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的梦

“妈，您是有文化的人，怎么把他溺爱成这样。如果从头再来，您一定会好好教育他，不会再惯着他了对吧！”夜幕降临，她口干舌燥的把儿媳妇劝好了，躺在被窝中，儿媳妇的话却久久在耳边回响。

 “求求您，让我晚点投胎，我想看看儿子生活的怎样？”她跪下来求着使者。“我的权限只能给你一天时间。”“太感谢您了，一天就好一天就好。”她千恩万谢，“天上一天，地上一年，够用了。”望着使者飘然而去，她欣慰又可以陪儿子一家度过一年。

她来到家中，正赶上火葬场的工作人员将她的肉体抬上灵车，望着自己紧皱的眉头，想伸手抹平，却根本摸不到。再看儿子表情平静，媳妇脸上还挂着泪痕，小孙子跑出来仰着头哭着拉着妈妈的衣襟，“妈妈，我要奶奶，他们为什么要拉走奶奶？”“奶奶现在变成天使了，下次想跟奶奶了，就对天上说就可以了。还有以后你好好吃菜好好学习，奶奶都能看到，她就会非常高兴的。”看到这儿，她的泪不由自主的奔流，用手擦了一把眼角，什么都没有，“孙子真没白疼，媳妇对孩子教育的好。”

“你们两个是不是傻✘，哭啥哭，看那愣样儿，赶紧上车，去火葬场收骨灰。”儿子又开始了大喊大叫，媳妇和孙子乖乖的上了车。来悼念的亲戚朋友都冷眼看着他。“孩子，你妈走了，我们知道你心里不痛快，很伤心，但是也要注意语气。”“他就这样，都是我惯的，从来不会和气说话。二妹，说他也不管用。”她边说边下意识用手去拉二妹，却如空气般根本摸不到。此时她才明白自己说的话二妹也不会听到。

亲戚朋友开着车排着队跟灵车走了。她不想去火葬场，因为在那里她送过了众多亲人朋友，跟自己遗体告别也是如此流程，看到亲戚朋友哭诉嘱托自己受不了。她要留在家中，好好回忆自己的一生。

想想自己从小在富家长大，接受了良好的教育，在北京城里上的大学，毕业后分到生物答案研究所工作。可是刚刚工作一年就赶上了文革，因为成份高，被下放到农村，申请回了自己老家接受劳动改造。

到了乡村，每天除了陪着父母挨批就是下地劳动。白嫩的皮肤变得黑里透红，手脚也都变得越发粗糙。本来大学毕业就该找个男朋友然后谈婚论嫁，但是遭遇如此处境，谁还敢上门提亲呢，她成了没人要的老姑娘。

突然有一天，他上门了，也是地主的儿子，但是在解放前就将所有田产房屋都分给了村里的贫困农户，等解放划分成份，自然就是贫农。他将所谓的包办婚姻解除了，来她家提亲。他虽然比她大十岁，但是成份好地位高当时还是村里小队长，又不嫌弃她。嫁过去自然没人敢再批斗她和父母，这也算扬眉吐气了，再也不用低头做人了。

父母自然也同意，两家人坐在一起吃了顿饭就算把婚事办了，他们又到乡里领了结婚证，开始了“新”的生活。

从此她再也不用去地里干活，因为丈夫是小队长，她只需要在家里烧火做饭招待从各处来检查的人。因为不会做饭，经常挨丈夫骂，但是没有挨过打。他还是很疼爱这个有文化的大学毕业的媳妇，有一口好吃的也要带回来给她吃，跟大领导去北京开会还想着给她买个漂亮的发卡回来。年底分红，哪怕一分钱，他也要交给她保管，还逢人便说：“老爷们是耙子，老娘们是匣子。我媳妇可是个十足漂亮的匣子。”她很知足，虽然挨嚷挨骂但是比挨批斗要幸福千倍万倍，更何况他还是挺疼爱自己的。

几年后，儿子降生了，丈夫对儿子疼爱有加。因为儿子，她也挨了不少骂。其实，不用丈夫骂，她对孩子的疼爱已经比村里任何的母亲都要胜十倍百倍。

冬天，前半夜烧完柴炕头热的时候，她把儿子放在炕头，等后半夜炕凉了，她把儿子驮在自己的肚子上。夏夜，天热儿子辗转不眠，她便成宿给扇扇子，轰蚊子。在这点上丈夫没骂过她，但是因为让儿子自己洗手洗脸，她挨过骂；因为来客人不让儿子上桌闹腾，她挨过骂；因为儿子即使打滚也不给买玩具手枪，她挨过骂。最终她都是以失败告终，所以干脆都听丈夫的，儿子也学着父亲的样子对她吆五喝六，她以静默对待。

终于有一天平反了，单位来通知让她恢复工作，拿着那封信她看了几十遍，高兴的一宿没睡。

可是第二天，丈夫的招工指标下来了，去参加医学培训之后当乡村医生。

这次福双至，但是愁也来了。两口子都去上班了，儿子谁来带？只能她带到北京城里上幼儿园，丈夫去学习不可能带孩子。但是这个想法一出，丈夫一下子给制止了。“那怎么办？我要去北京上班。你又没办法带孩子。”“你可以不去上班，在家带孩子，我能养活你们，这么多年了，过得不是挺好的吗？”其实，丈夫是怕她带孩子在城里呆惯了不想回农村，到时候婚姻就可能破裂，更何况自己比媳妇老，文化水平又低。“还有一个办法，就是把孩子送到邻居家照看，然后咱们两口子每天往家跑。”“给谁家？哪家都是五六个孩子，为了一块饼都能打的不可开交，把儿子送到那得受多大的委屈呀。”“我要上学去了，明天一早就走，反正你不能带孩子去城里，你只要敢带走，我就跟你离婚。”丈夫这么一说，她犹豫了，何去何从，又一宿没睡，终于她咬牙给单位回了一封信，因为家庭原因放弃了这份工作，更确切的说为了儿子过得舒适快乐她放弃了一生的事业。接下来的半年，单位一直没停止邀请她回单位上班，但她都一次又一次狠心拒绝，唯独没有狠心让儿子进行磨炼。

她的牺牲是让儿子过得舒适幸福了，并没有换到孩子好的行为习惯，原因很简单：丈夫在家“一言九鼎”，而她又“识大体顾大局”。

从十五六岁儿子就开始抽烟喝酒，因为他觉得父亲这样很酷，丈夫每次来朋友还以此为傲，总是让儿子作陪，她的礼仪修养儿子没有继承半分。

儿子从工作到娶媳妇都是丈夫一手包办，儿子同样继承了父亲对母亲的态度，动不动喝酒发疯对妻子肆意谩骂。她曾一次又一次劝儿子不要这样对妻子，儿子只是轻蔑的说：“我爸说了打到的媳妇揉到的面。”“你爸从来没打过我，他是开玩笑说的。”“他没打你，不等于他这话错，只是你没犯被打的错。”儿子不但不听劝告，而且一次次变本加厉，居然对怀着孕的媳妇大打出手，这次丈夫急了，他脱鞋子砸向了儿子。但是儿子居然将他的鞋扔出了窗外，还跟他叫嚣：“是你教我的，还敢打我。”媳妇几次提出离婚，都是老两口将她央求回来，再跟儿子说好话，让他跟媳妇说两句好听的，哄好了。

儿子成家后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吵，丈夫学医的也无法治好这心病，居然硬生生气出了心脏病和脑血栓，小孙子刚出生不久，他就撒手人寰。留下了她自己面对这一切。

好在，每天有小孙子开心解闷，每当儿子发疯谩骂媳妇时，她就把孩子带到邻居家，然后回来劝架。

但是一天半夜，儿子喝的醉醺醺回来，又开始大呼小叫，她连忙起床想说说他，突然觉得胸闷就又无声的倒在了床上，然后就跟使者来到了天上。

门开了，儿子一家回来了。她发现儿子的眼睛肿了，心里又着急了：“准是这两天累的，怎么办，我给他托个梦让他好好休息一下。不行还是给儿媳妇托个梦，儿媳妇知书达理，让她好好照顾儿子。即使儿子不听话，有儿媳妇的关照，自己也放心些。”“妈托梦了让我好好照顾你，赶明别喝酒了，咱俩去医院给你好好体检一下。”“真的？”儿子斜眼看着媳妇。“真的。我啥时候骗过你。”

第二天她看着孙子快快乐乐的进了幼儿园，又跟着儿子和媳妇来到了医院。“糖尿病？！大夫您说我得了糖尿病？”“对，空腹血糖20，都尿蛋白了。眼不肿，还不来医院呢吧。”“这次，你就把酒忌了吧，别喝了，也别大鱼大肉的了。”媳妇在旁边小声说着。“滚你妈的，少嘟囔我。”儿子又瞪大眼睛咆哮。她气急了，冲上去给儿子了一巴掌，但是她忘了扇不到。“你还叫，你还瞪，都这样了，多好的媳妇陪着你，你这混蛋。”她大声的骂着，但是儿子听不到。她原来没做到的现在都努力在做可是无济于事。

晚上，陪着他们回到家中，儿子照喝不误，媳妇气的默默落泪，她想去擦但是又缩回了手，因为擦不到，只能晚上托梦安慰媳妇了。

一天两天看着儿子毫不收敛，她不想看了，也不想陪了，她又回到了天上，找到了使者，她要投胎，重新轮回，忘情水她偷偷的含在嘴里，又偷偷的吐掉。她发誓一定要再回来与儿子再次成为母子。她要从头来过，好好教育他，也不会再牺牲自己的职业。

“奶奶，您醒醒，看枕巾都湿了。您做噩梦了吗？”小孙子用力的把她摇醒了。她睁开眼，觉得自己做了一个长长的梦，但是她现在要让这梦有一个美好的结局。

在儿子上班前她义正辞严的召开了家庭会议，通过了和《禁酒令》和《家庭和谐守则》，儿子跟媳妇上班的路上说今天从小到大第一次发现妈如此严肃，他还真有些怕了。如果违规，真让妈跟赶回单位住那得多现眼。媳妇这次心里乐了，“这回我婆婆真是不愧为一代老知识分子，太有水平了。其乐融融的日子已经到了。”“奶奶今天给你们上课了，你们懂吗？”“我们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