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东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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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小院中传出稚嫩的声音，但是接下来的话却让小鸟都瞪大眼睛看着他，只听他摇头晃脑地接着往下背着，“善良永不变！”
“不对，好好想想。背错了，就不让吃饭，罚站！”爷爷从摇椅上站起来，指着弟弟的脑门说道。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 养不教,父之过……”弟弟挺直了身体，声音洪亮地背了起来。
“不傻，小家伙学会调皮了。”爷爷笑眯眯地说着，又坐回摇椅闭上眼睛认真地听着，不住地点着头，“以后你奶奶再说这话，你就背个好好让她听听。”
半年前，因为爷爷奶奶的年纪越来越大，需要有人照顾，父母就变卖了房产，从百里外的地方带着我和弟弟搬到了他们的身边。弟弟记事以来也终于第一次见到了我们口中常说的在很远地方的爷爷奶奶和哥哥。一惯受宠哥哥根本不把这个弟弟放在眼里，而爷爷奶奶虽然口口声声说俩孙子好，可是他们心里却只有那个大孙子，因为这个乖乖的二孙子没有大孙子的古灵精怪。好吃的东西一定是哥哥吃够了，剩下才赏给我和弟弟。有时候剩的多了，弟弟又很老实，奶奶让都吃了，他便都会塞在嘴里，有时会噎到脸红脖子粗。奶奶从此便叫弟弟“二傻”。弟弟只是一笑而已，不会生气更不反驳。哥哥也经常会耍小聪明欺负弟弟，而弟弟即使眼里含泪，也不会告哥哥的状，时间长了，哥哥也不好意思再欺负他了。可是，我这个姐姐，在爷爷奶奶面前被冷落，在父母面前却总撒娇，也时不时的开始使唤这个老实的弟弟。一会儿让他干这个，一会儿让他干那个，他也总是乖乖的去做。父母似乎也不很重视他，也许是因为他的出生给他们带来太多麻烦吧。弟弟从小穿的衣服，不是哥哥穿剩的就是我穿剩的，妈妈很少给他做新衣服，最好也就是在过年的时候，给他改装一件看着半新的旧衣服。过节时我们兄妹俩穿着新衣服美美的，弟弟穿着旧衣服也美美的。奶奶有时也会开玩笑说：“我这个二孙子是不是真傻呀。”但父亲却总说：“我们军军不傻，他比哥哥姐姐有主意，有胸怀，将来是干大事的。”弟弟总会微笑地说上一句：“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善良永不变。”
很快弟弟成了小学生了，每次考试都是满分，而哥哥比较贪玩每次都只到及格线，一谈到学习，哥哥一定会离弟弟远远的。但是即使弟弟学习非常出色，但大人们对他评价“有点愣”尤其爷爷说的最厉害，有时我还会为弟弟辩驳两句。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入冬的一天爷爷病倒了，父亲要养活一大家即使再孝顺也不敢辞掉工作，只能休班时守在爷爷床前。母亲要把所有地里的活都包在自己身上更无法伺候爷爷。奶奶隔三差五就要住回医院，也无法承担照顾爷爷的任务。这个任务就落到我们兄妹三人的身上。可是哥哥从小就不着调，一放学就去找小伙伴玩儿了。我呢，是孙女，平常爷爷奶奶看着我不顺眼，所以我心中有怨气当然也不往前凑。只有刚上二年级的弟弟，每天睡在爷爷旁边，早中晚三餐他来喂爷爷，接屎接尿他来，本来连自己擦屁股都擦不干净，可是却每天帮爷爷擦。还安慰爷爷说一点都不臭，跟他的粑粑差远了。每天一放学，就拿他自制的小尿罐（一个被奶奶扔掉的塑料酱油壶，他用小手洗干净了）给爷爷接尿，然后倒到院外的厕所里，村里人逗他：“军军，谁的尿呀？”“爷爷的。”“你爷爷说你愣，你还管他。”“爷爷越说我灵，我每次都考一百分，你们听错了。”“这孩子真行，会随机应变。”“不是随机应变，是善良永不变！”弟弟一仰头又说出了他的秘诀。
一次病床上的爷爷说想吃油煎小河鱼，弟弟给爷爷接完尿就不见了人影，直到天黑才回家。一进门就被母亲骂了一顿，他手里拎个塑料袋，里面装满了小河鱼，小手冻的通红。被骂完，他嚷着让母亲煎小鱼，母亲给他煎了，他却端着跑了，原来是跑去端给了爷爷。母亲知道这件事，一直都在教育我和哥哥向弟弟学习。哥哥心里还不服气。
终于有一天，哥哥和母亲一起教育了一回弟弟。那天放学回家，弟弟的班主任（高老师，他也是本村的，所以回家乡任教）和他一起来了。他一进门就问母亲：“”大嫂，这几天伙食不错吧！天天有肉吃呀！“大兄弟，这日子过得能吃上红薯和挂面汤就不错了，仨孩子上学，再加上老人生病，哪哪都需要钱，哪里还有钱买肉呀！”“你宝贝儿子不天天给你弄鱼肉吃吗？你看看，这孩子衣服湿的，天天这样，你没发现吗？”这样一说，母亲才停下手中的活计，看到弟弟浑身上下都湿透了。“咋回事？掉河里了？”“连着三个半天逃学了，去捉小鱼了，今天被我抓个正着，这同学要不说他天天去抓鱼，我还以为你又让他去给你收庄稼去了。”“这回您该打他了吧，还敢逃学了，你还有啥说的？”哥哥来了精神开始教育弟弟。高老师给他补了课又教育了几句就离开了，弟弟被母亲阔揍了一顿，当天晚上还被饿了一宿。后来才知道他是给爷爷抓鱼去了，偷偷抓完送去奶奶家不让母亲知道。即使这样母亲也没有说原谅他，而是反复强调逃学是绝对不可以的。从此后弟弟再也没有逃过学。
终于，春暖花开，爷爷的病渐渐好了起来，慢慢恢复了健康。“愣”这个字从爷爷的嘴里彻底消失了，留下这句话：“我能好起来多亏了我二孙子，我的孙子就是灵。”奶奶自然也看在眼里喜在心上。爷爷病好了又接着当上了村书记，以前外出总要带着哥哥这个大孙子，这次变了，总想带着二孙子。可是弟弟不去，但他一定会在爷爷回来晚的日子里，到村口去接爷爷。爷爷带给他的好吃的，他一定也会分给家里每个人，但是他的话仍然很少。
因为和爷爷奶奶分开住，所以没特殊情况都是各吃各的。一次妈妈去地里收庄稼，我又在住校，弟弟回到家，见母亲不在就去奶奶家吃饭。偏偏奶奶刚吃完懒得在做饭，爷爷又不在家，见弟弟来吃饭，奶奶说：“我这没饭了，你回去等你妈妈吧。”弟弟没说什么，一个人返回家中，仿照妈妈的样子和面烙饼。做完了也到了上学时间了，他只好拿着饼边吃边往外走。路过奶奶家门口，奶奶看见他拿着大饼吃，顺口问了句：“军军，你妈回来了吧。”“没有回来，我自己做的。”奶奶很吃惊，就要了一块尝，这么小的孩子怎么会烙饼？什么味道都没有就是一个面片，奶奶落泪了：“大孙子，下次奶奶给你做。”“不用，奶奶，我会做了，很好吃的。”他快乐的吃着自己做的饼，上学了。似乎在弟弟的心里，从来都没有抱怨二字，“善良永不变”成了他与生俱来的品质。
我们兄弟三人虽然都是在山里长大，但是只有哥哥精通爬树的技巧，我是一点儿不会，弟弟爬起树来也是相当的费劲，费半天功夫，要能爬上一个枝桠，也算是他最大的胜利！一次，他和妈妈去地里除草，因为天气热的很，弟弟又小，除了一段时间，妈妈就让弟弟去杏树下休息。弟弟却并没有休息，而是在利用这颗杏树努力的练习爬树的技巧。终于，他爬上了第一个枝桠，不知道是上天有意奖励他，还是摘杏的人疏忽，漏掉了两个杏子，一个又大又红，一个又青又小。这两个杏子正好长在了这个枝桠上，弟弟小心翼翼的趴到了树枝上，一只手紧紧抱住树干，另一只手用力的摘着，终于，两个杏子乖乖的进入了弟弟的兜里。他高兴得合不拢嘴，这是他第一次自己摘到的果实，他把杏子拿出来，用力的闻呀闻呀，那香甜的味道，不由得使他流下了口水，即使这样，他又把杏子乖乖的装到了兜里。爬上树不容易，可是下树却更难，他双手抱住树干双腿用力的夹住树干，小心翼翼的向下滑，突然双腿没有夹住，身体迅速的向下滑去，衣服被脱了上去，肚皮被树干划出了几个血印子。终于，安全着陆，他拍了拍身上，摸了摸小肚皮，一蹦一跳的，奔向了母亲。“妈妈，我摘到杏儿了，给您吃，可甜了。”“妈不是让你休息吗？你咋跑树上去了？你不是不会爬树吗？还摘到杏儿了？！”“我现在会爬了，真是我自己摘到的，您看——” 弟弟自豪的把两个杏子掏出来，一手一个伸到母亲眼前，“你自己吃吧，妈不吃，辛辛苦苦摘的，也算对自己的奖励。”“不行，奖励也要两个人分享，妈是老大，所以吃大的，我是小孩儿，所以吃小的。”“我是妈妈吃小的，你吃大的，大人要让他小孩儿啊。”“不，小孩要孝顺父母，所以妈妈吃大的才对，这叫善良永不变。” 母亲拗不过弟弟，所以，只好把大的杏儿吃了，直到现在，母亲80来岁了，每每回忆起来，还在讲这件事，还在享受那份美好和感动！
一转眼，弟弟小学毕业了，我响应父亲的号召也上了免除学费的师范学校，当然也想施展一下当老师的威风。就利用暑假逼着弟弟学完了整个初一的课程，弟弟很听话，不但学了而且学的很优秀。初中生活百分之九十九留给弟弟都是快乐的，但是百分之一的痛苦却是刻骨铭心的。快乐的是他不但门门功课满分数学竞赛获奖无数，而且交上了很多好朋友，每天和这些朋友除了学习就是在篮球场上尽情挥洒汗水。打篮球成了他的挚爱，即使周末要帮妈妈干一整天农活，晚上也要骑自行车到十几里外的学校与朋友打两个小时的篮球，然后大汗淋漓的骑车回家。痛苦的是临近中考体育测试时，他在帮母亲干农活时，不小心伤到了腰椎，椎间盘严重突出，无法坐下只能站立或平躺。可是马上就要参加中考，如果做手术就会失去考试机会，初三就要重读一年。父母决定让他先做手术来年重读，可是弟弟不同意，他宁愿忍受每天晚上疼痛难眠也要和朋友们一起参加中考。父亲决定让他和我一样，报考免学费的中等师范学校，但弟弟跟我说想去市里读重点高中然后考大学，我很支持他，就偷偷和他一起报考了市里的几所重点高中。但是接下来的日子里，弟弟承受了常人难以忍受的伤痛。先是体育考试，他双手扶着腰跑完了一千米满脸是疼痛的汗水，朋友们在场外边帮他呐喊边流泪，而他却没有流一滴泪水。他差四分没有拿到体育满分，但是大家都为他松了一口气，终于这个体育的痛苦过去了，丢的分还不是很多。
弟弟是连续三年的三好生，中考要加6分的，这样也能弥补他在体育上所失去的分数。但连续三年的三好生加分区里是有规定名额的，要全体任课老师和同学投票选举，当选举结果出来时，弟弟当选了，同学和老师都为他高兴。弟弟所处时期，是高中排在中专中技之后，因为当时中专中技录取之后可以转户口。三年后就参加工作，而高中则不可以。这时班里一位家境困难的女生引起弟弟注意，她每天都愁眉不展，总在提起自己的成绩如果考取中专没有把握，可是又必须得考上，全家脱离困境的希望都在她身上。弟弟毅然决然地找到老师把三好生加分的名额让给了她，因为那女生有了这六分就可以考上中专，这样三年后就可以上班挣钱贴补家用了。而弟弟的志向是上大学，所以先上高中再考大学，这是我俩偷偷商量好的，要避开爸爸填报志愿监督。但弟弟受伤了，三好生的加分对他来说真的很宝贵，我问他志向变没变，他说不变。得知他把加分让给别人，我很是担心，但他只是微微一笑说：“我有自信绝对能上市重点高中。”果然，他全程站着参加完中考，全区几十年来弟弟是唯一一个受了这么重的伤，没休学站立参加考试而且取得576分优异成绩的考生。他考上了市重点高中101中学，本来第一志愿的北京四中却以一分之差没能如愿，但他却笑着说：“没事儿在101我是鸡头，在四中我是凤尾，还是当鸡头好，受老师重视。”
参加完中考，弟弟在通县接受了两个月正骨治疗。父亲支付了治疗费用，但是却忽略了给弟弟留下足够的生活费用，他开始几顿饭还吃个菜，但发现钱越来越少，还有近两个月要在这里治疗，要吃饭。经过精心分配，每天只够买两个馒头勉强充饥，连买点咸菜的钱都没有。虽然父亲留下了自己做门卫单位的电话，但弟弟从没有吱过一声。中间我和哥哥去了一次看望他，弟弟见到我们很是欣喜，但是他并没有说自己没有钱吃饭的事儿。而我们这对粗心的兄妹，都没有想到要给弟弟留下一些钱。只是发现弟弟更加瘦弱，以为他是心情不好吃不下饭，就嘱咐他不要太焦虑，腰是可以治好的。看到弟弟的腰慢慢的直了起来，终于在高中的开学前夕，生活进入了正常的轨道。但也在此时，他的腰部也埋下了深深的隐患。医生嘱咐，在以后的时间里，不能腰不受任何损伤，否则，就要需要动大的手术，而且也会烙下终身的伤痛。弟弟的伤基本痊愈了，高中的录取通知书也到了。可是因为我们两个偷偷填报志愿的事儿，受到了父亲和哥哥的抱怨，父亲说：“上高中和大学可需要不小的开支，如果以后我挣不到钱了，到时候谁还来供你念书？” 哥哥也帮趁机腔：“直接上中专多好，三年之后就可以挣钱了。不但不用花家里钱，而且还能补贴家用，谁让你上的高中，就让谁以后供你念书。” 我拍着胸脯说：“今年暑假我就可以挣钱了，弟弟上学我来供，你们不用担心。” 弟弟也补充说:“上高中我就开始打工，还可以找份做家教的工作，或者帮学校打打零工，干干杂活。这些我都跟人打听好了，应该是很好找的，姐到时候你也帮我找找，实在不行，你帮我。” 听到我们两个的回应，父亲和哥哥不再吱声了，就这样，弟弟顺利的进入了重点高中。
当时山村里非常的偏僻，虽然地处北京的境内，但却是远郊区。生活在北京市，但是从小到大，我们都没有进过城，没有见过这个叫首都的地方，弟弟带着远山的乡土气息，进入了文化政治中心的首都北京。弟弟进了城，我正式师范毕业回到家乡小学教书。从挣钱的第一天起，我就把全部的工资交给父亲，以用来供弟弟念书，贴补家用。但是父亲并没有花我的钱而是攒了起来。父亲的退休工资，不够来养家和供弟弟念书，好在他又找了一份做门卫的工作。这样，弟弟在北京上学的学费和饭费都有了着落。每周末弟弟回家的时候，父亲都要给他准备好吃的，就是当时看来非常奢侈的方便面。弟弟美美的带回学校，饿的时候泡上一碗，他说自己很幸福。他上学非常努力，刚到北京时，除了英语以外，其他门门都是优秀。因为乡村的英语教师说的都是汉语，而城里英语老师的全英语口语教学，所以弟弟学起来非常吃力，总在似懂非懂中。第一个月回家时，我发现他的嘴上起了很多的血泡，追问之下，他才说明这个原因。从此以后，他学习更加努力，让我给买了录音机，又从别人找来很多不用的旧磁带。他把老师上课的内容全都录下来，晚上回到宿舍，一点一点再进行学习。很快他的英语成绩追了上来，所有功课都在全年级前三名，一个又一个的喜报，让父亲笑得合不拢嘴，我当然也很自豪，偶尔也露出得意之色。
高一的下学期，弟弟再也不用为学习发愁了！因为他在年级里是响当当的人物，但是天有不测风云，父亲的身体越来越差，尤其胃疼的非常厉害。我催促他去医院检查，终于在弟弟高二开学的开学初，他去检查了，医院检查的结果是胃癌晚期，需要马上进行手术。父亲不让我们告诉进行军训的弟弟，说做完手术以后康复了，再告诉他，以免他学习分心。我们也听了父亲的建议，而且从北京到郊区上百里路，往返一次就得一天的时间，而且弟弟学习那么出色，也不想耽误他的军训。可是对于父亲的手术，我们没有任何经验。我在本区上的师范学校，从没有进过北京城，全家对北京城市如此的陌生。从未想过要去北京检查一下，而且当时有人从告诉父亲有一种进口药“泰胃美”（也就是现在的奥美拉唑），父亲也只说了一句这么高级的药别说吃就是见也不知道到哪去见。我也傻到认为父亲说的对。对于在哪里做手术，也是父亲自己决定的。父亲隶属于粮食系统，粮食局有一个职工医院，父亲说在那里做手术，能够报销，自己只需要负担一小部分。我们也听从了父亲的意见，就在粮食局职工医院做手术。父亲的手术如期进行，可是谁也没有想到的事，手术三天后，他的病情突然恶化，急速的肾衰竭，透析已经无济于事。就这样，父亲带着千万的不舍，离开了我们。因为父亲去得太突然，我们来不及通知远在北京的弟弟，没能让他在父亲临终前见上一面。
父亲去世了，家里的一位亲戚，托人找了辆车去北京接弟弟。因为他们都不认识弟弟，所以我跟上了这辆车一起进了北京城，来到弟弟的学校。美丽的校园是我梦中都不曾见到过的，到了学校没有找到弟弟，老师告诉我们，他们去了大兴的一个通讯连里军训了。我们又驱车到大兴的通讯连找到了弟弟，并且悄悄和老师们说明了原因。可是，没有敢告诉弟弟真相，只是说父亲生病了，想见见他，他非常高兴的就跟我们踏上了归途。因为我们是凌晨四点开车去的北京，接到弟弟已经是早晨七八点钟了。那位被我们称作为姑父的亲戚，找了一个小吃店，请我们吃了一顿早点。为了不让弟弟看出来，我假装吃了几口，然后以胃不舒服为由，回到了车上，一个人哭了起来。弟弟见我这样，只想是我不舒服，也没有怀疑。一路上都在询问我用不用去看看，我说好多了，他也就安心的靠在椅背上睡熟了。
当我们回到家，看到父亲已经去世，弟弟惊呆了，哭着问我们：“父亲得的是什么病？为什么会这么快的去世？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去北京看？北京有那么多的，好的医院，我都知道的，为什么不告诉我？”弟弟的痛哭声，敲醒了我们所有的人，为什么没有想到去北京给父亲看？我和哥哥已经长大了，为什么不知道这一点？为什么还把北京想的那么遥远？为什么没有想到弟弟是比我们要懂得多得多的人，我们还是被小乡村闭塞。父亲的去世成为了弟弟内心上的永远的遗憾，也是我们这些读书少的人目光短浅的一个见证。正如父亲和哥哥所说，从此我便担负起了，供弟弟念书的任务。
从此以后，弟弟好像一下子长大了十岁。周末回到家里，再也不用母亲去支配干活，他承担了家里的一切劳动。在学校，他找了很多的杂活，赚取微薄的生活费。寒暑假，他除了帮妈妈干完地里的农活，还要到学校去打工，刷墙刷围栏。学校里没活了，就在城里又找了份家教的工作。因为家里少了父亲，母亲再也没有钱可以支配。想想当时我也不是特别懂事，早早就嫁为人妇，没能给母亲一些生活费，她只能靠卖水果来赚一些零花钱。即使这样，当我出嫁时，弟弟还嘱咐母亲，不要担心他的生活费，有的话给姐姐一些作为嫁妆，虽然没有了父亲，但也不能让姐姐特别寒酸的嫁人，他的生活会有办法的。我当时听到母亲叙述这些，痛哭失声。丈夫以为是我舍不得娘家，还劝我以后多了他和他的家人一起照顾母亲和弟弟会更方便，而且母亲再到县城卖水果也有了落脚之处。弟弟特别刚强很少找我要钱，即使有时给他了，他还会偷偷的去给母亲买一些东西。一次他见家里炒菜没有油了，就把我给了他的一百元钱，拿出了二十元，给母亲买了油，骑了几十里山路送回家。母亲知道弟弟拿出我给的生活费给她买油之后，哭了好几天，说自己拖累了儿子。而我知道这件事，自责了好长时间。直到现在，都在自责对不住弟弟和母亲，因为我当时的生活是富足的，却不知道他们生活的如此艰辛。即使这样，我给弟弟的每一笔钱，弟弟都让母亲进行了记录，说以后挣钱了，会加倍报答姐姐。
因为弟弟，高中的成绩非常出色，所以上大学前夕，学校要保送他到北京医科大学八年本硕连读。可是他却把这个宝贵的机会让给了热衷医学的同学，自己选择了参加高考。别人家的孩子参加高考，不但全家围着转，车接车送。我弟弟参加高考，要自己向同学借来骑自行车去考试，更别说有人围着他了。因为我们都在郊区进城一次也不方便，又无处落脚，所以他连高考的时间都没有告诉我们。可此时的他却染上了痢疾，高考三天，病了三天。事后回忆起来，他说：“每次进考场前，自己都要在厕所里呆着，直到铃声响起的前五分钟，才进入考场，因为怕考试中间还会起来上厕所，耽误答题，三天来几乎没怎么吃东西。班主任胡老师了解到他的情况，从家里熬了小米粥，进场前让他喝上两口，她被弟弟的精神感动了。从此，善良的弟弟以这位老师为榜样，更加助人为乐。直到现在，他把这位老师还当父母一样孝顺，因为是老师在他最困难的时候帮了他一把，他说自己会牢记一辈子这份恩情！熬过病痛的折磨，弟弟终于参加完了高考。高考中的事情，他上了大学才告诉我，我真的很自责，没有照顾好弟弟。但是他却说，正是有了这份磨难，他才遇到了那位好老师，这是上天的安排，不怪任何人。
高考完了，高中同学要各奔东西。当时没有手机，同学们都纷纷买了bb机，留下的寻呼号码，以便今后联系。弟弟犹豫再三，鼓了足够的勇气才跟我说，也想买一个bb机。但是我却认为那是奢侈品，没有答应他。现在想想，真的又是对不起他，当时也就200元，我是能拿出来的。而我的错误看法，使得弟弟的自尊受损，可是他还是没有怪我，从同学那借了200元，买个bb机，然后打工还给了同学，这也是后来母亲告诉我。
可是现在二十几年过去了，我不管有什么困难，善良的他都无条件的帮助。后来弟弟上了邮电大学，并且考上了研究生。读研期间，他在外面打工，用打工挣来的钱，帮妈妈买了电视、冰箱，安了电话。他说：“第一个要报答的是母亲，母亲含辛茹苦的靠卖水果，供他上学，第二要报答的是姐姐，姐姐在困难的时候帮了他。”他用自己打工的钱，给我买了一个摩托罗拉的最新款手机。当时全学校，我是第一个用上手机的人，也让他们知道了，我是第一个有个好弟弟的姐姐，都非常羡慕我。很多老师都让自己的子女或弟弟妹妹，报考邮电大学，弟弟成了他们心中的榜样楷模！此时我也成为了人母，弟弟对我的儿子更是疼爱有加。他没有把打工钱用在自己身上，不但给我们买了很多东西，还在假期带领我们全家和母亲一起去北戴河度假。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大海，也是母亲和儿子第一次见到大海。从此，我儿子的心目中，舅舅的地位高过了妈妈，因为一路之上，都是舅舅陪着他，抱着他，带着他在海里游，在沙里耍。我真的很自豪：拥有一个好弟弟。很快弟弟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通过别人介绍，他认识了弟媳，他向弟媳坦白了：家里一无所有，如果想在北京城里定居，那么就得白手起家，还要孝顺母亲。弟媳全都答应了。他岳母来到北京之后，发现弟弟一无所有，并不看好。但是弟媳非常的聪明，她看到了弟弟的才华和善良，发誓和弟弟携手一生。就这样两个人一起努力工作攒钱，贷款在北京买了第一套房，然后自己筹备婚礼走进了结婚的殿堂。
他把岳父岳母接到北京来赡养，对二老照顾的无微不至。
不管任何时候，他的那句话总不离口：“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善良永不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