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饭

丈夫瞒着她上了手术台，却没能下来！听到这个消息她“无动于衷”，她“恨”他！

  葬礼上，她没说一句话，没给烧一张纸钱，更没有掉一滴眼泪，她“恨”他！

 婆婆和三个孩子都哭得精疲力竭，躺倒在炕上，她给他们做了丰盛饭菜，送到跟前，转身离开，他们拒绝食用，对她怒目而视，因为她无情！

  婆婆开始怀疑她不忠，因为儿子常年在外工作，每年半月的探亲假都被她安排上满满的地里活，不但一点没有夫妻间的温存，更是害得母子间说话聊天的时间都没有。致使这么多年，都在暗中观察监视，但直到儿子去世也没有发现半点出轨的蛛丝马迹，这次心里已经打定主意：“我儿子死了，怎么也该原形毕露了，我要盯死你，只要有不轨行为，就把你赶走，我们娘四个自己过！”

 三个孩子每当被她使唤的累极了的时候就开始跟奶奶嘟囔讨厌这个一天到晚只爱庄稼长在地里的母亲。因为她不但自己喜欢泥了水了的地里滚，还不放过孩子们，只有上学的时间是轻松的，放学到家就得“抓”去地里。天黑透了，才能回家写作业到深夜，他们发誓一定好好读书考上大学，将来像父亲一样当工人，摆脱母亲的使唤。有一天一边哭一边深夜还在写作业的老大愤愤的喊道：“妈妈就是地主周扒皮！”因为奶奶告诉他，姥姥家在旧社会是大地主，所以母亲只会“剥削”“压榨”他们。弟弟妹妹也跟着哥哥在背后喊她“周扒皮妈”！

   婆婆和三个孩子都伤心的三五天吃不下去多少东西，可是她不但干活的精神头不减，居然每顿都能吃下一整碗饭，还是冒尖的一大碗。婆婆对此恨得牙麻！

  “她就是个冷血动物，每顿都吃一大碗饭，丈夫没了，无动于衷，这还算是人嘛！”婆婆见到每一个来探望的人都要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慢慢的，周围人开始对她指指点点：“丈夫死了，还能像没事儿人似的吃那么满的一碗饭，真是……”“那可是一碗冒尖的饭都吃的下，这心得有多大呀！”“这样的媳妇，千万不能要！”

……

 不管人们如何议论，每顿一碗冒尖的饭，她照样吃的很香……

  婆婆终于有一天说累了，也说腻了。

  天热的人头昏脑涨，婆婆对孙子孙女发话了：“你们三个快起来吃饭，有这样一个无情的妈，咱们饿死了，她一样吃喝干不误，赶紧下炕吃饭去！”孩子们与父亲的感情并不深，但是看奶奶那么伤心不好好吃饭，他们也就跟着奶奶不好好吃。因为奶奶最疼他们，每次都替他们说话，不让去干活，虽然一次也没有成功过。奶奶发话了，孩子们一溜烟下炕狼吞虎咽的吃着“无情的妈”给放在锅里的热乎的饭菜，婆婆也咬牙吃了半碗饭，觉得有了些力气。“走，跟奶奶看看你们那无情的妈干啥去了？”婆婆带着三个孩子出了家门，来到山上的地里。

 烈日下，涨势旺盛的玉米苗高高的挺立着，绿油油的叶子努力伸展着，玉米地大口大口的吐着热气，到外面汇成一股股热浪迎面袭来。“她在那！”老大眼尖，一下子指出了母亲的位置，“你们看那晃动的玉米下面！”“我找到了！”“我也找到了！”孩子们兴奋的跳了起来，纷纷钻进了玉米地和她一起拔起草来。“你们怎么来了？”“奶奶带我们来看看你这个无情的妈！”老小口无遮拦的汇报着。老大老二赶紧冲上去，一个捂妹妹嘴，一个拽妹妹胳膊，可是已经晚了，妹妹已经大声的说完了。母亲好像没听见，“奶奶带你们来的？天多热呀！老大，你把奶奶扶回家，她年纪大了，会中暑的！”“我不去，我还拔草呢！”老大看了看母亲的通红的脸上那肆意流淌的汗水，低头用力的拔着草。“老二，你去送吧，妹妹太小，哥哥干活比你快！”“不行，我比哥哥拔的干净！让他去！”“哥哥们都不想去，让奶奶自己回家吧！”“哥哥们都不去，我宝贝闺女最乖了，你陪奶奶回去吧，走路看脚下，别摔跤，把奶奶照顾好！”“我不回去！让奶奶自己回去！”小闺女跳起来叫着。

 婆婆看着长势喜人的庄稼，丧子之痛稍稍减轻了一些，但是听见孩子们发现母亲后那兴奋的叫喊声，再看他们小燕似的飞进了庄稼地里去拔草，不免有些失落，“他妈咋不好，也是亲妈！孩子劳动的习惯是被她训练好了……”遐想之时，突然听到小孙女的叫声明白了：三个孩子都习惯陪着母亲干活，谁都不愿意陪奶奶回家，索性大声喊了句：“你们干吧，我找个凉快点的地方待着，别管我了！”“妈，奶奶说不用管她了，她自己待着！”“干你的活吧，就你闹腾，都听见了，啥都不会干，就会叫！”老大教训了妹妹两句。“臭大哥，你才只会闹腾！二哥，你替我说他！”老二擦了一把汗笑了笑。

  火热的太阳照累了，收起了热量慢慢的往西挪着，眼见脸就要没了，娘四个终于把草拔完了，四张被汗水画过的脸被夕阳染的更红了，红扑扑的现出了久违的笑容，老大老二一左一右扶着奶奶，她一手领着女儿，一手抱着杂草，准备扔到猪圈里让猪踩烂沤肥。

  晚上，终于一家人坐在一起吃了顿饭，她还是那冒尖的一碗饭，跟平时不同的是，那四个人也都吃了一碗饭，只是没冒尖。

 “妈，现在地里的草都拔完了，我明天开始上山摘酸枣，中午不回家。早晨我把包子蒸好，在锅里面放着，等中午孩子们放学，您让老大往灶里填些柴再热一下就行了。”婆婆不吱声，脸沉着，心想：“你是放下这个就是那个，孩子们放学回家连口热乎饭都得自己弄，你真是狠心的妈。再说中午不回来，你不吃饭？跟谁……”她似乎看透了婆婆的心事：“您就放心吧，老大会干，您年纪大了，腿脚不好，指使他们干就行。我拿两个包子上山，趁着现在多摘点酸枣能卖上个好价钱。如果摘的多，我就去城里卖一趟，”“钱，钱，钱，你就知道钱，孩子正在长身体……”“吃饱就行，孩子小时候苦点累点不是啥坏事儿……”

 中午孩子们吃饱喝足，高高兴兴去上学了。

太阳总是在人们不经意间跑的飞快，很快就藏到了西山后。

  天已经黑透了， 孩子们放学后将作业都写完了，但是出去摘酸枣的她还没有回来。

 婆婆见此情景，就开始指导老大焖米饭，炒土豆片，饭菜齐备，她还没有回来。

 娘四个吃完了饭，婆婆将剩下的饭菜放到锅里，让老大往灶里又添了几根柴。

 终于，门外响起沉重的脚步声。“是我妈回来了！”老大一下子窜了出去。“妈妈回来了！”孩子们欢呼着奔向门口。

“妈，老师让交学费呢……”

“妈，我老师也让我交呢……”

“还有我，我们幼儿园老师也让交……”

“妈知道，今天卖的酸枣钱够我闺女的了，你们俩是哥哥，跟老师说再迟两天……闺女把胃药给奶奶拿过去，奶奶年纪大了，伤心劳累的，我看她总是往上嗳气……”

“妈，啥叫嗳气？”

“别问了，给奶奶拿过去……”

婆婆停住了向外挪动的脚步，转头拭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