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尾鸟

（一）

无尾鸟在黑暗中飞行，它没有方向感，飞起来十分笨重。前方是无尽的黑暗，远远望去月光如幽森的亡灵火焰，生生不息。在黑暗中飞行无尾鸟一点一点揭开自己的伤疤，清楚地看到里面的血和脓，可它还是义无反顾地前进，因为黑暗的尽头总是光明。

我在网上看到了江平省检察院的公告：江平省霖州市司法局局长叶建国涉嫌受贿，江平省检察院依法对叶建国做出逮捕决定。看到公告后我默默放下手中的文件，眼睛注视着公告上的每一个字，仔仔细细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然后陷入了沉思。心想：叶局长前几天还在会议上提出政府干部要始终坚定共产主义远大理想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共同理想，保持思想的纯洁性，倾听人民的心声，为人民服务。现在叶局长竟然被逮捕了，真是令人难以置信。就在上个月叶局长还来过我的办公室，那时他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温柔的眼神让我看了觉得仿佛拂过一阵春风，暖融融的，把我的心都融化了。叶局长在那天的所作所为与往日相比截然不同，他为我沏上一杯茶，然后轻轻向茶杯口吹气，深怕我舌头被烫着，之后又用抹布小心翼翼地抹去桌上的每一个脏角，用像冬日里的暖阳一样令人惬意的语气对我说：“恭喜啊，我已经看到公告了，你被提拔做了省办公厅的副厅长，桂厅长我以前对你有什么怠慢的地方还请兄弟多多包涵哈。”我惊愕地眨了眨眼睛，脸上的肌肉一下子僵住了，纹丝不动，就像电影中的“定格”。现在的我已经是江平省办公厅的副厅长了，我看了看办公室墙上挂着的无尾鸟画像，回忆起了过去的点点滴滴。

（二）

我叫桂百川，出生于江平省山区里的一个小县城。我的父亲是一名法官，母亲工作于司法局。虽然我出生的地方经济不发达，但我的家庭条件在当地已算优越。因为父母都是公务员，我从小就深受影响，热爱阅读，喜欢写作。那是小学时的我，身体滚圆，常被同学笑话。那次体育课上，老师让我们饶操场跑步。同学们个个生龙活虎飞奔向前。我因肥胖，跑在最后一个。

突然，一个声音响起：“大家看啊，小猪在赛跑呢！大家不要错过一饱眼福的机会啊！”那声音尖锐，高亢，充满着惊喜。

啊！我不敢相信，居然是我们的少先队大队长在挥舞着胳膊指着我欢叫。我知道，队长大人平常就不怎么厚道，但再不怎么厚道，也不该如此啊！听到她的欢呼，全班同学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我，随即有人也跟着起哄：“加油！小猪，加油！小猪，给力啊！”哈哈哈哈，欢笑声、鼓掌声，此起彼伏。

我简直不敢相信，我在同学们的心中是如此可笑，如此可怜！我成了大家的笑料？我是马戏团的猴子！同学，同窗，怎么能这样冷漠，这样无情？我的全身发抖了，我的双腿再也迈不开步，我踉踉跄跄，差点栽倒在地。是的，我再也没有一点力气冲向终点。。。。。。

直到放学时，那刺耳的声音依然在我耳边回荡。是可忍，孰不可忍！凭什么这样侮辱人？我实在难以抑制心中的郁闷，便背着大队长小声嘟囔（那时的我胆怯得可怜，对向来不可一世的大队长真的不敢大声抗议）道：“大队长难道可以无法无天？”没想到她顿时火山喷发：“你以为你是谁啊，别给我神气，你成绩没有我好，你有资格说我吗？”看你这幅蠢样，就是挨骂的料！骂你又怎么啦！”环顾四周，没一人可以为我伸张正义。我还能怎样？我无语，只有让泪水往肚里流。回家后我把自己关在小房间里嚎啕大哭。。。。。。当时的我是多么懦弱！父亲敲了敲门，我思索许久还是决定给父亲开门。父亲进房间后，看到被我用来抹眼泪的餐巾纸已经堆成了“小山”后露出了极其诧异的神情，翘起了舌头，久久不能放下，随后轻轻拍了拍了我的肩，语重心长地对我说：“儿子，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有懦夫才会流眼泪，你只有自己强大，才能不受他人欺负，你的命运只能由你自己做主！”随后他又指了指屋外的山峰，继续说：“看到那弯曲的山道了吗，你的成长之路不正像这弯曲的山道？只要你勇于攀爬，你会到达你的目标，你能领略美丽的风光。”我点了点头，心里好受了许多，正如诗句所说：“木欣欣以向荣，泉涓涓而始流。”

从那以后我更加刻苦学习，并且每天坚持锻炼，立志要改掉“小猪”一样的身材。随着我逐渐每次考试在班里名列前茅，我也慢慢得到了同学们的尊重，就这样我以优异的成绩被整个大市最好的初中录取。

（三）

刚步入初中大门的我，觉得周围的一切都是陌生的。我还是那么内向，不会主动与同学交流。我喜欢一个人阅读一本又一本自己喜欢的书，然后写点东西。书中有秦汉的冷月，唐宋的乐舞，明清的悲歌，将实事沧桑人生百态尽展眼底。指缝很宽，时间太瘦，在阅读和写作时时间一直悄悄从指缝间溜走。

记得那是一节语文课，语文老师王华要求我们下一节课每人交一篇课外写的作文。我把自己小学的经历写成了作文《弯曲的山道》，那时的我不以为意，只是以完成普通作业的态度将这篇《弯曲的山道》交了上去。有一天王华老师向我招了招手，示意我去她的办公室。王华老师用碧波伴清澈的眼神看着我，洋溢着淡淡的温馨，嘴角的弧度似月牙般完美。“这篇《弯曲的山道》写的是你真实的经历吗？”我点点头,并不想多说什么。“我看过了你写的很好，虽然没有什么华丽的辞藻，但是你用最简单的文字给人以极大的震撼。老师想推荐你参加全国作文大赛，你有兴趣吗？”我思索了片刻，轻轻回了一句：“好。”

在王华老师的推荐下，我参加了全国作文大赛并出乎意料的拿下了国家一等奖，我拿下国家一等奖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学校，同学们都对我投来钦佩的眼神，那一刻我的内心犹如在黑暗中突然被万丈光芒洗礼，充满了喜悦之情。从那以后我逐渐外向，开始广交朋友。

无尾鸟在黑暗中飞翔，它看到漫无边际的远方好像出现了一些光点。它喜出望外，认为光明之路就在前方。可是它不知道，万丈深渊就在前方等它。

（四）

在初二的全国作文大赛中我发挥失常仅仅拿下了江平省三等奖，那时的我安慰自己：没事的桂百川，生活是不可能一帆风顺的，这次发挥失常那下一次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明年全国作文大赛你一定可以发挥好的。可是命运不是慈祥的老人，倒反而像调皮的孩子，时不时会戏弄那些对未来始终充满期望的“可怜人”。初三时我又一次参加了全国作文大赛，这次的结果是我没有获奖。这一结果如晴天霹雳一般，使我的内心世界卷起万丈波浪。

之后是中考，向来成绩优异被老师寄予厚望的我却发挥失常以2分之差无缘当地最好的高中。知道中考成绩后的我瘫坐在座位上，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看着自己的成绩与分数线，沉默许久，随后开始呜咽。我眼睛紧闭着，用牙咬着自己的拳头，想竭力制止哭泣。可是眼泪就像断不了的线一样，随风而飞。“老桂，你中考考了多少分啊，我上重高了，我们又可以一起上学了呀。”我的同学简轩给我发来消息，此时的他一定很兴奋吧。我的内心却被暴雨无情地拍打，我简单回复一句恭喜便关掉手机，不愿再看。

班主任发来毕业晚会的通知，我不愿参加。考上重高的他们必然在毕业晚会上有说有笑，热闹是他们的，这一切都与我无关。我被命运的牢笼囚禁，想要挣脱却无能为力。我不想对现实做无畏的反抗，我想离开这冰冷的世界，去那个虚无缥缈的但是却让我觉得有温度的世界。“写作文写得再好有什么用，没考上重高一切都是虚的，我就问你要不要去民办学校读，虽然管理很严格，但是好歹升学率可观。要么你就老老实实读个普高，我也认命了。”父亲摊了摊手，充满无奈地说道。“没有谁能够审判我的命运，老天爷也不行！”听了父亲的话，我毫不犹豫的同意前往距离我家几百公里外的民办学校就读。

（五）

来到距离我家几百公里外的丽州中学，面临着许多问题。陌生的同学，陌生的方言，陌生的饮食习惯等。我孤独地站立在原地，看着周围熟悉的一切都离我而去，却不得不主动适应周围的世界。因为你不去主动适应周围的环境，就只能等着现实来摆弄你。十人一间的寝室，每天都要考试排名，我所面临的压力是巨大的。可我始终认为煎熬是黎明前的黑暗，看不见光亮，而只要心里有希望，守住心里的明灯，再坚持一会儿，天就亮了！尽管面临巨大的学习压力，我还是保持每天写作几千字的习惯，我又一次入围了全国作文大赛的全国总决赛。那时全校的师生都认为我终于要王者归来了，我也这么认为，可是命运却不会这么想。“下面我来宣读获奖名单：国家二等奖桂周懿。”全国作协副主席用骄傲和自豪的语气来祝贺这些获得国家二等奖的选手，而与此同时亮晶晶的泪珠在我眼睛里滚动，然后大大的、圆圆的闪闪发亮的泪珠顺着我的脸颊滚下来，滴在嘴角上、胸膛上、地上。多少个日日夜夜，每天几千字作文的训练量，到最后还是在最后一步倒了。距离上一个国一已经三年了，这一次我又失败了。作协副主席安慰我说明年再来，我勉强挤出微笑回答说好的，可是一个人又有多少机会在等他呢？在这次全国作文大赛中丽州中学没有一个国一，与往年的成绩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而曾经国一的我没有发挥好自然成为了舆论中心。“赶紧离开这个学校吧，我们学校不需要大赛拉垮的人。”“你有学校荣誉感吗？害得学校没有国一。”“活在过去去吧，自以为是的家伙。”全校师生都对我的表现失望透顶，我需要承担巨大的舆论压力。“明年别再参加了，你就封顶国二水平，你的国一都多久之前的事了，已经在历史的长河中化为灰烬了，不要浪费时间在作文上了。”语文老师很不耐烦地对我说。

我再也受不了无尽的指责了，我在一天晚上爬上了学校教学楼的楼顶，是时候与这个冰冷无情的世界说再见了。这个世界很大也很美好，有许多地方都等着我去一一探索。可是这个世界又很小，小得没有地方可以容纳我那脆弱的心灵。人真的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改变命运吗？不是的，人是执拗不过命运的，人在命运面前就是玩具，只能任天玩弄。与其无谓挣扎，不如早日解脱。

我看了看下面的世界，照理说从高楼望下去我应该恐惧，可我并没有。这个冰冷的世界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温度了，是时候与这个世界说再见了。回顾这几年发生的事情，我吟诵起了我写的诗：“寒杯伴影月咄咄，对酒吟残歌。惊鸿袭走千里树，悲鱼潜行万尺渊，孤狼伫立览断泉。梦里凉景依旧？凄樽沙影，枯黄叶憔万里路。

晓风溯溯，流水潺潺，风铃夜辰好梦。鸦雀卷悯梦中人，银螺涟漪，沉碎镜中花好月圆梦。江声阵阵，繁星泪光烁烁，孤舟载梦去。谁吟残梦？梦里雾惘归去。”

这十几年的生活像做梦一样，只是我做的这个梦是残缺的。我闭上眼睛，准备奔向那“幸福”的另一个世界。“桂百川你给我下来，你在干什么！”我的新任语文老师杜平指着我狂喊。杜平老师一个箭步向我奔来，随后一把用力搂住我。“傻孩子，有什么事情都可以跟杜老师说啊，不要想不开啊，生命只有一次。”我抱着杜平老师，眼泪扑簌扑簌落下来。尖利而嘶哑的哭声是那么苦涩，仿佛在黄连水里泡过似的。杜平老师听完我的哭诉后温柔地摸了摸我的头，用十分平和的语气对我说：“百川呀，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在这个残酷的世界几乎是没有人会同情你的，如果你自己都对自己失去信心，你不觉得很可悲吗。我知道你走到全国总决赛这一步很不容易，但是拿国一的人就占很小一部分，你也别自责了，明年加油，老师相信你的实力，我们一起努力。”我释怀许多，觉得杜老师说得很有道理。人的一生都行走在充满荆棘的道路上，勇敢的人往前行走，懦弱的人停止不前。我打算再战一年，我一如既往的保持每天写作几千字的高强度训练，功夫不负有心人，我在下一年的全国作文大赛中重新夺回国家一等奖，全校的师生都把我当成“英雄”，在这次比赛后，我打算处理一些生活上的问题。

（六）

青春就是懵懵懂懂的去爱一个人，抛弃掉恋爱前的所有顾虑，然后受伤，然后成长。在这次全国作文比赛中我看到了我的初中同学徐芬，她家是经商的，家庭条件十分优越。从中考考完后我们已经许久没有联系过了，这次突然的遇见就如雨后放晴一般使人惊喜。我跟她在比赛后聊起过去的点点滴滴，过去我们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我们上课会偷偷传纸条，我们在自习课上会时不时说悄悄话，我们还会在下课做游戏。。。。。。但过去永远是过去，它最终都会在历史的长河中尘封。现在我觉得人只有失去一些东西才会那么怀念过去，人终究要面对现实，只有那些可怜的人才需要回忆过去去寻求安慰，做埋头的鸵鸟。在比赛后我们经常在微信上聊天，我们“仿佛”又回到了从前。适逢假期，我鼓起勇气，打算请她吃饭，把该说的话说出来。出乎我的意料，她竟然同意了我的请求。她还是如往常一样当我是好朋友，在吃饭的时候她十分愉悦地向我诉说过去发生的点点滴滴。平日里十分开朗的我在今天却说话吞吞吐吐，手脚也变得十分不自然，脸颊上也不断冒汗。“你今天怎么了，我总感觉怪怪的。”徐芬用十分诧异的眼神望着我。我鼓起勇气说道：“徐芬，有。。。。。。有些话我憋在心里很久了，我喜欢你，你能做我女朋友吗。我知道我长的不帅，成绩也没有你好，家境也没有你好，但我有一颗爱你的心。你就像天上的太阳一样让我觉得遥不可及，我就像那地上的小草一样那么的渺小。可我始终认为小人物也要有梦想，不试一试怎么能轻言放弃，你愿意吗？”如同雷轰电掣一般，她呆住了，筷子在不经意间掉落，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随后她愤怒地将桌上的杯子狠狠甩向地面，用手指着我的鼻子狂吼道：“桂百川我告诉你，我有喜欢的男的了。你看看人家吴峰，长得又帅，家里又有钱，再看看你，你个山沟沟里小县城出来的自己心里没点数吗，今天我陪你吃饭是给足了你面子，你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怒睁着眼，额角的青筋随着呼呼的粗气一股一张。“徐芬我告诉你，人生而平等，你用不着看不起我们乡下人。我凭自己努力拿下国一，我从来不觉得我们乡下人低人一等，你记住！”徐芬冷笑道：“国一？才华能当饭吃？桂百川，我们都长大了，不是当初那个初中生了，你能不能现实点？在这个世界上财富高于一切，你以后再也别找我了，再见，过去发生的事情你就当没发生过吧！”我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瘫坐在地上，不知道该做什么。我不知道说声再见要这么坚强，只有让时间去冲淡这一切。我只能笑着面对流去的年华，凝眸不语，心照不宣。

（七）

高考成绩出来了，被寄予厚望的我又一次被命运开了一个玩笑，我被一所普通一本大学录取了。想起了杜平老师对我的叮嘱，这次我变得十分淡定，内心没有多少波澜。虽说没有如愿考入重点大学，但在我们山里小县城人里眼中已经很了不起了，至少是大学生了。父母为我打包好行李，叮嘱我在大学读书还是不能松懈，要好好学习。我点点头，对美好的大学生活充满向往。我还穿上了母亲给我编织的草鞋，按照我们县城里面的风俗，考上大学就需要穿上母亲编织的草鞋，这样寓意未来的生活会十分顺畅。

我穿着草鞋，背着众多行李向大学校门口走去。“停下，你是干什么的？”学校门口的保安十分粗鲁的将我拦下。”我用一股山里口音说：“师傅，我是来上学的。”保安怔了一下，短促而痉挛地呼了一口气，像生根似的站住。“我们大学不允许外来民工进入，你看看你穿个草鞋别逗我了，大学生会穿草鞋？”“你给我闭嘴，你是不是欠揍啊！”听完他的话，我挥舞着拳头准备朝他脸袭去。边上另外一个保安过来调解，看了我的录取通知书后表示一切都是误会，这才放我进学校。那时的我第一次觉得我在霖州这座省会城市是多么的格格不入。

转眼间，四年的悠悠岁月已如同手中紧抓的沙子，无声无息的流失。大学毕业，我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不知道该何去何从。从事政法工作的父母希望我老老实实考个公务员，而我却想安心写作当一名作家。父母知道我的想法后十分愤怒，认为我想要当作家就是不务正业的体现。可我却坚持自己的理想，我认为真理始终掌握在少数人的手里，年轻就是我最大的资本，为什么不去为了自己的梦想放手一搏？父母与我断绝了关系，可我却不以为意，我打算一个人在霖州立足，开辟我的“事业”。

可怖的黑夜再一次笼罩着大地，无尾鸟在黑暗中又一次迷失了方向，它东撞西撞，不知道何处才是终点。

（八）

霖州是一座繁华的都市，车水马龙，灯红酒绿，流光溢彩。我孤身一人带着行李，行走在这被高耸入云的建筑物包围的道路，却只感觉心里充斥着一种悲哀、浮夸。与父母断绝了关系，切断了一切生活来源，我为了寻求我的文学梦首先要解决温饱问题。好在我长得比较壮实，我被周边的工地负责人看中，成为了一名建筑工人。虽然这份工作在外人看来不是很体面，可我认为任何职业没有高低贵贱之分，那些凭自己的努力赚来血汗钱的人都需要得到我们的尊重。就这样我上午下午在工地工作，晚上就在出租小屋里写文章。

小屋面积十分狭小，住在里面让人感觉喘不过气来，小屋的墙壁已经发黄却无人搭理。走进小屋，湿冷的空气，发霉的味道使人难受。一缕斜晖透过窗户照在吊兰上，但是已经枯黄了。不过我不在乎，工地的工资并不高，有这么一间廉价的小屋对我来说已是奢侈。

总有人认为生活在大城市是莫大的荣耀，而我却不这么认为。在大城市中成功的果实是属于少部分人的，大多数人都在为生活奔波，都在为自己虚无缥缈的理想奋斗。那些在大城市漂泊的人要克服重重困难，最大的困难莫过于面对一些所谓“成功人士群体”的白眼和嘲笑。那些漂泊的人不应被我们轻视，因为人只有为自己的梦想不懈奋斗才算真正的活在这世上。

生活像一剂催化剂，使人在不经意间成长。人总是要面对现实的，过去的我是与赛场上的对手竞争，而现在的我要与生活做对抗了。我信心满满的带着自己写的文章走向一个个杂志社、出版社，可是却无人搭理。我像在夹缝中生长的小草，想要冲破这艰难的环境，却又无奈被现实所困。

在这座陌生的城市，我没有什么朋友，没有人关心我的死活。对这座大城市来说，大多数人都只是其中的过客，不值一提。今天适逢我的生日，我觉得在这特殊的一天我还是应该做些什么。我一个人买了生日蛋糕，坐在钱江边。一到夜晚，万盏灯火大放光明，一幢幢高楼大厦顿时披上了宝石镶嵌的衣衫，一条条街道也都变成了皓光闪耀的银河。灯光照亮了钱江两岸，却照亮不了我的心。一阵寒风袭来，无情的划过我的脸颊，让我顿时感觉到一股寒意，丝毫体会不了钱江两岸热闹的情景。我点燃了三根蜡烛，自己唱着生日快乐歌。“一定要快快乐乐的生活下去呀。”我在心里默默许愿。在此时我决定现场作一首《钱江秋月夜》，我开始吟诵起来：

涟漪秋波递客愁，凄风隽怨君白头。

吁时飘叶叠戚怆，嗟时鸦雀倚寒枝。

万丈危楼耸天际，无名沙洲伴舟行。

窸窣月影映银盘，怎奈魇晰夜漫垠。

江畔蓑翁憔病骨，桥边褛民断心肠。

片片江声送水行，可怜思绪莫回流。

疾云飞逝携哀念，惊鸿碾转怅缭戾。

钱江秋景年复又，感恨故人不似前。

谁家恸笛勾碎魂，驱客宛转枕乱绪。

往事纷纭白驹穿，现境奔涌巨石蹂。

孤叶滴落庞娟珠，人心挫落千丈崖。

畏瞥嘉画叹无穷，默冥浮生渃须臾。

潜鱼无束畅傲游，白月布衣互娓悯。

昨夜忽梦少年事，沉礳胸襟忖磐玉。

蛟龙本是人中凤，沂其逶迤细隙土。

茕茕陋树望茂林，星星野花绕原野。

举杯对月齐稽首，浊酒唯随泪并泻。

嘤嘤微鸣伴阙梦，愿与怖夜共长眠。

“好诗，好诗。”从远方传来雄厚的熟悉的声音，原来是我的工友王师傅。“百川啊，你可真是我们工地里的文曲星，哈哈。我现在才知道今天是你的生日，祝你生日快乐呀！”王师傅嘴角轻扬，微眯了眼成一弯弦月。“谢谢。”我愣了许久从口中吐出两个字。“王师傅你对未来有什么展望啊？”我带着好奇的口气问道。他猛然站起来，吃惊地瞪大眼睛，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沉思许久，他用欢快的语气说道：“我的未来希望是娶个漂亮的老婆，然后生个娃娃，然后有自己的房子，然后有自己的车子，当然这都是幻想啦。”王师傅哈哈大笑起来，我却感受不到任何欢笑之处，只感觉莫名心酸。

这时我的眼前浮现出了无尾鸟，它的身边没有任何同伴，它只能孤身一人飞往那它自己都不确定是否存在的终点。在恍惚间，无尾鸟消失在我的视线。

（九）

春雨绵绵，溶于万物身上，化伤养分，给冬眠的动物、冷了一冬天的植物来个大滋大补;春雨霏霏，洗礼了万物的身躯，也洗礼了众生的心灵，寒冬终于过去了。

我拿着我自以为是精品的作品，向一家知名杂志社走去，今天的我是来面试杂志社文编这一职位的。在面试中我口齿伶俐，应答如流，思路清晰，评委看了我的几篇作文后也对我赞不绝口，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顺利”。直到面试的收尾环节，评委无心问了我一个问题：“你的文笔既然如此卓然，想必是毕业于哪所重点大学吧？”听完老师的提问，我的心如同被针刺了一下，变得麻木了。我如实告诉评委我来自于一所普通的一本大学，评委们的面色一刹时变成了灰色，随后用冰冷冷的语气对我说：“回家等通知吧。”我向他们深深鞠了一躬，然后离去。

评委们找来了杂志社的主任：现任江平省办公厅厅长的刘星南。“刘厅长，我们评委都认为这个小伙子很优秀，但是他的第一学历不是重点大学，我们认为不应该录取他！”评审团主席斩钉截铁地对刘星南说。刘星南愣住了，接着他咽下两三口唾沫，好像是嗓子里发干似的。“为什么不录取？为什么就因为人家第一学历不是重点大学就要戴着有色眼镜看待？在这个世界上不是有能力的人担任职务吗？你们给我听好了，这个桂百川我不仅要把他录用，我还要把他推荐到政府从事文字工作！”“遵命刘厅长！”

事情发生的是如此突然，一切都跟做梦一样。我被刘厅长推荐到了霖州市司法局办公室工作，不久我又被刘厅长提拔做了霖州市司法局的办公室副主任。可是好景不长，赏识我的刘厅长被调去别的省做副省长了，赏识我的司法局局长也换成了叶建国，叶局长来后似乎对我的所有工作都十分不满意。在之后我三次应聘办公室主任都以失败告终，这一次失败我终于忍无可忍了，我败给了无论是资历还是工作能力都不如我的小徐，我决心找叶局长理论。我敲了敲叶局长办公室的门。“请进。”叶局长示意我进去。“叶局长，有些话我想我有必要当面告诉你了。”我紧握住拳头，鼓起勇气说。他轻轻戴起眼镜，一脸疑惑地看着我，随后从口中冰冷地吐出两个字：你说。“叶局长，这是我第三次竞选办公室主任了，前面两次失败还可以理解，这一次是什么情况，小徐无论是资历还是工作能力都不如我，为什么他能够当选办公室主任？这就是叶局长平常口口声声说的公平公正公开吗？”我的声音像沉雷一样滚动着，传得很远很远。叶局长的脸渐渐变了颜色，眉毛拧到了一起，眼睛里迸发出一道道刀一般锋利的光，大声呵斥道：“桂百川你放肆，你无组织无纪律，你应当服从党组织的决议。人家小徐毕业于名牌大学，你算什么东西，在这里给我摆谱？我告诉你桂百川，在这个司法局我就是老大，我想让谁当办公室主任就让谁当办公室主任，你没资格质疑我的决定！我说谁有能力当办公室主任谁就有能力当办公室主任！”“你不是说过官民平等，局长也要把百姓当兄弟对待吗？”叶局长眼中射出两道寒光，牙齿咬得吱吱响，大声说道：“在整个司法局我是局长，一切都是我说了算，你桂百川一个小小的办公室副主任也配跟我说活？你一个山沟沟里来的外地人也能当办公室主任？给我滚！”我灰头土脸走回办公室。

同事小林在听完我的遭遇后用十分平和的语气对我说：“百川啊，你可真是一根筋，你前面三个办公室主任都给叶局长送过礼啦，你只有多在叶局长那活动活动叶局长才会记得你嘛。”我眉间紧蹙，十分无奈的说：“叶局长平时口生生说要反腐，没想到自己却是这种人，我是不会给他送礼的，我宁愿一辈子当个副主任也要坚守原则！”小林嘘了一声，示意我不要说这些敏感话题。我办公室墙上挂着的无尾鸟画像注视着我的一举一动，想必它也有好多话想跟我诉说。

“桂厅长，时间不早了，该去出席干部任命大会了。”秘书小陈进门提醒我。“好的，我马上去。”在干部任命大会上，新任江平省人大主任刘星南将我的任命书小心翼翼地递给我，随后与我亲切握手，对我说恭喜。我露出了久违的微笑，鞠躬向刘主任致谢。

回到办公室后，我的目光又一次停留在无尾鸟画像上。回想这几十年发生的事情，有种莫名酸痛的感觉从心口涌流。人的一生都面临着种种不确定性，大多数人的一生都是充满坎坷的。人与人的区别在于勇敢的人敢于面对困难，即使知道前方道路弯曲不平，也要自信地往前走去。懦弱的人害怕面对困难，不敢朝前方走去，这些人看似暂时躲避了现实，却迟早要被生活的深渊吞噬。

无尾鸟发现自己翅膀上的伤疤和血脓都不复存在，它的全身都燃起了雄雄烈火，冲天的炽热之火在寒冷的冬日里剧烈燃烧。几分钟后，漫漫黑夜中飞出涅槃重生的凤凰，完美的重生、完美的重现，无疵无瑕的羽毛，犀利的眼神、丰厚的双翼、金光闪闪的头羽和尾翎，凤舞九天直冲云霄，像一道金光般划破厚重云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