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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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大年三十这天，姜水旺一家人早早就起来了，媳妇做饭的空档，姜水旺把房子的春联就贴好了。
吃过饭后，把东西收拾好，一家人就下了楼。姜水旺到小区大门外等了很久才拦到了一辆出租车。
把东西装上车，就向老家驶去。
路上车辆比较少，车跑的很快，不到一个小时，就到老家了。村里的人都在各自的家忙着贴春联。
姜水旺一家人下了车，把东西从车上拿下来。姜水旺付了车费，出租车就开走了。平时，不到一百块钱的出租车费，今天却花二百块钱。没办法，这就是过春节的价钱。要是不比平时多挣，大过年，谁愿意在外面跑车啊！
姜连升正坐在院里看大儿子和孙子俊山在忙着往春联上抹浆糊。看到水旺和儿媳妇带着小孙子回来了，没看到大孙子玉伟，就问道：“回来了？玉伟他们两口子来了没有？”
“他们回他媳妇家过年了，他媳妇家就岳父母两个人，今年让他们去陪一下。十五放假的时候再回来。”
到堂屋放下东西，姜水旺拿出手机，给姜大为打电话：“大为，你在哪儿呢？”
“我在家呢。你回来没有？”
“回来了，我这就去你那儿。”
水旺从家出来，向大为家走去。大为的家就在村南头。
一进大为家，大为已经在大门口站着等了。“大家伙儿正在等你呢。你的字写的好，你把捐款名单写一下吧，写好后，咱们上午就贴出去。”
“好啊。”大为在前面一掀门帘，让水旺先进了堂屋。进门一看，大为的客厅里坐了三、四个人，都是本村的。
大家伙一看水旺进来了，都站了起来。“大家都在啊。”水旺笑着说。
说着，水旺把钱包掏了出来，从里面抽出两张百元现钞，递给大为说：“交给你吧。”大为接过来钱，交给了四方。“这是咱们的捐款会计。”大为笑着说。
大为从条几上拿了几张红纸，放在茶几上，然后又拿了两只水笔，递给水旺说：“水旺叔，现在咱们村还属你文化高了，你写吧。”
水旺接过笔说：“谁写都一样。既然大家叫我写，我就写吧。”
水旺把红纸折了几折，放好：“名单了？”
四方从口袋里掏出两张写着捐款人姓名和捐款数额的纸，递给水旺。水旺先把名单看了一遍，捐一千块钱的有两个人，捐五百块钱的有一个人，捐二百块钱的有十多人，捐一百泥块钱的有三十多人，捐五十块钱的，有几个人。在场的几个人都捐了二百。捐款总数已经达到九千五百五十块钱。
“咱们就按捐款多少来排序吧。”水旺说。
“水旺叔，我们几个是这样商量的，你看行不行。这个娱乐活动分两项：一是请一班吹响器带唱化妆唱戏、魔术等很多项目，这个主要是为了咱们村里的老年人，他们过年了，也没啥好玩的，让他们乐呵乐呵，就当是年轻人给他们拜年了。这个年前已经定下来了。你还别说，吹响器的还真不好找，跟咱这样的活动一样，他们的活儿已经定到正月十五了。找了好几班，总算是订下了一班，这一班吹、唱都不错。本来，他们带班的说，大家伙儿都忙活一年了，过年要休息，不接活儿了。可是找他们的人实在太多了，前面的都推了。后来有几个人说，既然这么多人找，那就接活儿吧，就这样，咱们排在第四，初八下午来咱们这儿表演，演两场，下午一场，晚上一场，共五千块钱，不管饭。二是放烟花。计划批四千多块钱的烟花，晚上放。说实话，订在初八已经不算早了，再晚了，大家伙儿就开始外出上工地打工了。”大为说。
“看来你们想的还是挺周到的。如果打工的人一走，村里面就不热闹了。就这样安排就行。”水旺说。
“这样，俺几个是这样商量的，捐款五百块钱以上的，写在一张纸上。剩下的写一块儿，写几张纸算几张纸，反正红纸，咱有的是。”大卫说。
“好，那就这样写吧。”水旺把旁边拿了一本书压在红纸的左上角，用水笔的粗头开始写，先写了个名称：“春节娱乐活动捐款名单”。然后，从下一行开始书写捐款名单及捐款数额。
总共写了三张，才写完。第三张下面还有空余，是作为后续捐款人填空的。
写好后，水旺洗了一下手，然后几个人，就拿着扫帚、胶带向门外走去。来到大为家堂屋临街东墙下，大为先用扫帚把东墙清扫了一遍，然后两个人把红纸按在墙下，两个人开始用胶带固定，人们一看，他们在往墙上贴东西，都聚拢了过来看热闹。不一会儿，就把三张名单贴好了。有的人开始大声念红纸上的名单和钱数。
“要是谁想接着捐款的话，我们就接着往下写，大家放心，我这儿红纸有的是。等活动搞完，我们再公布开销名细，大家放心，我们不会用这钱买一杯水喝。”大为对着看热闹的人群说。然后，对着干活的几个人说：“不是我不想让大家在我这儿吃饭，主要是为了避嫌，大家都各自回家吃饭吧。”
水旺回到家，俊山、明山正往饭桌上端菜。今天是年三十，中午这顿饭，就算是开始过年的饭了。
吃过饭后，姜水旺到村室，村主任和会计正在商量事。看到水旺过来了，就问道：“水旺弟，这个点儿咋到这儿了?”
“主任，我想一下村里的广播说件事，为了鼓励咱村的小孩好好学习，我买了几个本子，给获得奖状的学生发一下。”
村主任一听，笑了。问道：“你知道，咱村有多少学生获奖吗?基本上每个学生都有。”
姜水旺一听，愣住了，只听说幼儿园的孩子和私立学校的学生人人都有奖状，难道村里的学生都去私立学校上学了吗？“主任，咱们村都没有在公办学校读书的学生了？”
“有两、三个，在乡初中读书，他们应该是没有拿到奖状。”
村主任把喇叭扩音器开关打开，让姜水旺在喇叭上直接下通知。
三十八
姜水旺播完通知后，就回家把装着本子的箱子搬到了大门外侧。等村里的学生拿着奖状来领日记本。
不一会儿，就有家长牵着上幼儿园的孩子拿着奖状来领日记本了。
不到半个小时，就发出去了四十多本，姜水旺看了看纸箱里还有四、五本。姜水旺一看，心里有点发怵，不够就麻烦了。
这时，一个叫嫂子的中年妇女牵着一个十二、三的小女孩过来了，小女孩一边走，还一边抹眼泪。“水旺兄弟，给俺妞一个吧，俺没有奖状，她一直在家哭，也想要一个。”
水旺一听，心想：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呀，必须要带着奖状来拿本啊！如果不给吧，她提出来了。不能为一个本子把一个人的面子给折了。“好，给你一个，记住，你欠我一张奖状啊，孩子！明年一定要给我补上。”说着，水旺从纸箱里拿出来一个本子递给了小女孩。
其他没有拿到奖状的孩子一看，呼啦一下，争吵着就围了上来，都想要一个。
姜水旺一看这架式，给谁都不好办，干脆把纸箱往外一推，说：“谁抢着是谁的。”
看着抢到本子的孩子一脸的兴奋，没抢到的则是一脸的失望。姜水旺对抢到本子的孩子说：“记住啊，你们欠我一张奖状，明年一定要拿到奖状还我。”
三十九
正月初八，这天吃过早饭，水旺就坐上班车回老家了。
今年春节过得很热闹，一大家子人在一起过完了初一。初二，水旺和媳妇到丈母娘家走亲戚了，吃完饭，就直接坐车回市里的家了。
今天，村里面要搞娱乐，昨天晚上，大为还特别给他打了个电话，让他今天务必回家，参加这个活动，还要他在活动现场向全村人公布开销明细。
四十
和家人一起吃过午饭，水旺就到演出现场去了，演出安排在了村室门前的广场。
水旺还没到广场，远远就看到广场上聚集了很多人，一辆大蓬车就停在广场正在修建的舞台前。这种大蓬车展开以后，本身就是一个流动的演出舞台，前台接上架杆和架板的舞台，后半部分用幕布一隔，就是演员的更衣间。
近几年来，农民的手里有钱了，农村办红白事儿的规模愈来愈大了。这种响器班，本来是专门为农村的丧事服务的。随着农民精神需求的扩大，后来喜事也开始请响器班来捧场了。为了适应这种发展形势，响器班也开始向高大上的方向发展。不仅有吹拉弹唱的各种乐器，而且还有专门唱歌和唱戏的演员。档次低一点的，就是找个只要敢唱、稍微能着调的就行，有个别的甚至把东北二人转的一些低俗的东西也搬了进来，当然，他们的收费也低一点儿。档次高一点的，一般要请一些有一定专业水准的演员来，甚至有的还有杂技表演，他们的演出水平高，收费当然也高。在这些档次高的响器班里，有的戏曲演员，就是县或市里戏剧团的专业演员。这些年，由于生活节奏的加快，新一代农民，尤其是四十岁以下的人，对戏曲兴趣不大，他们这些人不像他们的父辈那样，一直在黄土地里面刨食。他们走上社会的第一堂课，一般都是跟着大一点的本村人到城市建筑工地打工，也有的是进了工厂。他们不喜欢父辈们的挣钱节奏，在地里要忙活很长时间，短的要三、四个月，长的则多半年，才能体会到收获的喜悦，最关键的是，还挣不了几个钱儿，只能解决温饱。他们更喜欢的是到城市里去，忙活一个月，到月就能拿到钱，见到自己的劳动成果。只要听老板的话就行了，让怎么干，就怎么干，还不用操心，和城里人一样。这样的挣钱节奏，既能满足他们内心对财富流动节奏的需求，同时，也能松驰一下紧绷的心态，缓解一下疲惫的内心情绪。粮食收不到粮囤里，紧张的心情就松不下来；农民工到月能把工资领到手，这一个月的劳动成果也就手了，就可以放松一下了。这种心态也反映到了他们精神娱乐生活上面来了。一场戏，要唱两个多小时，精神就要被牵制两个多小时，咿咿吖吖的，一句话能表达清楚的，要加很多唱词，节奏太慢。而歌曲，两、三分钟就是一首，即使是看电视剧，一集下来也只有四十分钟左右，节奏也快。这和他们在城市的生活节奏基本在一个点上。另外，很多戏曲，在很小的时候就看过了，没有啥新鲜感。这就是他们不喜欢戏曲的根本原因。再加上媒体的多样化，尤其是智能手机的普及，让年轻人的娱乐更多样化了。也正是因为这样，偶尔有戏剧团唱戏，不用问，台下一般坐的都是六十岁以上的老头老太太，很少有年轻的观众。当然，这也是戏剧团没落的原因。一些戏剧团的演员，不甘于丢掉自己辛辛苦苦练就的本事，离开舞台，于是，就和响器班结合在了一起，一个人不需要去唱一台戏，只要唱几段唱段就行了，反正价钱是按唱段来付的，唱完了，钱也就挣到手了。响器班也就成了他们谋生的第二舞台。
四十一
不到两点，大蓬车一切布置停当，唢呐“嘀嗒”一声，演出就开始了。
先是吹了一段戏曲，包青天里包拯劝陈世美选段。唢呐就像是指挥一样，其他乐器如笙、二胡、电子琴等乐器都是给他伴奏的。唢呐，吹起来声音太大了，又粗犷，被社会上称为“流氓”乐器。只要它一响起来，其他乐器就没有声音了。
这边演出一开始，周围村的人听到了，也纷纷拎着凳子向村广场聚拢了过来。
当然，这种场合，摆摊的自然是不会缺席的，不一会一些卖小吃的、玩具的也来四、五家，在路边上随意的摆上了地摊。
不到半个小时，广场上已经是人山人海了。老人和孩子都聚集中广场中央，一些年轻人则是站在广场外围，三三两两，边看演出边聊天。
歌曲、戏曲、小品、杂技、魔术、硬气功等节目轮番上演，真是精彩纷呈。还不能小瞧了这些民间响器班啊！
从今天来来往往的演员来看，他们已经形成了一个表演平台，这些艺人也在农村这个广阔天地中找到了自己施展才艺的新平台。除了乐器人员和主持人是固定的，绝大多数演员则走台的，他们在其他地方表演完了，到这个地方来表演，表演完了，拿了钱就到下一个地方再去表演。看来他们的档期安排的还挺紧凑。
毛主席他老人家说过，农村是一个广阔天地。尽管他老人家已经逝去了近四十年，时代也不同了。但是，这个论断仍然被各行各业在验证着它的科学性和正确性。不过，他老人家这人论断，在市场经济社会阶段，被人们赋予了浓厚的商业气息，那就是：农村是一个潜力巨大的消费市场！看来，演艺界的从业人员也在农村这个大市场中，找到了自己位置和价值。
当然，在服务农村市场的百业当中，也存在鱼目混杂、泥沙俱下、浑水摸鱼的不良现象。打着服务农民的旗号，做着坑农害农的勾当。有一些不良演艺团体，打着送艺术下乡的幌子，为了招揽人气，表演一些低俗节目，把人招揽到后，卖一些假药、假货。不仅毒化了农村的社会风气，更是让一些消费者受害不浅。
农村地域广阔，市场监管力量相对又薄弱，致使一些农村成了假货的集聚地。
四十二
吃过晚饭，天已经黑了。人们又向村广场聚集了过来。一会儿，就要进行放烟花，下午在人们都在看文艺演出的时候，大为和四方他们已经把买的四千五百多块钱的烟花采购回来了。
不到六点，天已经黑透了，放烟花活动开始了。先是弄了一挂一万头的浏阳炮沿着广场边铺开，有人用烟头点着以后，随着火光一闪，噼里啪啦的声音和闪光混在了一起。地上绽开了一长流“红花”，那是鞭炮炸开后留下的纸屑。
紧跟着摆放在路边上的各式烟花陆续被点燃，绽放的烟花照亮了夜空，此起彼伏的炸裂声冲击着人们的耳膜。一时间，广场的上空成了“花”的海洋。
燃放完烟花后，响器班要继续表演。在演出开始前，大为给了水旺四张写着捐款明细的纸，请他宣布一下这次活动捐款总数和开销情况。
捐款名单不用细看，一会儿挨着念就行了。但是，捐款总数是多少、开销情况必须先了解一下。这也是水旺的职业习惯，讲课前，要先对总体情况有清晰的把握，不然的话，就太呆板了。拿过来一看，捐款已经达到一万二千零五十元。这说明，张榜公布后又有人参加了捐款。一看后面的总人数，已经达到九十六个人。
主持人先拿着话筒站在舞台上，对着大家说：“各位父老乡亲，晚上好！今晚在演出前，先请咱们村会首把捐款名单公布一下。下面请会首上台，大家掌声欢迎！”
姜水旺沿着一个小梯子登上舞台，接过主持人递过的无线话筒，走到舞台中央，试了一下话筒：“各位父老乡亲，在这里先声明一下，我不是会首，但是我全程参与了这些活动的过程。咱们这次捐款共计一万二千零五十元，参与捐款人数达到了九十六个人，几乎每个家庭都参与了捐款。这说明大家对这项活动是支持的，也是需要的。这次活动，花费明细公布一下，请响器班，五千块钱；买烟花四千五百六十块钱；买水，五十块钱；公用电费，一百块钱。从捐款里面的支出，就这三项，共计九千七百一十元整。节余是二千三百四十元整。剩余的钱，用在明年春节的娱乐活动中。下面把把捐款名单及捐款数额公布一下。姜五奎，一千元；姜四方一千元；姜富贵五百元。下面捐二百元的有：姜大为……捐一百的有：姜三顺……”
姜水旺把捐款名单念了一遍之后，把话筒交给了主持人，响器班的演出又开始了。
姜水旺刚走下舞台，姜大为就拉住他的胳膊往外走。水旺不知道咋回事儿，问大为：“咋了，大为？”
“跟你说点事儿。”
大为拉着水旺的胳膊一直出了人群，才放了手。“走，去我家，几个人想跟聊会儿天。”大为说。
“这儿的事儿，你不管了？”
“钱已经给过他们了。演到十点结束，他们自己收拾摊子就行了，我安排了两个人给他们招呼。不用管了。你放心，这是我自己花钱弄的，不花捐的钱。”
“让我回家一趟，过年我也带几瓶酒，虽说不是啥好酒，喝着还可以。”
大为一把抓住水旺的胳膊，生怕他跑了似的。“没提前给你说，就是怕你麻烦。等到了市里面，再喝你的。今天在我家，也没让他们几个拿酒。家里面酒菜都是现成的。”
姜水旺跟着大为走进他家的堂屋里，姜四方、姜六指等七人已经在屋里坐了。茶几上摆了五荤三素八个菜。旁边摆了四盒白酒。水旺一看，除去六指，基本上都是在外面建筑工地上抹灰的。一见水旺进来了，大家都站了起来。水旺赶紧说：“大家都坐下，又没外人。”
大家坐好后，四方把酒杯都满上，六指给每人面前放了一双筷子。大为说：“为了过年娱乐的事，大家都辛苦了。今天在我这儿玩会儿，没别的意思。咱们几个都是打工的，水旺叔是老师，但是也跟咱们一块操办了这个事儿。再一个我想了几个事儿，想跟大家伙和水旺叔一块聊聊。来，咱们先自己的辛苦干一杯。”说着，端起酒杯站了起来，把酒杯向前一伸，大家也都端起酒杯站了起来，一起碰杯，然后一饮而尽。接着，他们连续干了三杯。
喝完后，大家坐了下来。大为说：“今天大家随意啊！不喝就吃，没有外人，谁也不许客气。”说着，指着盘子中的菜说：“来来来，吃。”
大家开始一边聊今天的娱乐项目一边吃喝。不一会儿，一瓶酒就见底了。
大为又拿起一盒酒，扣开酒盒，拎出酒瓶，拧开瓶盖，给大家把酒倒上。对水旺说：“来，叔，我敬你一个。”
水旺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大为也喝干了杯中酒。然后把水旺的酒杯和自己酒杯满上。
“水旺叔，我们几个人在一起干活，休息的时候，常讨论一些问题。但是有几个问题，到现在也没有一个让大家都满意的结论。很纠结啊！你是文化人，你帮我们分析分析。”
“啥问题啊？大为。这么严重。”水旺说。
大家一听大为说的问题，都停下了筷子。“第一个问题是，国家新闻一直说，让农民进城。如果进城的话，就要在城市里面买房。可是，你也知道，农民在城市买房，那可不是一件小事。拿咱们村来说，就是挣钱多的，差不多也要掏干家底啊！我们该不该在城市里面买房啊？”
说着，端起酒杯一示意，大家都端起了酒杯，喝下后，放下酒杯。四方把酒倒上。
水旺吃了一口菜，放下筷子。边咀嚼边思考大为的这个问题。是啊！如果农民把家里的钱都用来买房，或者再贷款的话，一旦他们没有活儿干的时候，断了他们的经济来源，他们万一有个风吹草动，该怎么办？想到这里，水旺说：“对于这个问题，我是这样看的，说出来供大家参考。”大家都把目光投向了水旺。
“从长远利益来看，农民成为城镇居民，这是一个方向。有利于‘三农’问题的解决。对农民来说，是一件好事儿。一旦进城，首先子孙后代再也不用为进不了好学校而发愁。孩子只要按划片入学就行了。再也不用求爷爷告奶奶做难了。第二方面，能更方便享受到好的医疗服务。在老家，一旦有病，首选就是村卫生室，然后是乡卫生院，看不了才是县医院。在县城就不一样了，首选就是县医院。第三方面，就是物质文化生活比较丰富。出门就是超市。早上、晚上到处都有广场舞，饭馆到处都是。但是，是不是都要把在城市买房当成首选呢？我的看法，不一定。这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看对他说了。如果一个家庭，就像你这样的四口之家，孩子还在上初中，家里面的开销不大，当前这个阶段，活儿比较稳定，关键是家里有足够的财力，能一次性付清房款，我建议，你可以在城市买房。如果一个家庭，夫妻两个都在工厂上班，家庭负担不是很重，现在手里的钱已经够支付房款首付，可以考虑贷款买房。如果说，家里负担很重，如孩子已经上高中了，父母已经失去劳动能力了，你的活儿又不是很稳定，即便是已经具备全款买房，我建议你当下也不要买房。否则，一旦家庭有个风吹草动，你就抓瞎了。”
大为端起酒杯，向前一伸，“来来来，便喝便聊。”说完，一仰头，口朝下亮了一下酒杯。
“水旺叔，你这样一分析，我就明白了。我再说，第二个问题：如果我们把钱都投入到买房上了，如果将来我失去了劳动能力，或者说找不到活干了，万一有个病或有个灾的，该咋办？现在虽然说有新农合，可是报销比例偏低，特别是得了大病或者去了大医院看病，个人负担太重。”
说着，大为又把杯子端起来了，大家一饮而尽。水旺夹了一口菜，边咀嚼边思考，咽下去以后，说：“对这个问题，我是这样想的，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也是谁也逃脱不了的自然规律。这个问题，谁也回避不了。这就看，你是把这个包袱自己抗了，还是找个下家替你分担了。”
四方把酒杯给大家满上，大家都看着水旺。姜六指笑着说：“水旺哥，你说这咱就不懂了。你要说拿钱，有人会替你花；你要说有病，谁会替你分担啊?”
水旺笑了笑说：“有啊!但前提是，你必须在没病的时候入股。”四方微微一笑，说：“水旺哥说的，我知道，就是你要趁你年轻的时候，给自己及家人买上一份保险。”
水旺端起酒杯，对四方说：“来，兄弟，我敬你一个，你替我解答了这个问题。”
四方端起酒杯向大家示意，说：“来，大家一起喝。不瞒大家说，我四年前就给全家人买了重大疾病保险。咱村不是有几个人已经得到保险的好处了？”
喝完后，四方刚要拿酒瓶，大为一把把酒瓶抢了过来，笑着说：“四方，这咋好像是在你家喝酒了?你还抓住酒瓶不撒手了。”
大家发出一阵哄笑。
大为先给大家把酒杯倒满酒，最后才把自己的酒杯满上，然后说：“水旺叔，给咱们解答了两个重要的问题了。辛苦了！叔，来，喝两个，润润嗓儿。”说着，用酒杯与水旺的酒杯碰了一下。
水旺端起酒杯，向大家一恍，“来，大家一起干！”
喝完后，水旺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大为，你说，还有啥问题，一块说出来。咱们一块儿讨论。”水旺说。
“重要的问题还有一个。我总觉着，这样打工，不是能干一辈子的事儿啊！打工这几年，虽说也挣了几个钱，但是，我感觉我们的损失也不小。常年在外打工，孩子平时在学校，星期天回家跟他奶奶，奶奶年龄大了，又管不了。孩子的学习成绩一直上不去。也不是我自己的孩子这样，咱们村这么多年，上学的孩子不下一百，但是从你考上大学以后，到现在为止，就出了一个大学生。我们打工目的，就是为了孩子能上个好学校，将来能考个好大学，结果别说好大学，能上到县高中的也没几个。大多数都是初中毕业就不上了。只好跟着大人去打工。要是总是这样，农民还有啥希望啊？叔，你说，有没有一条路，既能让我们挣到钱又能照顾孩子上学？”
水旺喝了一口水，说：“其实你说的这个问题，我也思考了很长时间了。我在搞农民培训的时候，也有人跟我反映过这个问题。这条路有，但要分两个阶段解决。”
水旺又喝了一口水，“第一个阶段，就是你们尽量在周边打工，每到学生过星期天的时候，让他能见到你，他知道你就在他身边。他也就不会感到孤独了。再一个，他知道，星期天见到你，你肯定要问他的学习情况，对他在心理上也是一个威慑。他就不敢放纵自己了。第二阶段，也是从根本上解决问题。这个阶段，不是一下子就能解决的。这个需要时间。当有一天，企业就办在农民家门口的时候，农民在家门口就能挣到钱，就不需要到外地打工了。这需要两方面去努力，一个是政府引导，把劳动密集型产业迁移到劳动力资源丰富的农村。另一个方面，就是农民自己努力，把土地资源充分利用起来，搞循环经济，如养殖业和农植业结合起来，形成一条产业，如把养殖业的粪便和种植业的秸秆综合利用起来，建大型沼气池，沼气可以当农村的清洁燃料；沼液和沼渣可以作为有机农业的肥料，当然，农村厕所的粪便也可以送进沼气池综合利用起来。还可以把秸秆直接加工成碳化燃料、拉长农产品的产业链等，都可以让农民在家门口挣钱。咱们这儿靠近黄河，用黄河水养鱼、开发黄河资源搞旅游等，另外，参加新型职业农民培训，学点技能，搞餐饮、养殖等，这些路都需要咱农民自己去开发啊。”
他们边聊边喝，不知不觉中，四瓶酒要见底了。水旺一看，时间已经是半夜十一点半了，端起酒杯说：“天不早了，大家喝了这一杯，就结束吧。”大家站起来一起端起杯来，一仰脖，全干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