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影

马铭宇今年上初三，紧张的初三生活总是让他感到压抑、莫名烦躁。

“这个周末如果没有家庭作业多好啊！”进入初三后，整天疲于应对堆积如山的各类作业的马铭宇舒适地靠在篮球架上，一脸的向往。

明天区里有个篮球比赛，他作为学校的主力运动员这几天总是被教练拉到操场集训备战。他想到刚才拿着篮球往操场上跑时，碰见了也在学校教书的妈妈。面对她的那句“初三了，这打篮球会不会影响成绩啊？”的询问时，他瞪了她一眼，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马铭宇感觉这几年母亲的变化很大。过去一家人在一起时，马铭宇像一个王子，父亲经常带着他们旅游、外出吃饭，母亲则贤淑地跑前跑后，将温馨的小家忙得井井有条。但是就在马铭宇进入初中时，家庭的变故让他与这个做教师的母亲生活到了一起，“老师”变得焦躁起来了，经常莫名的发火，马铭宇也经常被骂得抬不起头。一段时间，他努力地做到更好，但“老师”总是鸡蛋里挑骨头，就像地主周扒皮刻薄、凶狠。马铭宇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老师”在他一次次的顶撞中，对他的态度改变了，变得无奈，变得小心翼翼，有时候像个祥林嫂，整天地有意无意地在他耳边唠叨着“初中到了关键时期啦！”“学习多用点心，不要整天想着玩！”“作业都完成了？”等等。

作业、作业，真是作孽！马铭宇恨恨地骂了一句。一个主意在他的头脑中形成了：操场上的这个训练时间刚好是老师放学布置作业的时间，中午听“老师”说下午她要去区里参加集体教研活动，到晚才到家。将各个环节仔细地梳理了一遍，就剩下一个关键的人了，那个与他住在同一栋楼的同学。想到他，马铭宇笑了，这个“兄弟”平时就是个上课睡觉、下课打搞、作业靠抄的角色！呵呵呵

吃过晚饭，马铭宇习惯地打开扬子晚报，仔细地阅读起他关注的体育赛事，以及熟悉的球队、球员，这是他与“老师”的协议，每天限定时间阅读，扩大知识面，然后集中精力学习，做到学习、体育两不误。

“马铭宇，到了做作业的时间啦”厨房里的“老师”就像教练手中的码表，每次总是让他对报纸上的内容犹意未尽时，生硬硬地把他拉到一堆作业前。今天，呵呵呵。终于可以好好地悠闲悠闲地看看报纸，早早地睡上一大觉了！

“怎么还在看啊？”“老师”终于忍耐不住了。

“训练一结束就放学了，我哪知道作业？”马铭宇装出了一脸的委屈。

“你这孩子啊！”“老师”念念叨叨地放下手中的东西，急急忙忙地出门去找同楼的那个同学了。马铭宇笑了。

“走走走，外面要下雨了，我们去学校拿作业！”“老师”风风火火地回来了，一脸焦虑地准备着雨衣和电动车。马铭宇这才想起那个“兄弟”虽然对老师布置的作业从来不做，但总是记得很清楚的特点！

于是，在去学校的路上，出现了一个很不对称的画面：天空上面乌云密布、电闪雷鸣，下面两个“雨衣”一前一后，瘦小的“雨衣”几乎要被这狂风暴雨吹飞！马铭宇开始为自己白天的主意后悔了。出发时，马铭宇本来想自己开电动车去学校的，“老师”却要不放心的坚持陪同前往，说是外边这马上要狂风暴雨的她不放心，而且最后不容置疑地决定必须自己亲自驾驶，只要马铭宇在后面坐好了就行。

路上，马铭宇高大的身躯不知不觉地朝前伸了伸，他觉得，哪怕为前面的“雨衣”挡那一点点的风雨都行！

穿过学校长廊，昏暗的路灯随着外面的电闪雷鸣在颤抖。马铭宇从小最害怕雷电了，一道闪电让他不自觉地像小时候那样拉住了妈妈的手。

“别怕别怕，有妈妈在呢”。马铭宇感受到那双湿湿的小手的颤抖！他内心既有温馨，又有一股浓浓的悔意，他真想扇自己一个巴掌！

来到教室，“老师”推了一下前门，没打开。又折回到后门，推了一下，又没打开。马铭宇这才发现他和妈妈犯了同样的一个错误，出门前只想着匆匆到学校拿作业，没想到教室门的关锁问题！看到门窗紧闭、黑乎乎的教室，他更加懊悔了。

“老师”又来回转了转，不甘心地一个一个检查起窗户来。终于她发现有一扇窗子里面没有上保险！她兴奋地拉开了窗户。

“妈，我来！”马铭宇明白了母亲的用意。

“不要不要，别看你长得人高马大的，没有妈妈灵巧！”“母亲”毫不质疑地推开了马铭宇。她先朝教室里探头看了一下，然后脱掉雨衣，使劲地跺了跺脚，将身上、鞋上的雨水抖落，双手撑着窗台，将身子往上抬。可能脚下有水、也可能支撑的力量没用到，攀爬没有成功！

“妈……”

“母亲”坚毅地制止了他。她重新换了一个姿势，猛吸一口气，一只手拉住窗栏，另一只手臂弯曲着撑住窗台，身子斜侧，一只脚用力的往上抬。第二次的攀爬又失败了！

“妈……”

这一次，“母亲”下定了决心，深吸一口气，不再顾着窗台上的打滑、也不再顾着身上的衣服，头使劲地往里伸、将瘦小的身子使劲地往窗里探……。

泪水朦胧中马铭宇看到了“母亲”瘦小的弯成一张弓的身体，他这才注意到以前那个一直站得笔直的身躯竟有些弯曲了，那碎花的背影就像一只蝴蝶从窗外艰难地往窗内飞。

“妈……”马铭宇含泪冲了上去，用手撑起了这只“蝴蝶”，也撑起了一份沉甸甸的责任。

多年后，马铭宇一直跟人谈起这件事，他说每次读到朱自清的《背影》时总是泪流满面，他总会想起那个雷鸣电闪的夜晚，一个瘦小的身影，一个平时很尊贵的老师，却在艰难地爬着教室的窗户的场景。

那一天的作业，他从来没有做得那么轻松。他一直记得那个作业纸的味道——咸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