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知可以堂食了!这是一个信号,有自觉才会有自由。
傍晚的时候她出去了,骑车时不再犹豫,用酒精球把车全身上下擦拭了一遍,看遍长安花就靠它了。她穿梭在一个个街道,车轮压在一个个宽宽窄窄的道路和一个个窨井上,她不在意这些,眼睛搜索着曾经熟悉渐趋陌生的城市景象,路还是那么宽敞,没有繁华遮挡,一眼能望到天际,她可以恣意驰骋,不受任何约束。
她注意到那些敞开着大门的餐馆、饭店,里面没有一个人。人生中的每一个时刻都是唯一的,这些唯一在她面前一闪而过,她感到一阵难过,却面无表情行进其中,想要尽力触及每一个角落、踏遍每一个犄角旮旯,看那些花草、树木,那些街道、建筑以及赋予这些的人和变迁,这样的否极泰来不是常有的,这个时刻是独一无二的。
盏灯之时她走到一片街区,车被她抛在了一个食店门口,有些依依不舍,因为可能再也不会遇见了。街上都是人,路人中都是硕大的胃和自由的心,却没有一个敢走进那些敞开的大门里,留下沉默的老板和寂寞的锅灶,人们思忖该不该进去,怕自己是第一个吃灰破戒的人。
她这样想着,走进一家老店,应该有三十多年了吧,很小的店铺,很小却存在了很多年,已经没有任何风雨可以动摇了,它从来不曾铺张,都是很小份的食物,低廉的价格,老板也已进入了中年,脸上烟熏火燎的沧桑。她要了一碗刨粉和一碗馄饨,因为没有元宵,老板说慢慢都会有的,看着馄饨想到家里也有为什么要了,她用一次性筷子竟然也吃完了。
她徜徉在夜色里,在离家不远的巷口踟蹰,望着黝黑悠长的巷道,有一点萤火在闪,那里有一道小门,现在被锁上了。她又望向前方不远处的大门,那里有保安走来走去。再往更远处是璀璨的河道,沿着河畔的灯火走也可以回家。
她走进了小巷,走这个巷道她从来没有害怕过,却总是怕自己体会不到它的沉静之美,那里面有诗,有故事,她至今没有找到。
在飘忽着一点萤火般的路上,走的漫长,她想到一位哲人的话:在沉寂的黑暗中才能看的更远。她抬头仰望星空,思绪在亘古的银河系漫步,像踩在云朵上轻柔也诡谲,这朵云似堂吉诃德的马驹,发出哐当哐当的响声,她感到马儿掉进了一个泥潭,但很快又被弹回云上,她收回遥远的目光,低下头,依稀看到一个窨井,盖子是由两个长方形的水泥块组成,好像一道门,她用脚去试探那道门,脚带着身子猛的下去了,马上要被那顿开的大嘴吃掉似得,她赶紧收回脚,门很快合上了,她确定声音是从那里传出来的,她定定神,再次探向它,那扇门马上纹丝不动了,像芝麻开了门重又关上了,她觉得它更像一个恶作剧的孩子,紧闭双唇,心里憋着笑,表面若无其事的样子。
她掉头继续向家的方向走,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停了下来,转身回到窨井旁,那窨井盖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沉默不语,她四处看看,想要找到一样东西来作为标识,好提醒路过的人这里有个装模作样的陷阱,她要揭露它,不能再让它的一本正经蒙蔽了。四周没有一个人影,只有漆黑的夜包裹着她,若无其事的样子。
这里是一节昏暗的路段,离路灯和西门的保安室还有一段距离,她向对面一团漆黑的花坛走过去,那里是别人家的墙根,她在那黑黑的花坛边走来走去,黑暗中看什么都是神秘莫测的,她没有找到可用的东西,抓着一个石块回到窨井旁。
一个黑影向她这边移动,停在她面前,看着她在窨井周围写着“危险”二字,每一个笔画都用力的写,那个人也不说话,她感到一股认可的力量,更加用力了,似乎要把这两个字嵌进黑暗的身体,使它鲜血淋漓。她站起身,望着那两个斑驳的记号喃喃自语“尽人事,听天命吧!”那个人也说“是!”然后他们各自离开了。
经过保安室,门口的保安望着马路这边的她,从一百八十度的起点到终点。
她给自己放了一盆热水,那个倚在墙角的装衣篮现在成了她的泡脚盆,她把脚放进篮里,一股温热的气息弥漫了全身,她端起刚刚削好的苹果,它们叠压在一个水晶碗里,她走在路上的时候就想要回家吃那刚买的新鲜的大苹果,她想到这段时间吃的苹果足以平衡她半辈子的量,她用刀叉了一片苹果放进嘴里,咔呲断裂,一半落入口中,另一半向下坠落,啪,被敏捷的两条腿夹住了,苹果掩映在红白圈薄薄的睡裤上,顿时涨红了脸。
这时,她想到了那个窨井盖,此刻在挂着月牙儿的星空下某个角落发出幽幽的绿光,如一只丛林野兽的一双查探猎物的眼睛,她顿时打了一个寒颤,将微凉的双脚抬起来甩了一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