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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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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7/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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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与湿地

湿地的上空有了不一样的景致,绮丽与热烈的阳光周围总是隐藏着奇怪而高的乌云,它们一团一团,一片一片,一块一块,分布在天空追逐着充满朝气的太阳,像毛笔蘸墨书写在天空这一张巨大无边的纸上,形成了氤氲的色泽,且浓且淡,天空有时昏暗,有时又明亮,阳光有时凄厉,有时又明快。然而,那又怎样呢?它们终究会消失或重又出现!

公园里也有了不一般的动静,突然出现了太多的生灵、人与自然,做核酸的人群源源本本的交替着,在广场那被划定的位置里,人与人的距离已经不再是一米,棉棒放进口中的时间也短促了,感觉不到难受,也听不见要求啊、啊的声音,深浅如蜻蜓点水不易察觉。

这里曾是一片荒滩,如今是一座不算大却温润丰沛的湿地公园,之所以不大,因为人工雕琢的都是有界限、有尺度的。这里野趣丛生、书香曳地,分布着大大小小的几座池塘,而最大池塘的碧水清波的湖水不见了,在西北角上新进的荷花正在向中间的深处漫溯,此刻在它的周围站满了人,这些人围着这个池塘,感觉很拥挤,这里聚集了很多工人,并且还在三三两两的不断走进来。这是一群特殊的工人,他们的平均年龄在七十岁,这是我这几天与他们交流时得来的数据,今天将有近一百人在这里劳动,那是另一番的动静和现象。

做完核酸又回到池塘边,那里围了一些人对着池塘指指点点,我不是一个爱凑热闹的人,可能吸引我来到这里是远处的生灵,天上的,水里的,地上的,以及他们身边被一排排精木维护很好的两个洼地,那里面的草儿纤细而高挑,淡雅而脱俗,因一丝风儿的青睐漫不经心的摇动着,而此刻正有两个工人挥着镰刀准备割掉它们,我感到了心疼,它们安详惬意的生命就这么消失了,生居环境被冲击了也惊扰了,此刻它们是什么样的心情呢?是快乐的兴奋的?还是愤怒的恐惧的?平静的空间被奇怪而努力的人群打乱了。水里的鱼儿不见踪影,它们一定是惊惶的,只见远近处乌黑的浮藻之上漂散着因缺氧而死去的一具具鱼儿的尸体,并发出阵阵恶臭弥漫在湿地上空,那些活着的,又会因为时时的响动和巨大的冲击力而四处奔逃、躲藏、沉潜。

一个精瘦的男人站在几个身着制服的安保人员中间,我望着池塘里的鳞次栉比的石块,像层峦叠嶂的山峰跌宕起伏,石块上积满了青苔和尘垢,听他说了半天不过一句意思“这是徒劳的,是瞎搞!”几句话似乎就想要抹杀此刻水里与地上正在工作的工人的辛劳,一个未带帽子、敞着制服衣襟的保安不住点头应和着,然而马上便四处散开不见人影了。

这个池塘与其他池塘的水路都被堵截了,两天前已经开始抽水的前期工作,此刻四周围了更多的人,观望者多,被动观望者也多,他们都在望着那水离开时留下的印记,形成了一条白色的河岸线,原来的水平线与目前的水位高度之差近一米,人们沿着河道走动,在弯曲的栈道中穿行,水位下降对他们没有任何影响,不过随着河下工人的工作,味道愈加浓烈了一些,一阵一阵钻进鼻孔。

附近水域三两股工人在劳作,他们都是七十上下的老人,日收入与他们的年龄相当,不知巧合还是有意,早上四点在家吃完早饭往这里赶,在我五点半走进园里他们已经在工作了。他们奋力的挥动手中的两根竹竿,然后奋力的拖动它们上岸,那些平日一条条风姿绰约的水藻被缠绕在一起,没有了体面,无精打采、灰头土脸的任凭人们拖动着瘫在水泥地面上喘息,好像被卸了妆的美女,变成一对对貌似凤凰的化石,美丽却已失去了生气。

忽然又来了一大群人,他们呼啦啦都下到水里去了,不如说下到刀山火海之中去了,他们有的穿着雨靴,可是很快便被淤水灌满了靴子,艰难而沉重地挪动着两腿;有的赤着脚便踩进污水中,尽管那下面是不明状体的棱角分明的石头,然而他们不怕,脸上也没有因触划而出现跳跃的神色;更有一些人干脆不管不顾,像在平地上一样拖着裤管穿着鞋任性地跳入水中,他们挥舞着手中的竹竿,那是她们的唯一的武器,向着发出恶臭的水藻处扑将过去,向着更深远的湖中心那茫茫一片扔将过去。他们完全听不见腐烂中那露出一点青绿的呻吟和呼喊,也没有人听见他们的劳作时奋力的呻吟和呼喊。

在这个池塘的又一个方向,我站在一朵小花之上,无视身边一整片被水藻覆盖看不见的花儿,水中有三个老人,他们看起来一样,一样的身形,一样的卖力,一样的平静,他们缓缓地而深沉的劳作,就像身下的湖水缓缓而深沉的流淌,没有一点声响。一个老人接过湖中央老人收获满满的水草的竹竿转递给下一个接力的老人,他身形在湖面划起一道优美的弧线,岸上的四个老人已经形成队形,最前面的那个立刻接住,像水里的老人一样传递着,她们一个个背拖着被她们用竹竿缠绕的无法动弹的褐色水藻向岸上奋力着,接着第二个,第三个,靠近我的那个老人接过最后一棒,她双手紧握的竹竿直向我而来,我预感到挡了她的路,她却熟练的闪开了,我感觉到她的趔趄,正想要上前扶她一把,却是不需要的,她马上稳住了步伐,将那一堆死尸一般的水藻脱离了竹竿,回转身又向着那湖里走去。他们是一样的人,那么平和,那么淳朴,那么坚毅。

远处的荷花盛开着,它们应该正在懊恼这些奇怪的人带来的波澜壮阔的动静,那是一片清雅之地,莲蓬高昂着头无惧烈日即将到来,荷叶轻轻摆动身躯,一叶动,百叶摇,似在唤醒它们麻木且快乐成长的孩子们,它们是否已经知道人类正在做着奇怪的决定,剥夺着它们安宁的生活,侵害着它们的生命之源。或者说人类正在帮助彼此创造一个更加美好的宜居环境。灰鸥与白鹭依然翩翩飞翔,它们的岛屿也面临枯竭的危险,根部已经完全裸露出来,它们的姿态似乎因慌乱而惴惴不安,一只白鹭伸着修长的脖颈似乎优雅地在河滩上漫步,在过去那里是水源,是鱼儿的天下。它们更多的集中立在湖中央露出尖角的碣石之上,一点即可,遍布都是了,曾经不可触及的地方成了礁岸。野鸭也受到了影响,因家园被破坏、田野被践踏胆子也大了起来,它们领着家族所有成员,围绕在工人的身边,那跳跃的粗短的脖颈向前一探一探的,与那舞动的竹竿似乎成了两者对话的节律,工人挥手似乎在劝说其离开,野鸭不为所动,它们或是在对峙着,责怪人类破坏了它们经年累月了开垦的土地,盗走了它们悄悄私藏的口粮,可能也在为它们的未来担忧或无需担忧,只要它们足够坚忍,不久将来,这里还将是一片绿野仙踪之地。

在湿地的出口,停着一辆因清理水藻而准备的小货车,上面堆放着被砍伐的枯木枝,其中掺进了根状的大小口径的树,旁边端坐着一位老人,望着池塘。

“真是一堆好柴!”我仔细看着车上被码的整齐的那一根根写满年轮的新鲜的有青春气息的树枝,感叹道。

“不要了,全部要被扔掉!”

“是换个地方扔掉吗,多好的柴火呀!”我惋惜,

“是啊,没人烧了,家里的灶台拆了,大锅也没了!”老人依然端坐着不动声色

“唉,呵呵呵,也退休了!”我带着他的余音离开,忽然想到什么,转头向老人挥挥手,他笑了,这是一位笑的深沉有远方的老人。

当我经过一个石板桥,我不在担心口袋里的东西会掉下去时,手机却掉了下去;当我站在一棵低矮的香樟树下,因为我能清晰看得见它身上的瘢痕和时光,每一片叶子身上都有,然而在它们之外一定有我看不见的存在,然而我看到了我想要看到的或是我可以看到的一切就够了。心里有森林,经过的看到的几棵树也是森林;心里有绿洲,经过的看到的一洼湿地也是绿洲;心里有风景,一棵草,一朵花,一只蝴蝶,一只鸟儿便可以满足,甚至地上奄奄一息的水藻也被我当做了一只只涅槃的凤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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