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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尚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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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4/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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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中的味道之爸爸的爆炒腰花连载

                                                                      文\桂桂茶

说到记忆中的味道,我绝对不会忘记的美味是爸爸做的饭菜。因为从童年到现在,家里的大厨都是爸爸。而妈妈,在爸爸心中只是给他打下手的人。只有爸爸没空做饭时,才轮到妈妈做饭。

爸爸最拿手的菜是什么呢?想都不用想,我和哥哥马上就能“如数家珍”:青椒炒肉、爆炒腰花、爆炒猪肚、各种时蔬配剁椒炒肉。总之就是各种炒肉。妈妈有时会抱怨爸爸的菜单很单调,翻来覆去就是这几道菜。可是爸爸总是自信满满地说:“你懂什么?这几道菜最好吃最下饭嘛。说到这几道菜,没有人炒得比我好吃。”说完,“嘿嘿”一笑,小眼睛眯缝起来,原本狭长的显得过于严肃的脸这时肉肉都挤在一起,圆鼓鼓的,看起来就像一个温厚的农民。

妈妈总是和他抬扛,他们能携手一生的爱情精华正在于此。有时我赞同妈妈的话,有时我站在爸爸这一边。不过,每当讨论到这个话题,我总是支持爸爸的铁粉。没错,这一几道菜就是最好吃的,谁也炒得没爸爸好吃。

其中爆炒腰花是我童年的最爱。

虽说这是最爱,可是能吃到的次数也是最少的。因为腰花的原料就是肾,而在一头大猪的身上只有那么一对小小的肾,所以自然是卖得很贵。一贯节俭过日子的爸爸当然不会天天买来炒给我们吃。每当我们家餐桌上出现爆炒腰花一定是过年过节,或是家里来了贵客。这样算来,一年下来,我能吃到这盘最爱的次数绝对不超过十次。

记得小时候,每当这盘菜上桌了,我就会像猫见到鱼,贼眼发亮,围着桌子打转转,按捺不住蠢蠢欲动的“爪子”,随时准备伺机下手。在正式开始吃饭前,我总能偷到一两块腰花“藏”到嘴里,躲到一边偷着乐去。

爸爸自然是知道我这个“爱好”的,可是,他总是假装不知道,正式吃饭时还总是把这盘菜摆在我面前,丝毫不担心把我宠成霸道小公主。妈妈和哥哥对这盘菜的喜爱程度很中性,只是有一夹没一夹地偶尔尝一尝。于是,消灭这道菜的光荣使命就落在我和爸爸身上了。只见,我和爸爸动用筷子前锋对这盘菜频频出击。可是,战斗才打响一半,爸爸就中途撤兵了,每次都这样。

慢慢地,我把独享爆炒腰花视为我的特权,从来没有想过给爸爸留点,让他也多吃点。可是,爸爸好像很享受这种氛围。他总是一边乐呵呵地看我大快朵颐,一边端着酒杯,“兹”的一声把酒品得匝匝响。

这样的场面是我童年最温馨的回忆。也许也是爸爸宠爱我这个独生女最美好的回忆吧。所以,多年后,已长大成人独自闯世界的我每次回家,餐桌上等着我的,一定有这盘菜——爆炒腰花。

其实,长大后的我已经不爱吃这道菜了。小时候,我不知道腰花的原料是什么,爸爸就给我看了那一对椭圆形像元宝的红色东西。我看了之后很满意,觉得它长得很漂亮,味道又这么好,心里就越发爱这道菜了。可是上了高中、大学后,我渐渐弄清“腰子”的学名是肾,也渐渐弄清肾在动物体内的功能是什么了,于是,我忽然觉得这道菜有点恶心,有点脏。同样的菜还有炒肥肠。自从弄清肥肠在猪肚里主要是盛什么物质后,我也基本不吃它了。

可是,我无法把这种真实的感觉告诉爸爸。因为爸爸还是非常虔诚地把这道菜视为家庭温馨气氛的彩蛋,作为对已长大成人甚至已为人妻为人母的小女儿的宠爱。我当然不能破坏这种美好的氛围。于是每次菜一上桌,我都会像小时候那样对它“大打出手”,毫不客气。而爸爸在和我分食一阵后也是依惯例退出,留下我独自奋战。这是我和爸爸之间默契的游戏。只是爸爸忘了,他再不是那个笑起来像温厚农民的强壮爸爸,而我也不是那个不谙世事的小馋猫了。

这是爸爸喜欢的游戏,也是我努力去配合爸爸的游戏。小时候,是爸爸努力哄我开心。现在,是我努力让爸爸开心。我真希望这样的游戏可以永远进行下去。我真想想尽一切办法遏制住爸爸衰老的脚步。可是,这当然是徒劳的。

去年,因孩子上一年级需要人接送,我一个人有时实在忙不过来,特意把爸爸从贵州接到千里之外的广东帮我。爸爸很不喜欢广东炎热的气候,也很讨厌广东清淡的饮食。不过,他当然不会拒绝女儿的求助,于是他收拾好简单的行李就过来了。在外漂泊多年的我首次享受到在下班后,于疲惫中推开门时,有一个人在等我,有一桌子的菜在等我。我百感杂陈地对同事说,只有这一年,我才觉出幸福的真正滋味。

爸爸虽已年过花甲,但是看起来很精神,饮食、睡眠、情绪都很好。我看在眼里,觉得很安心。

可是好景不长,半年后爸爸就对我说他有一颗牙松动了,吃饭很疼,因为嚼不碎饭菜,最近总是拉肚子,而且大便里有血丝。这真对我来说真不啻是晴天霹雳。我在脑海里迅速把与便血有关的疾病联系起来。不敢想太多!我迅速利用周末带爸爸去拔掉那颗松动的牙,又带他去肛肠科接受了全面检查。医生说检查要将一根长长的管子插进肛门里。爸爸虽是军人出身,在中越战争时期曾出生入死,什么都不怕,可是现在听医生这么说,嘴一歪,脸上还是立即露出害怕的表情。又不敢让我看见,迅速把这个表情藏好,换上平时的正常表情。我看在眼里,疼在心里,轻声安慰爸爸:“没事的,应该不会太疼,我们在外面等你。”爸爸进入检查室的半个小时,在我心里比一年还长,因为我害怕听到不好的消息。家乡和爸爸同龄的一些老人已因癌症故去了,我真不希望爸爸也步他们的后尘。我双手合掌胸前,默默为爸爸祈祷。平时持无神论的我,那时真希望有一个神灵能听到我的祈祷。

幸好,最后的检查结果是爸爸结肠那里长了一块息肉,不是癌,但是要尽快手术切除,这样才能避免癌化。爸爸知道消息后也松了一口气,当即说要尽快回贵州去,说他在那边有医保,不用花太多钱。我很愧疚地送爸爸回去了。一来他说得确实有道理,通过医保住院可以省下许多钱;二来,工作繁忙的我也真的请不了那么久的假来照顾他。于是,这个风尘仆仆赶来帮女儿的爸爸,在自己有难后却被女儿送回了家乡。人们都说中年最艰难,艰难到有些烦恼无人可诉,无法可解。年轻时我觉得这都是文人矫情的说法,亲身品尝了种种中年之味后,也真的只能“一声叹息”。原来,无论哪个时代,中年人的生活都是一样的。

做完手术的爸爸在妈妈的精心照料下身体似乎变得更好,又能大块吃肉大口喝酒了。我一回家总是一边买好酒好肉孝敬他,一边又嗔怪他吃肉喝酒太多了,劝他要节制一点。爸爸“嘿嘿”一笑,像极年轻时的他,可是那满脸的皱纹、满头的白发已藏不住岁月流逝的秘密了。

而我,会永远守住早已不爱吃爆炒腰花的秘密,永远不让他知道。

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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