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尚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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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桂桂茶
八零后的儿童可能是中国近现代最幸福的儿童了。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这一代儿童没有经历过饥荒、战乱、瘟疫，没有文革时错位的教育扭曲价值观，更没有现在儿童那“不能输在起跑线”的原生状态的白热化竞争。
那个时代的儿童虽没有现在儿童这么多零食，但是都能“饱食终日”；衣服虽没有现在儿童这么丰富时髦，而是旧衣如传家宝般从上一辈到下一辈及同辈之间接力传递中使用。衣服虽然磨损 得破旧了，但是蔽体暖身的原始功能绝对是具备的。而对比现在儿童，八零后儿童最具幸福感的事是什么呢？一个词：放养。
八十年代，国家刚从文革的破坏中喘过气来，几乎和建国初期一样又到了百废待新、全民苦干的时代。忙碌的父母们实在没有精力像现在的父母一样每天谨小慎微地看着自己的小孩，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出事。那时满街满院满山都是放养的小孩。孩子的安全问题大人实在无力严密监管，基本靠孩子自觉。
在妈妈工作的单位，我和哥哥是出了名的乖。可是这两个乖孩子也没有忍住童年时满满的好奇心，“探险”，也会背着父母，悄悄写在我们的行动清单上。
记忆中，我和哥哥有两次与山洞有关的探险。
第一次是在小镇北门的癞山。之所以这座不高的小山叫癞山，是因为和家乡青翠秀丽的山峰比起来，这座山草木枯竭，满山都是白白的自地底“长出”的石块。远远看去，就像生了疮的癞头，因此得名癞山。癞山因地处小镇中心地带，上去玩很方便。又因为传说中山上有一个无底洞，会吃小朋友，这可怕的传说倒成为它吸引人的金字招牌。总有大人小孩要去检验那无底洞到底有多深。因此，小镇建镇百年余来，被癞山吞噬的人不在少数。
这座山因有这个可怕的洞穴，就成了小镇父母心中最大的隐忧。可是，他们能做到的也只能是实例加恐吓的口头的安全教育，希望以此能遏制住孩子想上山去玩的念头。胆小的确实被吓住了，避之不及。胆大的，却更跃跃欲试。
我哥哥就是这样一个胆大的调皮鬼。从他满十岁后，就开始琢磨着上癞去玩一玩。而他的妹妹我，却是不折不扣的乖宝宝。那一年我九岁。我一向听父母的话，决计不敢背着父母去这么危险的地方。可是，架不住哥哥的多次怂恿、挑唆，最后那个叫“好奇”的魔鬼还是被放出来了。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我和哥哥悄悄踏上了这座危险之山。
在满山的白石间转悠了好久后，我们终于找到了无底洞。它就隐藏在满山的白石之间，没有任何遮挡地在地表裸露出它黑黑的洞口。如果蹲在洞边够近，还能感觉到来自地心深处的凉气。它的直径很小，最多不超过半米。所以如果一旦掉进去，被营救生还的可能性非常非常小的。为了验证这个洞到底有多深。哥哥在附近找了一块大一点的石头丢了进去，然后我们俩就小心地蹲在洞口，伸长脖子往里看，仔细听。
“咣——”第一声，是石头撞在洞壁上了；“咣——”，过了好几秒，又听到石头撞在洞壁上的声音。这两次撞击声告诉我们，无底洞不是直的，而是有一点弯曲。它确实很深。因为第二次撞击声明显比第一声渺远了很多。又等了好久，又是一记“咣——”，这一次声音更细微，可以确信石头已经掉得很深很深了。又过了很久，“咣——”，一记更细微几乎要把耳朵使劲竖起来才能听到的撞击声传了过来。我和哥哥兴奋地互相看了一眼：哇，真的很深啊！掉了这么久！那么，石头到底没有呢？我和哥哥继续在洞口仔细地听，耐心等待着最后的结果。又过了很久，一记若有若无的撞击声从洞里飘出来，然后就彻底没有动静了。这次验证让我和哥哥惊叹无底洞之“无底”果然名符其实，也相信爸爸妈妈的恐吓是真的了：如果你们一旦掉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想到这里，我和哥哥立刻惊骇地站起来，小心地远远绕着洞口最后望一眼，然后就头也不回地下山了。记忆中这是我和哥哥第一次上癞山，也是最后一次上癞山。
那时我们虽只有九、十岁，但已隐约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知道告诉父母保不齐屁股会挨一顿好揍。而且，我们不无慈悲地想：做出这么危险的事，父母以后工作时一定会很担心我们是不是又跑出去玩了。他们工作这么辛苦了，还让他们担心，于心何忍呢？还是不要告诉他们了。你看，其实，小孩子是懂得体恤父母的。只是他们真的很难控制住与生俱来的好奇心。
癞山我们是绝计不去玩了。可是当我们听说西门的山里有一个大洞时，好奇心无法控制的哥哥又怂恿我这个乖巧的妹妹去探险去了。天生就胆小的我，真的不想进入那个山洞。在我读过的为数不多的故事里，惊险、可怕的情节很多都发生在山洞里。因为山洞里可能住着狼、熊、鬼、妖怪等等。我那时唯独没有想到洞里可能还住着坏人。如果当时的治安像现在这样坏，洞里真的住着坏人，那今天的这篇文章就是一个屈死的童鬼写的了。
我小心翼翼地拉着哥哥的衣角，和哥哥一样弓着腰，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往洞里走。这个洞口很宽，估计直径应该两米至三米之间。因为洞口宽，所以洞里最初的景物还看得挺清楚。无非就是一些破石头。可是越往里走，光线就越暗。我仿佛还隐约看到一块破旧的红布。虽然因为太小，还无法由这块布想到太多恐怖的画面，但是我本能地嗅到危险的气息了，立刻带着哭腔对哥哥说：“走啦，出去啦，好吓人。”哥哥显然沉醉在这种探险的感觉里了，拉着我的手说：“没事，我们再往里面走一走。”可是，这次乖巧听话的我果断地甩开他的手，转身朝洞外走去。而常常以勇敢自诩的哥哥立刻像丢了魂一样，哭喊着追过来：“别走，等等我呀——”原来，他不过也是一个胆小鬼！
两次探险都发生在我和哥哥九岁、十岁的年龄。初生牛犊不怕虎，而成年后自然就知道虎的厉害了。现在回想起来，这两次探险的危险系数还让我脊背发凉。心有余悸下又感恩上天的眷顾，让我们平安长大了。
这两次事件，我和哥哥是时隔几年后上中学了才告诉妈妈的。记得那天我和哥哥说得神采飞扬，觉得自己童年时做了两件挺了不起的事。可是记忆中，妈妈红润的脸听完后刷的一下变白了，令人印象深刻的恐怖的苍白。她怔在那里久久未动，身体、表情似全都凝固了，如八十年代录像带质量不好时被卡住的画面。
当时未去深究母亲的表情与心理，现在我也做了母亲，基本可以揣摩妈妈当时的想法了，她一定是这样想的：这两个砍脑壳的（贵州人骂小孩的通用语），居然背着我去那么危险的地方玩？真想打烂你们的屁股，打断你们的腿。（平复一下紧张的心情）还好，还好，两次都有惊无险，没有出事。菩萨保佑，菩萨保佑！看来平时有空烧烧香拜拜佛还是有用的。过两天得空再去庙里烧点香，谢谢菩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