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起来就好了

慢下了，就能细致若微的观察这个世界，体会他们，以前不曾留意的瞬间都成了风景。

我常常问一些妈认为很奇怪的问题，她都能耐心给我讲，哪怕是很白痴很无知的，我要他们帮我回忆过去，过去的样子，过去的事情，好像这样，就能留住他们，留住年轻。他们的一个细小的动作和表情都能触动我的思绪，无所事事在某些人是非常奢侈的事情，生活的每一分钟都是以圆角分来计量的，生命的每一天也是以时、分、秒来计算的。

近几年，对爸妈的关心侧重一些，更多的会去关注他们的喜怒哀乐。

答应了妈晚上回去，磨磨蹭蹭天快黑了，不知道自己忙了什么，驾驶座正面一滩鸟屎肆无忌惮地挂在那里。阳光无辜地将它死死地烙在了玻璃上，洗车钱无法省了，车前辈们信誓旦旦的说二十块钱可以搞掂。很快，车光亮照人，像沐浴后的女子，也不问价钱，很老练地把钱递过去，那个女的挥舞着抹布瞪着眼珠说三十元。此刻，天已经黑透了。

妈妈的电话踏着节奏踩着夏日的凉风扑面而来，“已经到楼下了，放心”，清朗的月色、清晰的路面，一栋栋的房舍，一扇扇的窗户，里面都是相邻的、相知的乡亲们。兜兜转转，走到哪里，还是邻居，每一扇窗户里面都是故事，都是生活。

停在路灯的暗影下，收拾东西准备开门，妈妈的脸突然映在玻璃上，吓我一跳。她是跑下来的吗，我盯着她，“你把牙套取下来了”，没牙齿的嘴巴瘪了下去，记忆中见过许多次，没有这次的深刻，没有牙齿的支撑，妈妈看起像老太太了，妈妈老的样子在我的概念中应该还有一段距离，“老了吧”妈妈的神情像旁边的灯闪暗一下。“没有呀，不过，有没有牙齿年龄跨度真的很大”妈妈又笑了，很天真，似天空的星星，闪呀闪，又似庙堂里的菩萨，人只要笑起来，就是年轻，纯净的。我被这样的笑迷住了，沉醉其中，妈正在拾级而上，又停在那里，似乎在等我，背影在昏暗的楼梯间显得佝偻，弯曲，瘦削，由胸腔往喉咙管涌动着的潮水没有转弯从眼角出来而是直上脑门，一个摇摆不定的信念，在此刻坚定了、植根了。

她上前一步，竟然没有迈上台阶，又退回到原来的地方，我赶紧上前，托住了她的胳膊，她两只手背在身后，没有摆脱的意思，以往都会说不用，这次默默接受了，这说明她真的老了，她的骄傲，输给了岁月，此刻，在女儿面前，无遮无挡。

夜晚的楼道静谧无声，它的回声就是小喇叭，一不留神你的话就被散播出去了，我悄悄问她：你们吵架了吧？她用笑回答我，说嘴里苦，我说知道了，我会找医生问问。

爸坐在那里，似乎还在生气，没有因为我的到来而改变，面无表情，眼睛盯着电视，也不说话，这也是我生气的模式，父女的共性，知己知彼这是一个不太难的战役，妈抿着嘴坐在一旁笑，就像弥勒佛，一脸的慈眉善目。

我直切主题，爸忍不住开始罗列妈的罪状：又开疆扩土了，种的菜跟天女散花似的，都送出去了。妈插话：“我也不能白吃人家的，自己有手有脚，闲着也是闲着”爸继续：不注意饮食，不懂得荤素搭配；干活没有轻重，搞不明白现状，还当年轻的时候，不懂劳逸结合。妈低声说：吃的又不差，保证营养就行了呗，干活也不累，我心里有数。爸又说：穿衣不考究，不注意形象，你看看，身上穿的衣服还是十几年前的等等，我插了一句：爸，你身上的衣服年代也不短了吧。爸笑了，妈也笑了。句句声讨，声声责备。全是满满的关爱啊，合情合理，毋庸置疑，我肯定了爸的声讨。妈这时来了一句：你说的有理，我做的也没错啊。确实，都没有错。是事情错了。

我静静地看着他们，心里在想，如果说年轻的时候吵架是因为激情；那中年就是因为感情；老年了还有力气吵架不是年轻是什么？所以，无论婚姻的哪个阶段，珍惜每一次吵架的机会，珍惜和你吵架的人吧，那不是距离，而是靠近你。

吵架是一项不分男女老少的全民运动，是大众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它是一项技术，是一种文化，也是一门科学，从理论的高度上讲，它包括运筹学、逻辑学、概率学，甚至厚黑学等人文学科，有遣词造句，有尺度把握，如酒一般，只有小酌不可豪饮。

从我个人的角度和经验来看，老人吵架，多的是斗气，没有道理可言，相濡以沫这么多年，老了老了，也没指望双方改变什么，你只需坐在一旁，用欣赏的心态去倾听，然后总结，肯定双方。只要不伤筋动骨、闹得鸡飞狗跳，适当的吵架可以舒心活血，有益身心健康。有些平时积攒的怨气，不好意思说，怕破坏家庭气氛，怎么办呢，只能憋在心里，时间长了，显露在脸上，害人害己，吵架的时候一气之下，发泄了，气顺了，理自然顺了。

离开的时候，手上多了一包菜。这也是他们吵架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