呢?只是本钱不够，尚有些为难。谷看出了她的心思和顾虑，第二天便不声不响地把自己存在银行仅有的10000元定期存单取出来递到她面前。当活期去银行拿现金出来，当我参个小股份。赚了是你的，赔了当我没有给过。小林姑娘母女俩给他的善意所彻底感动，说当是暂时借的，赢亏必须连本带利还。于是，说干就干。先是由谷找他朋友扮成想承接转让的商家去和她老乡谈条件和摸价钱，探清楚虚实后再推脱说太贵，借口“谈不拢”撤了出来。这是候，再找另一位朋友去谈。自然，也是嫌贵而不了了之。多次轮番折腾后，最后由小林姑娘的母亲出面，以老乡情面的价格把这间鞋铺连货带工具一并转让了过来。转让带三年租约总价，也从原来的96000元，砍到最后68000元成交。谷之所以要先探价和摸底，他跟小林姑娘母女俩解释，不是想趁人之危，而是要讲谈判策略，做人不能昧着良知去坑害人家，但也要保护自己的利益，这个价钱对方不亏，只是自己方少出了一些、节省了部分投资成本，应该说是双赢才对。

后来，小林姑娘娘俩欲重新装修一下，并把两家打通成一间大的店面。给谷制止了，原因之一是两家店铺属于不同东家，需要协调和两方东主同意；另一方面，不打通更有利于做生意，可在内墙稍隐蔽处开一扇小门自己通过则可。平时开门做生意由小林妈妈兼顾两边，小林不忙时便可过来分担照看其中一间门面。万一顾客问了，就说这间的老板有事外出了，委托她们照看生意。如此一来，让顾客可以两边货比货、价比价，随便在哪一家买都是自己的生意。尽管货和价都一样，或者适当相差一点，但顾客的购物心态和消费心理就比较踏实，对比过以后最终都会消费。事实证明，这种经营策略是对的，只是生意好的时候要同时照应两间铺位，辛苦和难为了小林妈妈。

2001年下半年，在谷的鼓励与继续支持下，小林姑娘继续在广播电视大学深造，目标是会计专业函授本科。在攻读本科的这2年时间里，小林姑娘发扬一贯的勤奋好学作风和敢于拼搏的精神，非但顺利地拿到了本科文凭，还考取了中级计算机和中级会计师资格证书。在照顾好生意的同时，取得了学业上的更大飞跃，真正实现了自己的能上大学并最终拿到本科文凭且拥有计算机、会计中级执业资格证的梦想。这在当下的全日制大学毕业生中，还不一定有很多人能做到，谷打心里面也很佩服小林姑娘的毅力、魄力和闯劲。

多年来，谷虽说已经和原配分居，但由于子女等问题，而且女方本就传统守旧，不愿离婚，不肯放弃。所以无法脱身，只好一直拖着。而这边小林姑娘娘俩早就把他当作准姑爷，只是男方没有正式开口，再说小林姑娘以她的年纪也不着急，另外还忙于生意和学业，所以双方都在各有各的等待中寄以最美好的梦想。转眼，时间不知不觉间来到了2003年年底了，在两人交往的这六、七年间，谷几乎每月有至少两至三次陪小林姑娘到广州进货或购买和置换制鞋工具，如果是从江浙一带托运一些原材料过来，则需去长途货运站直接提货。有时候，看见店面的生意淡了，担心小林姑娘娘俩经营信心不足，打退堂鼓，便分批组织一些老友过来假冒顾客，甚至大部分都是讲义气，不还价，不仅自己过来买，还多次带其他亲朋戚友过来，弄得热闹非凡，人气满满。有一次，小林姑娘的妈妈很担心地问谷，是否皮鞋的质量有问题，说谷有两三位朋友在半个月左右的时间里来买了两次款式差不多的皮鞋，他们以为小林姑娘及她妈妈不认得，但这些哪里逃得过她们生意人的眼睛呢？弄得谷有些不知如何回答，只好模糊应付几句算啦！

有一次，粤东乡下有一位在公安局刑警队工作的老同学带队来佛山办案，顺道看望谷及几位朋友。谷请他们吃完中午饭后，干脆带他们过来帮衬选购皮鞋。三台小车，浩浩荡荡直接开到狭小街巷子里头，清一色的年轻大小伙子，而且大多剪了个大平头，个别还身穿制服，以为是干什么的，直接把小林姑娘娘俩吓了一个不行，因为之前工商、派出所等市场监督管理联合执法的阵势莫过如此。总共13人，上车前我已预先交底，每位送一对皮鞋，任挑，不用讲价。因此，他们一进店生怕迟了没有挑到好的，便直接朝标价最贵、款式最新的下手。看见这个情况，小林姑娘娘俩赶紧拉住谷问怎么回事？谷告诉她们不用管，只管坐下来计数，算好总共的价钱便可。不到三刻钟的时间，像打扫战场一样，大家高兴而来，凯旋而归。谷和小林姑娘打了个招呼说，等一下他负责把钱收齐，先送他们离开。然后坐上车一遛烟地跑了！留下她们娘俩呆呆地㝉在店门口。待迟些回来，谷一看桌子上列出来的售货单子，好家伙，这些皮鞋少则230元、多则350元一双，算下来一共3860元。谷暗想，这次的那份人情礼送得太大啦！尽管有些心痛，但也是意料中的事。当谷把早先准备好的一叠现金递给小林姑娘的妈妈时，她半信半疑地说：“该又不是你自己掏腰包的话？！”

“哪里哪里，我身上哪可能有这么多现金？”笑一笑，放好钞票，便借口有事急忙离开了，免得她们再追问。第二天，小林姑娘找谷说要把钱还给他，因为她妈妈知道这些钱是谷自己垫的。谷坚决不认，最后也只能如此罢了。后来，小林姑娘娘俩特意备了一桌子丰盛的家庭餐请谷过来一同吃饭。理由是，谷的朋友来帮衬，从来不还价，这次当是答谢宴。谷本来就有事没事地习惯往她们那里跑，多一个理由就多一次机会，当然乐意啦！于是悉听尊便，欣然赴约。

由于生意经营有道，后来小林姑娘在荷城开多了两间分店，分别交给她阿姨和表妹打理，她只负责进货和统筹管理，基本不再在店头露面亲自销售。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小林姑娘也有了自己对其个人事业和人生定位的理解与目标。一天，她找谷聊自己的梦想和对职业的看法。希望能去一家本地较有实力的会计师事务所或国有企业单位工作，一方面学以致用，另一方面可以增长见识，以便逐渐融入本地社会和当地职业精英阶层。此后一两年，在谷的帮助下她先后到位于荷城的邮政储蓄银行及一间私立的会计师事务所工作过。期间，还考取了注册会计师执业资格证书。因为与谷的相遇、相识、相知，近10年间，小林姑娘真正实现了人生的质的飞跃。一个只有初中文凭的外来街边摆摊小姑娘，通过谷的指引和扶持，不但成为拥有了几间鞋店生意的年轻女老板，关键的是最终取得了国家承认的本科文凭、中级计算机资格证书和注册会计师执业资格。在她人生的十字路口，既选择了正确的方向，还不折不扣地实现了自己的梦想，这在当时有很多年轻人也不一定能达到如此的人生目标。

（六）一波三折

可谓——

成家立业多难事，育女养儿尽费心。

前路安知前路陡，奈何花好月蒙云。

（《七绝·无题》之六）

谷与他的妻子尽管是自由恋爱而结合的，但彼此之间欠缺相互真正的了解，尤其是在性格，以及人生观、价值观方面相距甚远，很多事情包括小孩教育、家庭上的重要问题等时常谈不到一块去。他的妻子王大姐相当朴素，为人太过实在，一点也不讲究穿着打扮，但性格比较偏执，不爱听人意见。由于她是兄弟姐妹中最长的一个，婚前照顾家里较多而且已把这种思维及做事方式方法形成了一种定势和长期的生活习惯，以致婚后仍然长期转变不了这种角色。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很多农村仍然以农耕为主，一些地方开始有人出来打工，或者做点小生意、经商之类的事情。她的父亲，以及后来她大的弟弟也常去贩卖水产和野生动物之类的产品给南海西樵、高明周边的酒楼食肆。因为早期竞争不大，经过几年的打拼和积累，她娘家算是在村里比较早小富起来的人家。她读完高中没有考上大学，出来社会后尽管农闲时节她是替父亲帮忙送货及推销的能手，农忙又是家里耕种收割的一把好手，但家里尤其是她自己考虑最多且最担心的是她的个人事业和前途。眼下或很快的将来，她毕竟要有固定的职业和婚嫁。那个时代，农民家庭最大的期望就是让子女“洗脚上田”，有一份固定的“吃国家粮”工作。后来，她通过教育系统有一位当股长的远房亲戚帮忙，去了离家约20余公里外的一个镇中心小学当了“民办”教师，也算是有了半个“铁饭碗”傍身，当时足以令不少年轻人羡慕和向往。自然，就算是有了自己的工作，每一个周末依然是她回家帮忙干活的大好时光和最快乐日子。以至后来，她与谷结婚的时候，她父母给她置办了比较像样的嫁妆——进口日立牌彩色电视一台、高级音响一套，以及实木家具和陪嫁布料一应俱全，还在村中大宴宾客三天。

而反观谷，前来迎亲的队伍中，没有敲锣打鼓，没有大礼相赠，只有一辆单位半新不旧的农用车辆作为迎娶的座驾，十余位穿橄榄绿的后生作为伴郎。可以说，名义上是娶妻，实际上是空手套了个老婆回来。每当回想起这些，谷一直对此耿耿于怀，总觉得亏欠她和她娘家很多，就当时来说事实如此。他们结婚是1990年中秋国庆期间，那时谷的月工资才不够200元，想一想这能怎么办。仅他妻子陪嫁的一台进口彩电当时就值三五千大洋的，虽然当时说他是国家干部身份，但家底清得像一杯白开水。况且，他还是粤东农村出来的，一直在乡下当村干部及务农的父母也实在帮不上什么忙。最关键是，结婚这么大的一件喜事，谷也是事后才告知父母并在后来才与新婚妻子一同回乡下见家长的。那个年代，普通人手中并没有手机、家中也没有固定电话之类的通讯设备，好几百公里要回一趟或就算联系一次也不容易。

家境的困顿，并没有阻碍谷的打拼与志气，相反更是由于如此才使谷奋发图强，得以在磨砺中成长。在考上警校，穿上橄榄绿，顺利参加工作的同时，还在单位干得颇为出色，是年轻人中进步比较大的一位。当时还先后被授予佛山市新长征突击手、青年岗位能手、优秀共青团干部等荣誉称号，是全省司法系统较为年轻的团委书记。也由于年轻，且才情出众，才使得他的妻子甘愿嫁给这么一个毫无背景、一穷二白的外地郎君。后来，事情出人意料。结婚后第二年5月初，第一个宝宝顺利出生，是一个闺女。于是俩口子商量，下一胎无论生男生女都必须再生一个小孩。然而，当时国家已出台并实行了计划生育政策，妻子一方是农村户口的可以生第二胎，但必须间隔四年。如果仅是如此的话也没有太大的问题，因为他妻子的工作虽是民办老师，户口却属于进城购房迁出去的助理商品粮之类的非农性质。那个年代，能够去城里置业很不容易，要吃上商品粮也不简单，全凭她的父亲做点生意赚了些钱且在县城买了房才把她的户口也一并带了出去。如果仅是隔四年再生的话，大可把女方户口回迁原地再变回农村户口便是。那时候，大家都想迁去城市，迁城市难，不买房的话得花好几万大洋。而迁回农村，则基本没有门槛，也不需要花什么钱。

谷在单位当时还兼政工业务，很了解和熟知计生政策。尽管当时说可以间隔四年，但他知道国家更严的新计生政策马上又要出台。也就是1993年1月之后，夫妻双方只要有一方是国家工作人员的，无论对方是否商品粮户口均硬性规定只能生育一胎。这样一来，四年再生的梦想则成为泡影。在徘徊、犹豫的过程中，双方均没有做节育措施。女儿出生一年半后，第二胎男孩也终于如期降临。三年抱两，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这既是父母与子女的缘分，但也是对其夫妻双方人生事业的一大考验和转折。谷的妻子，之前因为怀有身孕而肚子逐渐长大，担心原单位发现，于是托人调动并如愿来到位于县城的一间小学上班。趁着暑假长，加之开学前又向学校请了2个月的长假，直至把小孩生出来才去上班。第二胎是男孩，出生刚好2个月后新的计生政策正式出台，谷超生的问题因为小孩出生不久后得了重症，并在住院治疗期间暴露而被有心之人举报。后来谷的妻子被学校开除公职，谷则最终也被单位按违反计划生育政策“在四年间隔期内生育第二胎”进行处理，征收社会抚养费800余元，并处以“党内警告”处分，五年内不得提薪提职。按照新的计生政策，如果不是将妻子一方户口及时迁回农村，夫妻双方一同被开除公职，这便成为铁定的事实。

后来，谷申请调动了单位，脱下了他已穿着多年而至爱的警服来到了口岸外资企业工作。他的妻子则带着两个年幼的小孩，在县城艰难地经营着一家小商店。多年后，他又重新考取并加入了公务员队伍，且成为一名政府部门的人秘科负责人兼所在地党群战线的团委副书记。他的妻子也始终放不下教师这份职业“要当老师”这一执念，后来通过努力最终又重新考取并成功当上了公办教师。但由于她一贯好强，倔犟，长期以娘家为家，连两个孩子都一直与她的父母同吃同住。在不得已且长期如此的情况下，谷便有了另外的打算——那就是放弃这头辛辛苦苦经营了多年的家，重新寻找人生的另一半。但，每当谷回想起过往与爱人同甘共苦的点点滴滴，常常又心软了下来！以致使离婚的事一拖再拖，拖而否决。

想起因为追第二胎，夫妻俩绞尽脑汁，在夹缝中生存的不堪与艰难；想起一方被开除，一方被严重处分后的种种境遇；想起第二个小孩出生不足两个月便病重住院手术，夫妻两人轮流抱着身上插了供氧管、供血管、喉管等足足五条医用急救管的儿子那幼嫩而弱小身体且连续一个多星期的时间不休不眠，以及半夜三更跪地请求医生尽快施救的的辛酸与不幸；想起刚结婚那年，因为妻子严重晕车，谷只好自驾一辆两轮嘉凌么托车载着新婚的妻子第一次长途跋涉，误入刚建好但尚未开通的全国首条高速公路——广佛高速，并且千里走单骑回老家见父母，在曲折盘旋、泥泞颠簸的崎岖山路中经历的不少危险片断及个中艰辛……所有这些，都像放电影一样，令谷左右不是，进退两难。

（七）隔山打牛

可谓——

美酒当前君已醉，芬芳花事却知期。

无为粉饰称儿戏，色字迷离妄作痴。

（《七绝·无题》之七）

其实，谷认识小林姑娘后的一年多，他与妻子的两年分居期已满。但由于妻子誓死捍卫和念及一双年幼的儿女，因此使谷难于最终痛下决心。一边是纷繁复杂的亲情，一边是发自内心、热力四射的所谓心目中的美好爱情。情感交织、身心痛苦的问题，使谷终日只能借酒消愁，越是挣扎越是深陷其中。有好几次，喝醉了以后都跑去找小林姑娘，但见到面以后又不能和盘托出，谷欲言又止的样子令敏感的她逐渐产生了一些不良的感觉和兆头。有一次，刚好小林姑娘不在，谷居然在酒醉的作用和长期的思想压力下忍不住在她的妈妈前像小孩一样放声大哭，简直把小林姑娘的妈妈吓坏了。但多次追问之下，他仍然不肯透露半点实情。这令小林姑娘的妈妈陈阿姨也百思不得其解。

小林姑娘是妈妈的唯一女孩，被视为掌上明珠。因为之前姑娘年纪尚小，加上生意刚起步，且小林还顾着读书，希望能够拿到自考专科和本科的文凭，所以没有急着谈婚论嫁。时至现在，各方条件已基本成熟。小林姑娘妈妈想，是时候挑明这事情了。于是她和女儿沟通过并征得同意的情况下，找了个机会面对面试探了一下谷的反应。小林妈妈说，最近有一位在当地武装部做领导，年纪约50多岁的男人和他太太常过来店里坐，说他们儿子曾经多次自己或带家里人来买过皮鞋什么的。又说他们儿子很喜欢小林姑娘，很想和她处对象。说这男孩现在已参加工作，在政府某部门上班，是公务员身份，职业稳定。虽然到了合适结婚的年龄，但生性比较内向，从不敢主动追女生，所以这次只得由他这当爹妈的上门说媒……谷听罢，尽管脸上没有看出什么反应，但内心却是五味杂陈，他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与紧迫性。最主要是，已经无法逃避或继续装傻，因为给自己的借口和缓冲的时间不多，前进道路上“与结发妻子先行解决离婚这个问题”的缺口尚未打开，但后又有“狂蜂浪蝶”这一令人讨厌的追兵。尽管这个追兵的影子谷还没有看见，他自信就算有也必定不是对手。然而，却不能忽视，或者换句话说必须是时候必须正视和特别重视小林姑娘及其妈妈发出的催婚信号啦！

尴尬了一阵子后，在凝重的谈话气氛中，忽然谷一言不发地显得很不开心，接着起身不辞而去。表面上看是不很礼貌，但小林姑娘妈妈要的就是谷这个反应及效果。也许在跟前这个女人眼里，女儿的对象如果不会吃其他男人的腊，那只能说明他不爱或不够爱自己的女儿。于是，她一边暗自高兴，一边赶忙追了出去说：“小谷，怎么啦？你慢走，下次来坐。”谷头也不回，装没有听见。他苦笑了一下，心想，“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不知如何答话，说什么都不合适，说得不好还会露马脚，唯有“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就当做戏做全套了。

其实，除了与小林相处的时光里选择性地暂且忘却其他，独自的时候谷的内心是痛苦和惭愧的。大约又过了几天，谷又来到小林姑娘家和她们母女俩一起吃饭。在吃完饭聊天的时候，他故意走出去阳台假装听电话。手提他的诺基亚，讲话声忽高忽低地说：“兄弟，你不能亏待你的女朋友，要赚够钱再结婚，没有钱打基础何谈幸福呢？”接着，谷留意到厅里面小林姑娘母女俩正在听他通电话，又特地提一提嗓门说：

“我的情况也像兄弟你样，所以我一定要多挣一两年的钱，等差不多了再考虑结婚过日子。这是我们做男人的担当和责任。好啦，先不说。挂电话了！”

回到屋子里，小林姑娘娘俩似乎明白了什么。但又显得很平常并关心地问了一下谷：“你有事忙，你就去忙吧！”“有一个朋友讲起想结婚的事，说还没有购置婚房，经济上还不够条件。瞎聊而已。”谷趁机顺着套套话题。

“我们江浙一带，结婚也很讲排场和礼数，这种相互攀比的风气不好。”还没有等妈妈开口答话，小林姑娘便打开了话闸子。“其实，广东这方面好。就像过年红包一样，多少都是心意和利是，给的开心，领的人也不介意多少。不会有压力。”她继续说道，“两个人走在一起是缘分，讲的是感情和一条心，一起努力打拼才是关键，才有美好的将来。”

小林妈妈担心她讲得多，赶紧插嘴说：“是呀，是呀！我闺女长大了，懂得讲感情，视金钱如身外之物。看来有人有福啰！”接着看了看谷和女儿又说，“结婚，不要讲排场，有多少钱办多少事。不摆酒席也行，去蜜月旅行也是一个好的选择呗。只要是真心、开心就好！”见她们母女俩都持一个态度，讲心不讲钱，谷知道这明摆着就是等他本人表态，看来用经济条件尚不许可，拿钱的问题来作借口和缓冲是行不通了。

（八）“灞桥”折柳

十年作茧一朝破，捕蛹缚蝶实不该。

莫道谁学陈世美，奈何折柳寄章台。

（《七绝·无题》之八）

转眼，时间来到了2006年的又一个秋天。由于单位的安排，谷和部分同事一起去了海南岛旅游。这次外出一去就是一个星期，因为接近小林姑娘生日，他还特意为她和她母亲俩都选购了一串较贵重的粉白色珍珠项链和一串浅紫色水晶手链，另外还按照小林姑娘的属相，挑了一个带有金鸡图像的幸运水晶摆件。其实“金鸡”对谷来说还有另一重意义，因为他孩童时代曾跟随父母在海南岛一个叫金鸡岭建设兵团的地方生活了两三年时间，他妹妹就是在那个地方出生的，父母为她取名叫海花，这次故地重游当然也是一种很难得的怀念和回忆。

一天傍晚，谷怀着兴奋的心情从海南岛回来后，还没有来得及回自己家就直奔小林姑娘住处。可是，令他深感突然和不能接受的是冷冷而且狠狠地吃了小林姑娘母女俩的闭门羹。明明听见谷在家门口呼喊她们开门，楞是不理睬、不开门。更难过和难堪的是，谷手上新买的礼物还没来得及给，又见小林姑娘把谷之前送给她的贵重物品一小包一小包地往门口扔。最大一包是谷之前去华东五省市旅游时专门买给小林姑娘的上好绸缎连衣裙，颜色是小林姑娘特别钟爱的海蓝浅色并镶有金边的，穿在她窈窕的身上看上去就像浅海滩涂上的余波，飘逸而不失典雅。谷就像大冷天给当头扣了一大盆加了冰的冻水一样，呆若木鸡。一个多小时后，才好不容易地清醒过来，捡起丢在地上的东西不得已地悻悻而去……

其实，谷有所不知的正是由于自己对待与小林姑娘婚恋上的态度不紧不慢的，加上有好几次喝多了酒后在小林姑娘娘俩面前不很正常且欲言又止的诸多不很自然的表现，令小林姑娘母女俩心生疑端。谷去外出旅游期间，小林姑娘比往常多了一些闲余时间，便有闲心去学习会计和工作业务上的知识。最要命的是，她使用的电脑和打印机是谷之前在单位用过的，后由于机构改革和资产拍卖，谷就拍买了过来并送给了小林姑娘作为自考学习和练电脑之用。意外的是，电脑里面存有前些年单位干部职工的花名册及家庭情况。谷也许完全忘记了这些，或者说是疏忽大意啦。本来小林姑娘就难于启齿去问谷一些平时她想问而不方面直接问的情况，这下好了，全一目了然。后果如何，可想而知。

在电脑里的单位名册及一些内部资料上赫然写着“谷某人，男，1966年10月16日出生，籍贯梅州某地，已婚。配偶王某人，共同育有一子一女……”真相和事实面前，小林姑娘母女俩如五雷轰顶，抱头痛哭。当然，这些境况对于当时客旅在外的谷是无法得知和不可能预先洞察到的。说不定，人家痛不欲生的时候他还正在遥远的海南岛那边考虑为自己心爱的人儿选购什么礼物，或者正在期待和想象回来后与小林姑娘小别重逢的浪漫情景呢！小林姑娘母女俩痛定思痛，想不到相恋十年的男友竟然是人家的老公和两个孩子的父亲，母女商讨着一致认为无论如何要与谷表明态度和坚决分开。想了很久后，小林姑娘母亲安慰女儿说：

“谷这个人，他在对待恋爱的情感上是一个大骗子和伪君子，但在做人和对待朋友方面却没有半点不是，而且这么多年来一直坚持热心帮助和无微不至地关照我们孤儿寡母的。要不是他，我们的生意也没有今天。你也不可能拿到本科文凭并有一技之长，而且还能找到比较理想的工作。”停了停，又继续关切地望着女儿说，“其实他本质不坏，关键是结婚早了，后来又阴差阳错地爱上你却不愿放手。他和你谈恋爱九年多就快十年啦，从没有欺负你，更没有主动拉过你的手。这些你心里有数，说明他真是打心眼里不愿伤害你，这样的人其实现在也很少有的了。如果他不是很痛苦，很爱你，很挣扎，又怎么能坚持到现在，想起来也着实可怜又可惜。唉！”

“妈，哪我该怎么办好？”“等他回来，找个时间和他说清楚呗！还能怎么样？好在他没有骗你的身子。还有可能的话，做一个朋友，认个兄妹也行。切实不行的话，一刀两断，当是各不相欠。你还年轻，不能要死要活的，人总是有不尽如意的时候。孩子，懂吗？”小林姑娘于是抹了抹眼泪，坚强地点了点头。

吃无味、寝不安，一直打不通小林姑娘电话，艰难地熬了几天后，谷突然接到了她妈妈的电话。但出乎意料的是，电话那头非但没有传来骂声，就连半点责备的语句也没有。只是听见小林姑娘妈妈不愠不怒地说：“你抽时间，今天下午3：00过来一下！”如果电话中被大骂一顿，谷可能反而好过一些。正因为对方母亲这样的态度，着实令谷犹如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般，心里不停地七上八下的。但他想，无论怎样也必须过去，迟早都得面对面才能解决问题，毕竟是自己耽误了人家九年，欺骗了人家姑娘的感情。于是他在犹豫中，拖着沉重的脚步，按照约定的时间硬着头皮，怯生生地敲开了门，半耷拉着脑袋，在小林姑娘妈妈的示意下很不自然地坐了下来。像等待审判一样，这样的姿态，这样的心情，是他认识小林姑娘九年来从未试过的。在沉闷了好几分钟后，小林姑娘妈妈先开口了。好指着谷斥责道：

“你也老大不小啦！亏你干得出这样的事。”接着又指了指坐在旁边，欲哭无泪，早已憔悴不堪的小林姑娘吼道：“现在你叫我女儿怎么办？”

“我，我，我也不想这样。一来，我早就分居多年，只是对方拖着一直死不肯签字离婚；二是，我确实不对，不该将自己已有家室的情况刻意瞒着你和小林姑娘，像赖蛤蟆想吃天鹅肉那样似的；三是，我确实喜欢小林姑娘，瞒着她也是真的爱她，想总有一天等解决了事情再正式向她求婚的，不说明白只是不想失去她，没有想害她的意思，我承认这是我自私和不是，对不起你娘俩啦！”说着说着，谷哭丧着脸忽然上前两步跪倒在小林姑娘面前。昂起脸，大声对自己心爱的人说：“你打我、骂我都行，就是不能将怨气闷在心里，是我害苦了你。只要你不生气，怎样都行！”

谷见小林姑娘拧侧了脸，还不理自己。他干脆自己狠狠地抽了自己几个耳光。小林姑娘妈妈见状，只好上前阻止并拉起他说：“打自己，这有什么用，是一个男子汉所为吗？关键是看怎样解决问题。”

“妈，我再不想见到他。”这时小林姑娘下意识地指着谷，也忍不住高声喊了起来。“你，你走吧！你一家四口，自己好好过去。我们缘分尽了。”说罢，跑回房间把门关上，痛哭了起来。

小林姑娘妈妈见事态很难再有转机，也只好跟谷说：“那你就回去吧！以后没有必要再来和再见，我姑娘我会照看好她的，再没有你的事啦。”

就快十年的情感，谷想缘分大概只能如此，于是他无奈地又一次悻悻地离开了。不情愿也得情愿，这也许就是宿命和姻缘的因果与报应，福报就这么多。相识是因为缘分，相离也许就是因果。能和美丽、善良的小林姑娘相处将近十年，谷当然认为已是自己不知修了多少世的福了！

认识十周年小林姑娘生日的那天，谷还是试着拨打了她的电话，一次两次，十次……通了，没有接；再打，便关机了。从此以后，谷又回到了十年前的状态——每天都特地白天开车或夜晚在小林姑娘开铺的时候走路过来“行注目礼”。十年人事几番新，只是行注目礼的心态和情境已有天渊之别。也许这些举动，早已被小林姑娘母女俩明察。一段时间以后，谷居然发现原来她们经营的店面突然间换了主人。谷上前打听后，才知道小林姑娘俩已于最近结业转让。再去他们娘俩住的地方，也已经换成了她的阿姨和表姐在住。小林姑娘托她表姐转给了谷一封信，信中说：

“没有听你的电话和不想见你，也许是我的不好、不礼貌和决绝。感谢你十年来的帮助和照顾，也感谢你给我人生上了一堂无以言表和其他人无法体会到的深刻一课！真的再也不见了，你不用再费心找我啦！当你见到这封信时我和我妈已结束佛山的生意，我也辞掉了工作返回温州了，这是我给你的最后留言。不要再去打听并烦我的其他亲人和朋友，不需要再去关心我的下落。谢谢！”

尽管如此，但谷仍不完全死心。每年小林姑娘生日那天，他都会响她的电话。令他觉得奇怪的是，这个电话码平时是关机的，只有每年她生日那天才开机。所以谷只有等每年她的生日那天才打她的电话。每次她生日谷都照样打她这个电话号码，只是对方打俩人分手后从来都不接，给她发信息也都是每次均石沉大海……

又是十年再八年后的一天，谷无意中碰到了仍然在佛山高明做皮鞋店铺生意的小林姑娘表姐。在谈话中，谷才得知小林姑娘目前已在上海经营一家会计师事务所，一直没有结婚，但事业干得风风火火。她表姐说，小林姑娘原来因为她妈妈催婚于是在温州的一家会计师事务所上班的时候谈过一次男朋友。后来因为性格不合，分手后又辗转去了上海发展，前些年干脆自己做大股东和朋友合作开了一家会计师事务所，好不容易才有今天的起色和局面。

这一天，谷又一次拨打了小林姑娘原来的手机号码。不通，这一次依旧是关机了。发信息，同样没有等到回复。谷想，这或者是自己最后一次给小林姑娘拨打电话和发信息啦。知道了她的大概情况，知道了她事业有成，过得踏实就比什么都强，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无休止的打扰，是对自己曾经爱过痛过的人的一种不敬和不礼貌，也是一种对曾经彼此的感情不尊重。但谷又在心里想，她肯定是平时有两个或两个以上的手提电话号码。原来的那一个号码或许只留给二十八年前认识的那个曾经深深爱过并伤害过她的人，或许是小林姑娘珍藏在自己内心深处唯一的特别留念，或许不是用作纪念，而是以示告诫。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