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荣传

寒风凛冽，万里雪飘于外，昔欣色不复存，世之万物似于隆冬抿灵，老树寒鸦于莽雪垂挣。幸有燃薪，使吾觉暄。听外暴风怒嚎，虽居内，亦心寒。卒如闻有叩门者，吾甚惑之，应无客于寒日拜。吾启门，见一生人立于前。吾携奇心问曰：“汝为何人？”其拜曰：“尔之友周欣荣之子周万生也！”吾虽不知其何许人也，以知外甚寒，请入室中坐。与万生坐谈，不禁思向生之事。

欣荣无妻，更无子，卒于前数日。闻人言之于大雪三更，其忽噱三声于无人之街，复呼曰：“不吾知也！不吾知也！”时众街民惊，然街民不为意，以之有人生酒癫，否置之。明旦，一早起者于街见欣荣。地皆血也，自天大寒而血凝矣。其大呼，引众聚。欣荣挥剑自刭也，虽卒矣，而目色甚犀，似怀恨于现也。人见其手执一纸，书数行，姑以之为遗令。纸上书曰：

老凄寒树垂挣屹，似闻哀嚎断羁肠。

万里雪飘本交喜，如今感伤徒蒿目。

飞鸟无迹客怅立，凛风刺骨携踌惘。

雕栏玉砌酒香飘，根孤伎薄茕踽行。

在庭有人读之，闻毕众皆默然。欣荣之卒使侧者咸震。人视前被发，短褐穿结，思昔乃状元是也，思其尝衣华裳，骑白马，受街衢民之崇目，后中状元乃鞭炮声如雷，尝风光无限，今乃殁于寒夜之路，前后差之巨，岂不叹乎？

吾识欣荣于恩科前。时吾居于京馆，久习书甚倦也，因驱策而纵之。市里吾始见欣荣。修短且貌陋，短褐穿结。方行于酒肆前，见其持书而览之甚渴。吾进而呼之。吾问：“汝为应殿试者否？”颔之，似无暇顾之。然吾复问：“尔何故观书于酒肆前，酒肆哗之地也，尔宜寻馆以静习书。”其忽释书，望吾甚惑，后复取书，不欲理之。吾忽觉其无资居馆，见其活之若丐，否忍之，乃递铜钱于其手，语之可以此市食，然其摇首去之。

虽欣荣弗睬之，然吾乃于未知世盈探气者也。欣荣弗睬吾，吾更欲知之。他日吾如故为之，习书毕诣欣荣常见之肆，果复见之。肆灯火通明，喧声起伏。时犹寒甚，寒风无情袭吾颊，吾每闲步皆制时，盖吾不堪风烈之故，少闲步即归舍。吾径向欣荣，以新贾热饼予之，曰：“子甚饥，请食之。”欣荣释书，细视良久，觉吾非恶人也，乃受之，谢于吾。吾以之亲欣荣，乃始与之谈，方知其乃好学之士也。其家虽寒，然欣荣之双亲供其学，故欣荣感激涕零。父母常告之其虽貌平，然若博览群书，亦获他人之佩。将赴殿试于京师，钱匮，故于酒肆前观书。肆甚闹，然灯火通明。肆毕乃卧于前，以肆之旷处为所。吾问其志，欣荣自如答曰：“举进士及第，为官解天下苍生之苦。”吾颔而许之。

伟哉欣荣兄，其临绝劣之境乃固读书，使吾一居于温舍之人汗颜。吾邀其共处一榻，然其婉尔拒之。因吾盛邀难却其终从之，自尔吾与其结友，无话不谈。

后欣荣出奇举状元于殿试，圣上悦赞其文。其举状元之日，于常疏属之戚皆争为客，昔薄待其父母之漠邻皆奔走相贺。欣荣之家从昔无人问津至今门庭若市，初何嚣哉！甚昔稍络之富家之女许岑亦诣贺。彼日岑之见使欣荣惊。欣荣好慕岑，而欣荣以之难值。欣荣家贫而岑生于富室，二人宛隔二界。且欣荣自以为貌陋，而岑恍如天仙，即蟾蜍图食鸿肉。岑虽早知欣荣，然觉其家贫，且貌甚陋，固不足并论，故彼怀鄙心于欣荣。今昔傲气溢身之岑乃趋之欣荣家道喜，甚惑也！欣荣兄曾无深虑，纯然谓岑慕其才气，意机熟，袒心声于岑，不料岑允之。未几岑携欣荣见其父，岑之父交喜于欣荣，以之状元郎也，举家将沐其光，后必有大用，遂允岑与之为婚约。

欣荣兄纯然哉，其岂不思昔之至骄富人之女何今与之交甚密？欣荣兄虽贵为状元，然仕途坎。以之莫生于富贵之家，且貌陋，时人多自存偏于欣荣。且欣荣为人骨鲠，刚直不阿，忤众人之利，故安理仕途坎。岑之家人以其无为高官，于家中常拮之，数与欣荣争。欣荣亦见岑渐露其真面，其与之意太不如前，益漠。一日欣荣行于道忽见岑与巡抚之子吴峰嬉笑有加，交甚密，问岑何故为之。岑以鄙光视欣荣，讥曰：“周欣荣兮，汝当瞻汝之貌，貌陋，官位又不足道也，汝何足为吾念？而观巡抚之子，高官之子也，又生盈英气，汝安擢于其？”欣荣色变，后斥曰：“许岑者，吾乃状元也，文素远拔于峰，子以富贵度人，子之肤浅之至也！吾耻于为婚约于汝，峰好吃懒做者是也，乃一纨绔公子，若非巡抚之子孰愈于吾？”岑冷笑曰：“以其巡抚之子，倘为愚人亦甚于汝，吾当解婚约也。”欣荣闻之怒而去。

未几，岑遂与巡抚之子婚。大婚之日，市中张灯结彩，鞭炮声响彻云霄，吴家以八抬大轿之巨格迎岑。欣荣问市里老翁曰：“今孰婚？”老翁平曰：“巡抚之子是也，子勿多问矣。”欣荣怒，其受无故解婚约之耻，欲与岑面论之。初欲入吴府，为门卫所搏后倒于地，其嗔目曰：“汝乃丑怪也，亦有值闯巡抚大人之府宅邪？速去之！”欣荣遂至其舍。

自后欣荣厌官场之伪，以之入尘网。其恨于如巡抚之辈恃其势无所不为也。欣荣失望之至也。尝自谓一人虽貌陋，但使富才，方受尊于他人，终以其易之也。欣荣后辞官，伪之官场不欲继入，今甚思平之日，欲卸袱，求其昔极慕之生也。

既辞官，安为师。初招弟子，待之如骨肉，欲完受毕生所学于诸生，欣荣之卓处于其否谋利于诸生，以为财络于识甚耻也。其名渐远传于外，为颂于外人，其弟子无不溢钦心于欣荣。每以卖字画为业，时境远劣于前，乃不以为意。以传知为荣，辞后方可为之其昔欲为之事。好为之，其书常见周万生。万生于书中乃其子也，万生顺举进士，为高官，娶惠媳，欣荣常教孙撰文，家氛甚洽，此图馨之极也。夫无天之变故，欣荣当度如此逍日也，今则截然异。或书中万生之居乃其所尚生也，万生于其心非虚拟者也，乃真存者焉，万生乃其心之所托也。

为师之平日维无几何，以其否谋利于生，起恶范于业内，生渐多拜于其门下，欣荣忤众人之利。一日，众人携怨奔至其家，围殴欣荣，欣荣遍体鳞伤。家中字画皆损，殴毕众人走之而欣荣啜，觉前路漫漫。

欣荣后徒背井离乡，似丐之羁漂。一日欣荣忽至吾府拜之，吾难信目前被发而着乱破肮衣且散臭如丐者，乃一时英杰状元郎周欣荣也。吾急呼其入坐。吾子疑而量之，欣荣柔抚吾子之额，笑曰：“汝之子甚慧黠也，若尊常道吾子当修长媲于其乎！汝之府宅华之至也，且汝拥娇妻，汝之甚幸也！近闻汝擢吏部侍郎，列三品兮，贺哉！”欣荣欣然大笑，然吾不觉何处堪笑。顾之前如丐之男子，而思其曾乃状元郎而一时风光无限也，酸楚油然生。

不料欣荣否诉苦于吾，于吾乃聊旧事。吾诚感其强诉所乐之事。临行之际，暗指吾妻授之以银票。欣荣摇首而笑曰：“否予之，吾一人亦生之润，后会有期，告辞。”

辞后吾杳无音讯于欣荣。吾闻其后嗜酒，常醉生梦死。堕为酒鬼，无人理其昔状元号也，皆以之酒后发癫之酒鬼也。一日欣荣入一酒肆，谓众人曰：“有欲听吾之诗者乎？”莫应。见无人应自吟：

柳弱花娇散艴然，雪虐风饕，坠云雾中恍千秋。万里冰封，枕冷裘寒心茫然。

啼讥寰耳惶悸栗，凛光残照，浮生若梦遽掣现。无边落寞，似水无情携怛逝。

肆中数醉汉烦于欣荣，有人叱曰：“丑怪住口乎，臭儒生不足生于世也，子不值假展清高于吾，子乃未婚妻于他人奸欢之懦汉周欣荣是也！”言遂数人痛击之。欣荣后跛去于酒肆。后街民久不见欣荣。至后见其已卒于寒街，其自刎前乃大呼：“不吾知也！不吾知也！”

外雪无情击地，亦击吾心。积薪宜令人觉暄，今乃使吾心寒。见吾富丽堂皇之府宅，吾陷于思，忽惭感生于心。欣荣兄不知度数几类于此漫夜邪，曾遇此暴雪之日必瑟然乎。

于恍惚间万生忽弗见于吾前，或已去之侍父欣荣乎！愿欣荣兄于别世有人伴，愿其于别世生之福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