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是书香灿宏词 琪流大光播远芳
——试论曾令琪词的创作及其美学价值
顾建德
【摘 要】曾令琪先生是四川文坛近年来声名鹊起的一位高产作家,他不仅担任着多个文学刊物的主编,而且工书长画,能诗善文,其作品引起了贾平凹等当代文学大师的高度赞扬和提点。曾令琪先生多年笔耕不辍,为读者留下了大量散文、评论、小说、诗、词、赋等作品。本文试就令琪先生的词作及其美学价值做一点小小评点,让更多读者了解这位正当创作盛年的中年作家,其文质兼美、识见独卓、自成一格的创词风格。
【关键词】曾令琪 词作 美学价值
四川资中是远近闻名的状元之乡,南宋状元赵逵、清末状元骆成骧等两位状元和两百多位进士贤达,奠定了资中的文化基础。南宋时代与陆游交好的资中籍词人李石,更是为资中现当代文人词的创作,提供了很好的借鉴。
曾令琪先生就是一位出生在资中、生活在资中、工作在资中,并从资中走出去、闯出一片天地的当代知名作家。他的创作不仅体式多样,而且产量丰富、佳作频出。关于他的辞赋和散文,笔者已有专文评述,本文在向读者朋友简介令琪文学成长经历的基础上,着重对他的词作及其美学价值,做一点粗浅的分析。
一、书香世蕴,矢志传承
曾令琪为孔门七十二贤人之一的曾子第78代裔孙、曾国藩第9代族侄孙。曾子及其父亲曾皙,同为孔子的学生,曾子继承孔子的学说,传孔子的孙子子思,子思传孟子,儒家始大。因为在儒家思想发展史上的卓越贡献,曾子配享文庙,号曰“宗圣”。
历朝以来,曾家都强调耕读传家,有着良好的家风、家训。令琪这一支,属于客家人。客家人辗转迁徙两千余年,其优良的家风及文化传统得到了很好的传承。令琪的父母同为教师,自幼生长在这样一个教育世家和书香门第,在父母的言传身教和耳濡目染之下,令琪养成了酷爱读书的习惯,常常捧着一本书读得茶饭不思。多年积累下来,令琪读的书用汗牛充栋来形容也毫不为过,无论经史文哲,俱有所涉猎,这为他日后敏捷的才思和丰富的创作打下了扎实基础。
令琪常说,任何一所学校、哪怕最烂的学校,办学百年,都会出现一两个甚至更多“成功人士”,任何一个家族,能绵延几千年至今,总会出现一些名人或大家,我们不能将祖先的荣光等同于自己的荣耀,否则就可能成为新时代的阿Q,成天沾沾自喜而不思进取。正是在此种理念支配下,令琪总是踏遍千山仍举步高登,永远心怀谦逊不息向前。正如他在2015年创作的《临江仙·四十九岁生日感怀》所言:
最怕离人归去,今生偏又飞蓬。凭阑心事影重重。浮云帆去远,天际暮烟浓。岁月空伤流逝,雕龙翻作雕虫。庄生一梦付春风。青山残照里,浊酒醉颜红。
流年逝水,无复西归;今夕何夕,良夜难遣。百年之期,已近半而虚度;百首诗成,竟惆怅而伤怀。一个生日,竟让令琪悄焉动容,感慨万千。在与令琪的交往中,他常引用南宋资中籍状元赵逵的事例,说:“作为一个状元,想必生前的著述一定很多。但查遍《全宋诗》《全宋词》《全宋文》,赵逵仅有‘皇恩未敢宴安图’一句诗七个字流传下来。那么,数十年、数百年后,我们这些从事文学创作的人,又能为后世留下多少有效的作品?”每谈及此,令琪就感慨良深,令我们这些文友也不由得颌首称是,开始思考一些“形而上”的问题。
在文学创作这条路上,令琪确实很早就有一种使命感,这当然首先渊源于他的家学教化。令琪执着于家族书香传统的继承、弘扬,并扩大到对文学创作的矢志不渝的追求。无论顺境逆境,无论风霜雨雪,他都一如既往地埋首览星楼中博览群书,在退省斋中勤奋创作,在坚进居中静心习字,在红尘喧嚣、霓虹幻眼的时代真诚交友、认真谋事。
二、博采众师,勤奋创作
说到曾令琪的词作及创作经历,不得不言及他的大学母校和他在大学中的几位恩师。
令琪上世纪八十年代在资中县球溪中学就读最后一届两年制高中,1984年从球中毕业,考入原南充师范学院中文系(现西华师范大学文学院)。南充是一所美丽的城市,南充师范学院是一所老牌的师范院校。大学四年,中文系要求学生能做到的,他基本上都能不折不扣地完成。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大学校园,激荡着思想解放和个性自由的春风,那时候如果要当“耍哥”,还真是好耍。但只要自己放松要求,估计四年下来,“混”的成分也就居多;肚皮空空,是很容易的。令琪那时有点不太随“大流”,除了上课,他利用空闲时间,自觉练习书法、背诵经典、练习弹琴、尝试写作、参加社会活动。令琪能有今天的文学成就和学术成就,在很大程度上要归因于他在南充师范学院四年所下的苦功夫。不然,他怎能很早创作出版《周恩来诗歌赏析》、《朱德诗词曲赏析》、《末代状元骆成骧评传》那样的学术专著?怎能有《梦游历史》、《热闹的孤独》这样的散文佳作?
大学四年的课业之余,令琪尤其对书法情有独钟。因为不喜欢一些“著名书法家”那种抄写唐诗宋词、不能自作诗词的现象,令琪尝试自己写诗、填词、写文言文。那时的一些词作,虽然平仄尚有不合、音韵尚有不谐、语言尚欠推敲、意境拓构不足,但也可以一窥令琪当年创作风格的一些端倪,可见他的一些尝试和美学追求。
大四上学期,学校开设选修课,令琪选修了郑临川先生的《辛弃疾词选讲》。郑临川先生系闻一多的入室弟子,为国内著名宋词专家。借此机会,令琪在郑先生引导之下,深入学习了词史、词评、词论,特别是对辛弃疾词进行了较为系统的研究和学习,为毕业以后的文学创作特别是词的创作,打下了坚实基础。除了研读辛弃疾的词,令琪还对李清照的词下过一番功夫。他很赞同词“别是一家”(注①)的主张,并在词的创作中,身体力行,印证这一主张。
毕业之后,特别是定居成都之后,令琪和大学时代的另一位老师赵义山先生的接触渐渐多了起来。赵先生让令琪专门抽出时间,旁听他为博士生讲授的中国文学课程。对博士生课程的半年旁听学习,让令琪在一些学术观念、研读方法、创作技巧上,有了明显突破。
正如令琪在2015年所作《临江仙·读(赵)义山师韵语集稿》中所写:
诗赋本诸真性,曲词尽显芳华。才高八斗叹咨嗟。浮云心向远,夜月煮新茶。载酒画船处处,大唐盛世胡笳。秋风工部数暮鸦。五更残梦醒,翰墨野生涯。
令琪对恩师赵义山先生等前辈的提携、扶掖,一直铭刻于心,不敢稍忘。尤其赵先生的为人、为文,对令琪的影响很大。赵先生还引荐令琪结识了南充师范学院的老学长、前辈诗人、词人、鲁迅文学奖得主周啸天先生。在格律诗词的创作上,令琪得到郑、赵、周几位先生的悉心指点。由于博采众师,加上自己勤奋好学,令琪最近几年在诗词创作上进步神速,词作频频见诸《中华诗词》、《词刊》、《中国辞赋》、《九州诗刊》、《星星诗刊》等国内名刊,还收入《当代中华诗词集成·四川卷》(四川文艺出版社),受到国内一些著名学者、著名作家如王蒙、铁凝、贾平凹、傅天琳、周啸天、赵义山、藤伟明等前辈的好评。
三、厚积薄发,独抒性灵
当代人填词,最易患的毛病,大略如下:要么格律不熟悉,“按图索骥”,机械“填空”;要么不通音律,韵律不谐,读来别扭;要么语言不雅,不懂古代的名物、制度、术语,“瓜皮帽”套“西装”,不伦不类;要么一味复古,为文造情,陈词滥调,脱离现实。
然而令琪的词,用他的恩师、中国著名唐诗、宋词、元曲研究专家、中国文学博士生导师赵义山先生的话说,虽然还有很多有待改进和提高的地方,但已经大致相当于中年李清照的水平。上述一些当代作词人易患的毛病,在令琪的词作中,可以说很难觅其踪影。
概括而言,令琪的作品,我感觉最大的特点就是在精确的用词遣语和美仑美奂的外在造构下,充盈着真感情、真性情,以及独到的思想见解和哲思妙感,于自然流畅之中,散发出睿智的光芒,犹如一朵朵娇艳的花儿,在让人沉醉的花色、花形、花苞、花瓣之下,是那覆蜜藏情、堆金积玉的丝丝缕缕花蕊。其中深挚的情感,独特的感受,精当的议论,给读者带来很多感染和启迪,可谓文质兼美、识见独卓、自成一格。具体而言,令琪词作的美学价值主要体现在三方面:
1、题材广泛,不拘一格
有的人春写桃花,夏写荷花,秋写菊花,冬写梅花,据说每一种居然都可以写几十甚至上百首。但同质化的写作,陈词滥调,在所难免。乾隆皇帝写了几万首诗,有几首流传至今、布在人口?
对此,令琪深以为戒。他的词,总是广泛取材,精辟视角,通过用心体悟和营构,达到独抒胸臆、令人激赏的境界。而这,也确证了他广博的学识、通透的视界和对社会、人生精细入微的观察。如:
有在人生情感低谷之时,对亲人的思念、对人生的畅想,如《鹧鴣天·呈二母》、《菩萨蛮·赠内子张炳华》、《渔家傲·生日书怀》;有友朋相聚之时,表现友情的呼唤、爽朗的笑声,如《满庭芳·毕业25周年有感》、《满庭芳·资中雅聚》;有对古今贤才无比的尊崇、高度的赞美,如《破阵子·曹雪芹颂》、《采桑子·贾平凹先生赞》;有对现实生活最直接的反映、最强烈的表达,如《破阵子·天津爆炸》、《临江仙·瞻仰旺苍红军城、南江红军烈士陵园》;有对亲情友情的体贴、怀想,如《千秋岁·赠四哥亚骐》、《临江仙·赠吴玲》);有对人情世故的体察、感恩,如《一剪梅·赠张季次先生》、《临江仙·赠广东陈志越、胥树东先生》);有对古圣先贤的景仰、尊崇,如《一剪梅·兰亭印象》、《临江仙·周恩来逝世四十一周年》);有对常人凡人的悲悯、爱怜(《破阵子·天津爆炸》、《行香子·怀远》)。等等。
令琪是一个内心丰富、敢爱敢恨的人,他的词作,都是他自己精心选取的题材,很少有“被动式”的“奉命”题材,故其词作都是真情实感之作。而题材、内容的多样化,必然会让词牌也随之丰富起来。令琪即将出版的词集《退省斋诗词联曲赋选辑》收录的词作,词牌将近30个;令琪常用的词牌,往往也在10个以上。这样做的好处,就是将惯用的词牌,运用娴熟、自然。这与那种翻出词牌、一个字一个词“填空”式的生硬“做”词相比,显然更容易出警句、出意境,高出他们不知凡几。
2、情感真挚,以情动人
一些人的写作,为文造情,矫揉造作,一篇尚可,多读则呕。令琪则不然,他主张如果没有感情的触动,绝对不轻易动笔。
2018年9月16日,令琪应邀在成都金沙大剧场参加甘汶灵师妹所创锦帛定制二十周年庆典,在观赏旗袍秀及唐装、时装新品发布会后,他当即赋词一首《行香子·贺锦帛二十周年》:
锦里缠绵,帛上翩跹。欣回首、二十年间。金沙河畔,杨柳堆烟。感学中思,耘中乐,拓中攀。花开陌上,琴瑟和弦。何须言、创业多艰。旗袍走秀,歌舞台前。结几多情,几多友,几多缘。
这首词以典雅灵动的语言,简叙了锦帛的创办与兴盛,盛赞了甘汶灵女士的创业之艰、发展之快、为人之好,结缘之多,将一个锦心绣口的企业家形象,活灵活现的展现在读者面前。全词用《词林正韵》第七部十三元(半)、十四寒、十五删、一先平声通用韵,读来既缠绵悱恻,也轻盈跳跃,丰富的内容和优美的形式结合得完美无暇。
在词的创作上,令琪一直主张有感而发,拒绝那种逢节日写节日的“老干体”写作,拒绝那种纯粹应酬式、应景式的写作。如《采桑子·方方女士赞》:
大篷车上观风景,江岸阳光。汉口沧桑,湖畔乌泥日月长。软埋众口随琴断,惹我愁肠。笑看沧浪,万箭穿心誉四方。
这首词作于2017年10月8日,是令琪为2017年第四期《西南作家》杂志的封面人物——作家方方女士配的词。这首词,不仅点出了方方女士工作的地点,还巧妙地将她的将近10部作品,嵌入词中,如盐融于水,不着痕迹。在方方女士备受某些人攻击的时候,令琪敢于逆流而上,这不仅需要高瞻远瞩的文学眼光,还需要直面真实、主持公道的极大勇气。
诗词的感性与理性这对矛盾,从来就一直存在着;自宋代以后,这一对矛盾,尤其明显。古人有“欲为哲学家则感情苦多,而知力苦寡;欲为诗人,则又苦感情寡而理性多”(注②)的感慨。令琪很喜欢引用唐代白居易在《与元九书》中的著名观点:“感人心者,莫先乎情。”他一直认为,要感动别人,首先要感动作者自己;要打动别人,首先要先打动自己。但他一直很注意,尽量在词作中,将哲学家式的“理”与诗词家的“情”融为一体。所以他的作品,很多是既有严密的逻辑、说理,又存在着鲜明的意象和不凡的意境,而诸多佳词妙句,更是频频见于词作之中。
3、讲究技法,追求化境
阅读令琪词作的感觉,发现他喜欢某段时间专注于某个词牌的创作。这是非常好的一种做法。
记得从前读过一个故事,好像是讲的末代皇帝溥仪。一些人将自以为宝的东西拿给他鉴定,他只需要瞄上一眼,就能看出是真是假。别人以为“神”,溥仪则说:“你这些瓶瓶罐罐,我小时候随便玩、打烂了的都是汝窑、龙泉窑的官瓷,我怎么会不认得真假?”古代的读书人,除了读书习字,就是吟诗填词。我们今天感觉很神奇的东西,诸如书法、绘画、音乐等等,在古人那里往往如家常便饭。所谓“操千曲而后晓声,观千剑而后识器”(注③),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令琪词作常用的词牌中,《一剪梅》往往用来写风景名胜,或者赠送给女性亲友,一唱三叹,委婉多致;《破阵子》常常用来怀古伤今,或者抒发议论,其见其识,与人多异;《临江仙》则往往用来赠送至亲好友、特别是男性亲友,其韵其律,既有小晏(晏几道)之风,也有纳兰(性德)之味,议论风发,跌宕多姿,耐读耐品。如《临江仙·读西林春诗词》:
余于小说创作之暇,读西林春之诗词,至“几欲殉泉下,此身不敢轻”之句,不觉为之一恸。
春之曾祖为鄂尔泰;后归贝勒奕绘,为侧福晋,改名顾太清。早岁繁华,中经夫亡,蹉跌于世,晚复归荣。勘破世情,遍尝冷暖,其诗其词,自成一家,集曰《落花集》。续写《红楼梦》,成《红楼梦影》,名作也。
草长莺飞春好,繁花似锦燕京。玉食鼎镬听钟鸣。先人尝护佑,快马趁平生。琴瑟和谐齐奏,俗尘冷若霜冰。蹉跌多载是非行。落花遗雅韵,天下固难轻。
这首词作于2018年6月14日晚上,令琪夜读西林春的诗词,忽然心动,然后行之于文。词序叙述写作缘起,回顾西林春之身世与文学成就。全词通过对春景的描绘,对日常生活细节的描绘,侧面写出西林春模样之俊、才华之优、遭遇之跌宕、成就之巨大。行文中,一种深深的怜、轻轻的疼、由衷的敬、含泪的赞,跃然纸上。显然,这是令琪词作中的一部上品之作(注④)。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令琪“好为名山游”。每到一地,往往都畅览名胜,留意典籍,用名胜实际印证书本上的知识。他还将观感及时记录下来,夜则整理于箧,创作为诗、词、文,一首首、一篇篇清新自然、寄托真情实感的佳作,就如清溪流泉,泠泠成韵,不断见诸报刊,以飨读者。
目前,曾令琪先生担任着大型纯文学刊物《西南作家》杂志主编,中型纯文学刊物《新蕾》杂志主编,同时还被聘为《阿坝师范学院学报》编委、大型音乐刊物《音乐世界》编委。除了日常工作,令琪小说、散文、诗词、辞赋等诸种文学样式的创作量常年保持在30-50万字之间,而发表(出版)率在百分之70左右。
宋代禅宗大师青原行思提出参禅的三重境界:参禅之初,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禅有悟时,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禅中彻悟,看山仍是山,看水仍是水。令琪现在的作品数量惊人,佳作盈筐,成就已然卓越,但由于正当盛年,他在文学创作特别是在弄词方面,还有很大发展潜力和上升空间。因此,我在此真诚希望,令琪能继续勇猛精进,更上层楼,早日达到人生与学术彻悟之后“看山仍是山,看水仍是水”的更高妙境界。
注释:
注① 引自李清照《词论》。
注② 见王国维《三十自述》,转引自《王国维论学集》(云南出版集团公司,1997年8月第一版)。
注③ 引自南朝梁文艺批评家刘勰《文心雕龙·知音》。
注④ 本段及本文部分内容,参阅周晓霞《境由心造,词由情生――读曾令琪先生的词》(《西南作家》微信公众平台,2019年1月1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