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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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一
为了更好的向大家介绍这个项目的优势，姜富贵和姜永年又制作了一个远景规划图，到打字社设计了一下，用彩色打印了出来。近期规划主要包括三个方面：一是把黄河水引进来，并打开排水口；用一个月的时间完成；二是订做网箱，还要买两条橡皮艇；三是订购鱼苗。 后两项工作用两个月时间完成。在干第一项工作的同时，后两项工作同步进行。也就是说，这三项工作完成有两个月时间就够。第二期工作，就是要把停车场和烧烤的场地弄好，这项工作争取在年底前完成。
很多人看了养鱼项目，感觉这个事儿比较靠谱。既然坑里面没鱼的时候，姜富贵都能把钱挣到手，现在有鱼了，这个事儿肯定能成。
农民，就是这样。没有明确目标引领的时候，他们自己就像一盘散沙，一旦确定了明确目标，他们很快就会聚拢在一些，劲往一处使。这也为一些村官提了一个醒：要引领农民脱贫致富，在规划项目时，不能以自己的好恶做决定，更多的是要考虑农民的理解，要获得农民的理解其实也不难。项目首先要接地气。不要看他们文化程度不高，但是他们的智慧并不比文化程度高的差。有很多时候，他们一眼就能看出来，项目到底是为老百姓谋福利的惠民工程，还是为了自己谋私利的政绩工程。这也是毛泽东同志曾经说过的，人民才是创造历史的英雄。
在现实中，有个别地方领导总认为老百性没文化，这不懂，那也不懂，在牵扯到人民群众的利益时，总是表现出“雷厉风行”的作风，喜欢一锤定音，不考虑人民群众的感受，既不愿意到人民群众中去做调查和宣传发动工作，也不愿意脚踏实地干工作，总感觉那样做就影响了干事效率。总认为行政命令是最好的武器。他们忘记了，这些工作要由谁来做？还得依靠人民群众。得不到人民群众的理解，工作效率就无从谈起。工作起来，总是障碍重重，阻力四起。工作方式简单粗暴，当然也不可能得到群众的认可和拥护。
中国共产党从建党那天起，就印证一个真理：走群众路线，就必定成功；违反群众路线，就必定要走弯路。走群众路线，群众哪怕是豁出性命，也在所不惜。中国革命的成功就是最好的例证。
姜富贵不是领导，不管他的出发点，是不是单纯，但是他确实与村民们想到了一起：在家门口把钱挣到手里。
不到一个星期时间，就有四十八个人参与投资，包括村支书、村主任在内的村两委成员也入股了，集资了三十五万多块钱。
当村支书和村主任找到邻村村支书，把同意他们村引的黄河水经过自己村的大坑排到河里去的消息告诉他们的时候，他们高兴坏了，马上与村主任进行了商量，最后决定，事久生变，夜长梦多，最多用半个月的时间，完成连通沟挖掘工作。他们两个一听，也当即拍板，挖排水口的工作由自己村的人包了，不用邻村管了。
七十二
挖连通沟的工作，符合两方面的利益，进展顺利，说是半个月，其实不到一个星期，就完成了。
没等到八月，养鱼场就建成了。鱼也进了网箱了。为了防止水里的鱼从排水口游走，姜富贵还在排水口下了两道绊网。几乎每天都有收获。多的时候，能捉十来斤野鱼，少的时候也能捉个三条五条的。小的当鱼苗放到网箱里，大的就放到一个单独的网箱里养着，有人买的时候，就出手。
在建养鱼场的时候，姜富贵还做了一件事，就是让姜永年到处贴钓鱼信息广告。很多人都知道了他这儿野生鱼钓鱼场。结果，那些原来在这儿钓过鱼的钓友一部分又回来了。姜富贵干脆也好事做底，为了能起到广告效应，在钓位没有建成之前，钓鱼免费。这一下，很快就有不少人来到这儿垂钓了，他又不失时机的，把他的后期规划做了几个展板，树在村口的路上。
姜永年和姜富贵每天带着人要喂鱼、修钓位，忙的不亦乐乎。没多久，他们的钓鱼场也开张了。
钓鱼，不能往网箱里下钩，只能钓野生鱼。再者，网箱离岸有四米远，即便是把钓钩甩到网箱里，也没办法收线。一般钓友都不会往网箱里钓。
又过了半个多月，姜富贵和姜永年开始与坑边上的几块菜地地主进行使用权谈判，并承诺考虑到以后的复耕问题，不用水泥硬化，而是用砖块铺起来。
七十三
中午吃饭的时候，都回来了。姜东水回来了，看到水旺回来了，就从屋里拿了一瓶白酒出来了。
饭桌上，俊山把酒给爷爷、爸爸、二叔水旺、四叔水财分别倒上，然后才给自己倒上。
水旺问：“明利、明山咋没回来？”
“他俩在地里忙呢，一会儿把饭给他俩带过去就行了。”水财说。
他们一起端起杯来，喝干了。姜连升只喝了半杯，年龄大了，少喝一点活血，这一杯酒就够他喝了，这也是这一段时间养成的习惯，每天中午、晚上喝一杯，但决不多喝。
俊山把大家杯给满上，在给爷爷倒的时候，姜连升用手捂了一下酒杯，说：“我就这一杯就行了，你们喝吧。”俊山也没有坚持。
姜东山夹了一口菜，咀嚼了一会儿，咽也下去。“水旺，现在面临一个问题：一个是咱们的种植规模扩大了，以后肯定还要继续扩大。咱们在扩大，其他地方也在扩大种植规模，超市不仅进咱们的货，也在进别人的货。这样下去，销售就是一个问题啊！你看下一步应该咋办啊？”
水旺看了看大哥有点沧桑的额头，说：“大哥，你现在规模已经达到你经营的极限了，再多了，你就忙不过来了。下一步你要转变观念。不能盲目贪大，要往产品精品化、多样化方向发展。”
说着，用筷子夹了一口菜，又放下了，“还必须考虑周边环境的变化，要学会借势。第三点，就是你必须考虑一些优质客户的需求。”
姜东水听得一头雾水，眉头皱得到一块儿了，本来端起酒杯要把这杯酒喝下去，可是又觉得不把这个事情问明白，心里的疙瘩就下不去。“老二，你哥我文化程度低，你把话儿说明白点，通俗一点儿。”
姜水旺把刚才夹的菜放在嘴里，像是在回味，又像是在思考，慢慢咀嚼着，终于一口咽了下去。“我这是先让你知道，下一步的发展大方向。接着，我会一条一条给你解释清楚。先从第三条说吧，啥是优质客户啊？你说说看。”
“肯定是有钱人了，这还用问。”姜东水一脸不屑地说。
“现阶段，他们对蔬菜的要求是啥？换句话说，他们最关心的问题是啥？”姜水旺接着问，他喜欢用问题引导别人思考问题，这样得来的答案，才会有在被问的人大脑里印象深刻。
“肯定是健康了。”
“那好，健康不健康，他们要吃了以后才能知道。可是等知道了，如果是吃得健康了，那还好说；如果吃得不健康了，等发现的时候，已经回天无力了。在种情况下，一些人就想知道自己吃了东西的来路是不是真的环保、无公害。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中不少人看多了同为有钱人的熟人，患大病之后，拿着钱却保不了命的悲剧，那种渴望活下去的神情，在他们的内心深处留下太深的烙印。很多人就想尽量从源头上，也就是生产过程，来掌新产品生产。这样的话，就对你搞蔬菜生产提供了一个方向。给他们创造机会，让他们参与进来，前提是必须花钱。另外，还有一个更大的群体，就是生活在城市的孩子。从小生长在城市，他们已经对劳动没有了概念，这也就造成了从小不懂得珍惜父母的劳动成果，花钱无度，相互攀比，有的甚至到了不顾家庭财力的地步，穿要名牌、吃要高档饭店。他们很想通过孩子喜欢参与的劳动方式，对孩子进行热爱劳动、珍惜劳动成果的教育，让他们知道劳动成果来之不易，但并不是所有的家庭都有让孩子参与劳动的条件。找个合适的地方，但自己又不会被绑到土地上的这种土地托管式使用方式，就成了最佳选择。这也是你未来客户的一部分。”
水旺端起酒杯跟大哥碰了一下，一抿嘴喝下去了。把杯子放到桌子上。“如果仅仅是这样，说实话，还不足以把他们吸引过来。这也是为啥这几年，我不给你说这事儿的原因。不过，现在环境正在发生变化：一个是省里在咱这儿修的旅游观光路已经修好了，我听说不久还有一条省级公路要从咱们村里头修过去，目的地是山东，黄河上要架浮桥。这样，你潜在的客户就不仅平阳市范围的人了，又将增加一部分山东客户。这是交通给你可能带来的便利。最关键的是咱们乡要在黄河边上，建设一个以黄河为主题的娱乐园，包括黄河漂流、黄河河边浴场、人工划船项目，还有一些其他城市有的娱乐项目。也就是说，游客来了，不仅能玩到城市里的娱乐项目，还能玩到他在城市玩不到的娱乐项目。城市娱乐项目，主要是一些比较文静的项目，长期生长在城市，让这些孩子们严重冒险精神，性格中多了一些懦弱，少了一点刚毅，太多的细腻，少了一点粗犷。这也是为啥城市学校中更容易发生校园暴力的重要原因之一。刚开始受到欺侮的时候，不敢反抗，由此招来更严重的欺侮。尤其是男孩子，家长更愿意让他们在安全有保证的环境下去冒险，培养他刚毅、果敢的性格。黄河游乐园，恰恰能满足他们这点需求。交通又便利，有啥理由不来啊？另外，咱们村有了大型的垂钓鱼场。他们来了，不仅有吃还有玩。这些资源将来都会给你招来大量客户。”
俊山听的有点入迷了，竟忘记了倒酒。东水端起酒杯向俊山示意，俊山才醒过神来，赶紧把酒瓶拿起来给爸爸和两个叔叔把酒倒上。不知道啥时候，爷爷已经吃完饭出去了。
东水端起酒杯对着水旺和水财一示意，三人一起喝干了酒杯中的酒。俊山又给他们倒上，才喝了自己酒杯中的酒。
“再说第一条。你不是说，现在市场上竞争厉害吗？你咋应对啊?就是产品要向精致化方向发展。就是说，要向产品质量高端化方向发展。所谓高端，一个就是在‘有机’两个字上做文章。这就要多施有机肥。有时候可能会拉一些生粪，还可以结合养一部分蚯蚓，帮你把生粪变熟肥。另外一个就是要搞净菜，往市里高端小区的菜店里打开市场。产品多样化，就是要和养殖业相结合，比如中药养土鸡项目，这个你不一定要自己去做，但是，一旦有人要做这个项目的话，你可以考虑让他这个项目跟你作邻居。”
“你说了这么多，我到底该咋办，才能沾上这些资源的光啊？”东水急不可待的问。
姜水旺说：“首先，你要知道，搞产业既要顺应消费需求，又要能引领消费，培育消费群体。在啥情况下，顺应消费呢？就是在看不清消费萌芽的情况下，就顺应消费潮流，这种产业，也能赚到钱，但是赚不了大钱。如果看不到消费发展的趋势的话，一旦出现走下坡路的话，就有可能把钱赔进去。要想赚大钱，主要还是及时看清消费趋势和消费萌芽，及时介入并进行引导，培育新的消费群体。就像我刚才说的一些有钱人健康饮食的需求趋势和城里人要教育孩子热爱劳动的潜在需求，你就可以在这个方面努力。一是搞健康蔬菜项目、教育蔬菜项目。划出一片露地、一个大棚和一个温室，用于试点。按照十平方米一个单位，搞寄养式承包项目。露地方面，已经地方在做了。人家是五平米一片地一年一千二百块钱。种啥有承包人定，他有空的时候，就去劳动。没空的时候，有老板安排人代干。关键是不能出问题。生产的产品归承包人所有。你可以一块地，露地一年一千五百块钱，大棚一块地一年两千五百块钱，温室一块地一年四千块钱。全部采用有机产品标准生产，用料、工具由你提供，但是用料如有机肥、农药的费用，由承包人承担。对于他们消费不了的产品，你可以按照你的卖价回收。这样，也让他们体会到劳动的快乐，最重要的是避免浪费。对于这样的用地，一个是插上标牌，在菜地里装上监控，让客户的手机全部安上APP，他即使在家，也能随时随地看到他种的蔬菜的生产状态。这样，他们就可以给你做免费广告。另外，把一些地块儿，搞自由采摘项目，能现场生吃的，每人按二十块钱标准收费，吃免费，带走的，按市场卖出价收费。这样，给一些没有能力但又想孩子接受劳动教育家庭消费。”
姜东水问：“咋能让他们知道咱有这种服务啊？”
姜水旺说：“我前面不是给你说了吗？往市里高端小区的超市送净菜，把菜在收获后，去掉不能食用的部分，然后用保鲜膜或保鲜盒按照一斤的标准进行包装，既要标上重量，还要把二维码也打上，客户一扫二维码，就能知道，这个菜是产在哪里，何时采收。另外，印一些精致一点的小彩页放进去，把前面我说的服务打印上，再印几张蔬菜种植的照片，还可以印上地址导航图片。这样，他在消费的时候，你就把你的信息宣传出去了。”
姜东水说：“我再把你说的，好好消化消化、琢磨琢磨再说。”
姜水旺说：“如果有可能的话，还可以搞一些简易民宿。你想想，尽管从市里到咱们这儿只有一小时的车程，但是，他们要想让孩子玩好的话，一天时间是不够用的，民宿也是有市场的。这个可不是要你一步到位，但是，要有一个通盘计划，做到心中有数。”
七十四
周一上午，刚进办公室，就接到了学校抓政教工作的刘副校长打来的电话，请姜水旺到他办公室去一趟。
姜水旺下到二楼，来到副校长办公室门前，门虚掩着，他轻轻敲了敲门，里面传出刘副校长的声音：“请进。”
姜水旺推门进了屋，然后回身把门虚掩上。“找我有啥事儿，刘校长？”刘副校长，刚四十出头，中等身材，一双小眼，透出一副精干劲。
“姜老师，请坐。”刘副校长指着一边的沙发对姜水旺说，“是这样，咱们学校的新生已经入校了，这一届学生人数比较多，为了能让更多的学生能尽快进入角色，在学校好好学习，少惹事儿。今年学校准备做一个尝试：从军训开始，每天晚上给他们搞一些讲座，主要是法律法律、学生行为守则、励志教育、典型毕业生事迹报告和职业生涯规划等方面。人生职业生涯规划这个讲座，经学校领导研究决定，由你讲比较合适，时间安排在军训结束以后，你看怎么样?”
姜水旺认真听着刘副校长讲话，结果听到让他为学生讲职业生涯规划，他一下有点蒙了，自己没有讲过这方面的内容啊！学校本身有这门课，也有讲课的老师啊，不会是搞错了吧？
“刘校长，我没有讲过这方面的内容啊，再一个学校有这方面的老师，要说也该他们去讲啊！”姜水旺看着刘副校长说道。
“我搞政教工作，能不知道学生有这门课吗？但是要用一到两个小时，给学生讲清楚，职业生涯规划，那不是教材能解决的问题啊！再说，要是老师能把这个问题讲清楚，让学生弄明白来学校应该怎么办，还用得着学校领导开会研究这个事儿吗？”刘副校长微笑着说。
“可是……”姜水旺刚想说这不是赶鸭子上架吗?刘副校长好像已经看出了姜水旺的心思，就打断他说：“姜老师，学校之所以把这个事儿交给你，就知道你能完成。你回去好好准备一下吧，到时候，我通知你。”
姜水旺一看，没有缓和的余地了，就说：“那好吧，我尽最大努力吧。”
“我要的就是你这句话，我就知道你能弄好。”刘副校长站了起来，姜水旺也站了起来，转身走去办公室。
七十五
自从刘副校长那儿接下了这个讲座的任务，姜水旺就动了心思了。给新生讲职业生涯规划，必须从生活入手，这样他们才能感兴趣。没有教材的课，姜水旺讲过不少，他知道，讲这类课，还必须接地气，不要讲高深的理论，但不是不讲理论，而是把高深的理论转化为通俗的语言和详实的案例来讲解，但是必须把握住一个度：那就是通俗而不庸俗。这也姜水旺这么多年来讲课的切身体会，更是他的课深受农民欢迎的重要原因，当然还他渊博的知识、风趣的语言和激昂的斗志。这和他不断的学习有关，别人上网是为了猎奇，他上网看到的新闻和事件，都会转化成他讲课的素材。他曾经在农民培训的课堂讲过一句经典：在电视剧《亮剑》中，李云龙说过，任何敢于向我们叫阵的敌人，都是我们嘴中的一块肉！对于我姜水旺来说，我看到的任何新闻，都是我讲课的素材。
来职业中专读书的孩子，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成绩比较差，听课时注意力不够集中，在课堂常常是听着听着就到梦乡去了，这还是有纪律约束的，有时，老师刚叫醒这个，那个又趴桌子上睡着了。在教室一个班的学生，任课老师还能顾得过来，可是，在学校礼堂，一千多人来听讲座，不要说把睡觉的学生叫起来，能看过来一遍就不错了。
要想搞好这个讲座，不仅要有实实在在的内容，还必须能打动他们，让他们产生共鸣，对他们产生震撼，只有这样，他们才有可能感兴趣。因此，这个题目就很重要了。如果用“职业中专学生人生职业生涯规划”来当题目，老师是省事儿了，但是学生肯定不会听。一千多人，涉及学校十来个专业，这个课题尽管说的事关人生的严肃话题，但必须用比较文青的题目。经过一番思考，他想起了自己曾经写过一个小短文的题目，很适合这个讲座用：是人生旅途中的风景，还是人生奋斗的目标？对，就用这个题目。
这几天，一干完手头的工作，姜水旺就开始思考这个讲座的事儿。后来，用了半个上午的时间，把讲座的文字稿写了出来。他看了看，word下方的显示，三千五百多字，差不多能讲一个半到两个小时。对姜水旺来说，讲稿写出来了，也就没用了。他写讲稿，是为了理顺思路，思路理顺了，写的材料也就用不着了，因为他讲的时候，比这个原稿又升华了。
下午没事儿的时候，又把讲座的要点做成了课件，要想让学生印象深刻，就必须要有东西，更何况在学校礼堂有个大屏幕，有利用课件的条件。他反复看了几遍，感觉还差点东西，但是一时又想不起来，差点啥。
这天吃过晚饭后，他像往常一样，走出小区沿着大路去散步。在走到云天路东段时，路灯还没亮，不知道咋回事儿，已经不亮好几个晚上了。正沿着人行道向前走着，他模模糊糊听到前方的黑暗中有电喇叭传出来的叫卖声：五香鹌鹑蛋，热腾腾的五香鹌鹑蛋！姜水旺想起来了，这是那个卖鹌鹑蛋的老太太，这么晚了还没收摊回家。他每次散步从这里经过，几乎都能碰到她。越往前走，声音听得越清楚。不时有车亮着大灯从她身边呼啸而过，当车灯照着她的时候，她就处在亮光中，当车一过去，她又被淹没在黑暗中，只有声音不时传出来，人们才知道，这里还有一个卖鹌鹑蛋的老人。
姜水旺大脑中一激灵，这不正是他的讲座中所需要的素材吗？老太太要么是为了多卖一点鹌鹑蛋，要么就是今天还没有完成自己定的销量，天这么晚了，还不回家，难道她就不怕家人为她担心吗?于是他拿出手机，打开录像功能，边走边录，有车经过的时候，手机中出现的是亮光中一个黑黢黢的身影、发动机和叫卖的混合音，车一过去，就只剩下黑暗中孤独的叫卖声了。
七十六
讲座在一个周二的下午在学校礼堂开始了。
在学生入场的时候，姜水旺拿着自己的U盘把课件和一段录像拷贝到主席台的笔记本电脑上。
主持人介绍过后，讲座开始。
姜水旺首先把课件打开，然后，一手拿着电脑遥控器，一手拿起话筒站在讲台一侧，面向全体学生，姜水旺虽然制作了课件，但是他不会像有的老师一样，站在电脑前照本宣科念课件。更何况，他的课件里就列了几个需要学生记录的要点。
“同学们，所谓职业生涯规划，说白了，就是给你自己这一辈子，做个计划。乍一听，很空洞，很遥远，其实，很多有成就的人，就是因为比一般人早那么一点点明白了自己将来要干什么，并坚持不懈努力下去了，尽管中途也拐弯了，但是大方向没有改变，所以才有后来的成功。
职业生涯规划，本来是一个很严肃的话题，为什么要用一个很文青的题目来讲，其实就是要告诉大家一个道理：如果你的职业生涯规划好了，你的人生就如同文学般浪漫，早看彩霞扮红日，晚看夕阳妆西山。如果你的职业生涯没有规划好，你的人生就真的成了严肃的话题了，凌晨惊梦不如牛，夜伴星辰两臂酸。
我给大家讲一下我大学二年级的一次旅游经历：有一次，和全班同学一起到辉县八里沟风景区游玩。在途中看到一个小瀑布，禁不住诱惑，于是就和另外一名同学，脱离大队，去看个究竟。费尽周折，来到了瀑布前，一看，才发现其实很是平淡无奇。等返回到大路上，其他同学已经没了踪影，于是就想超近路追赶，历尽艰险，却走上了绝路，只好原路退回。等再次返回到大路上，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同学已经从山顶返回来了。没办法，只好作罢。这件事，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了，每当我想起它，内心深处却总有一种难以名状的痛：只因迷恋途中的小风景，却错过了最大最美的风景，因为大风景或者说最美的风景往往才是目的地。途中的风景，本来就是远远的浏览一下即可，无须走近的。而目的地，却是必须持之一恒，不怕千辛万苦，克服重重困难，还要能抵挡得住途中风景的诱惑，矢志不渝，才可能达到的。”
姜水旺发现，第一排有两个女生在玩手机，就停了下来，盯着那两个学生看，那个女生旁边的学生一看，老师在看往她的方向看，就不自觉的往左右看，一看她同学在看手机，赶紧用手推了一下那两个同学，两个女生抬头一看老师在盯着自己，马上把手机收起来了。
“有的同学可能感觉，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可是在我课堂上，压根就没有安全的地方。”姜水旺看着全体同学打趣道。当一个老师不难，但是要当一名合格的老师确实不是容易的事儿。做为一名合格的老师，你不能只顾自己讲课，还要注意观察学生的反应，及时调整讲课的节奏，还要善于机智灵活的处理课堂上的突出事件。对于突发事件，不能简单粗暴的训斥，否则会扰乱其他学生的正常思绪，影响学生的学习效果。
“同学们，游玩，是途中的风景，还是目的地，还是能比较容易分得清的，即便是错过了，再去一次就行了。但人生旅途中，要分清哪是途中的风景，哪是自己的目的地，却又是何其难啊！又有多少人因此而误入歧途，错过了人生最美的风景！并且没有办法再来一次，因为大家都知道，人生旅途，是单程车，无法重来。这就要求我们要尽早一点，先弄明白三个问题：我这一辈子，到底要干什么？我适合干什么？怎么能干成？很多同学可能会说，我也不知道，我能干成啥？如果自己不及早思考这些问题，就没有明确的目标，高中三年，将会像一个没头的苍蝇一样，混三年。为什么一些大学生，进入校门后，就开始混日子，就是因为他们不知道自己进大学是干什么来了，大学毕业，就是拿到手了一张纸，这样的大学生不失业，真是天理难容。所以，为了我们将来能有过上高质量的生活，从今天开始，大家必须思考这些问题。”
姜水旺边讲边扫视全场学生，忽然看到靠后排，有几个学生睡着了。他停了下来，用手向睡觉学生的方向一指，“旁边的同学，叫醒睡觉的那个同学。”
姜水旺看着那几个被叫醒的学生，“同学，老师在这儿讲这么严肃的问题，你都能睡着，看来，将来你的人生会是一个很严肃的事儿啊！”台下发出一阵会意的笑声。
七十七
在轻松的气氛中，一个半小时过去了，姜水旺的讲座也进入了尾声。
“同学们，你们已经是高中生了，职业生涯规划，是你们这一个多月必须重点思考的一个问题，俗话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就是这两者都关系到自己一辈子的幸福问题。而现在，不仅是男怕入错行，女也怕入错行！所以，大家必须好好思考这个问题，进入职业高中，你们比普通高中的学生提前三年到达了人生选择的路口，这一步，一定要做好！
在该付出努力的年龄，如果不努力，走上社会后，生活会让你加倍的付出代价！马云，也曾说过一句话：如果你年纪轻轻就去做玩游戏、迷恋娱乐等7、80岁的老人都能干的事，你还要青春做什么？”
姜水旺点开了名为“黑暗中的叫卖声”链接！
放完这段视频，“同学们，老师绝对不是在贬低这位勤劳的老人，但是，假如她在年少的时候，有机会给自己搞好职业生涯规划，她还会在万家灯火的时候，一个人在黑暗中叫卖鹌鹑蛋吗？你要知道，如果一天她能卖出一斤，一斤的利润是一块钱的话，那她的日薪就是一块钱；卖出十斤的话，她的日薪就是十块钱。想多卖点，不容易啊！”
姜水旺停了一下，向台下环视一周，他是想让台下的学生再回味一下刚才视频的内容，对他们的心灵再产生一次冲击的回波。
“最后，请大家记住一句话：少时不努力，长大出苦力！在该努力的年龄，你不去拼搏，走上社会，你就会因为生计，不得不去拼命！不为自己找理由的人，都去拼搏了；为自己人生找借口的，走上社会以后，只剩下拼命这一条路了！这也可以称为姜氏语录。好的，我的内容讲完了，谢谢大家！”
说完，姜水旺对着台下鞠了一躬，台下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
七十八
又到了周四，这是政府定的扶贫日。姜水旺和他的伙伴们在学校支部书记的带领下，乘车又来到了黄助村。
到村室后，驻村书记、村支书、村长等人正在开会，见他们进来，就暂停了会议，召集大家入坐。
等大家都坐下后，会议继续进行。今天会议的主题是，马上要进入收秋种麦季节。要排查一下，各人帮扶的贫困户，看有什么困难，村里面能解决的，由村里解决，村里解决不了的，报镇政府解决。
散会后，各个帮扶人直接入户排查。姜水旺正要走，驻村书记王爱国告诉姜水旺：“你的帮扶户黄大栓家，不用去了。”
“咋回事儿啊？”姜水旺问道。
“他孙女在镇医院住院了，他和他老伴都在医院伺候孩子呢。”
“啥病啊？这么厉害？”
“阑尾炎造成的穿孔，已经做过手术了。”
姜水旺听完，沉吟了一下，就对王爱国说：“这样吧，你跟我去一趟医院吧，看看孩子。”
王爱国说：“那好吧。”
“走吧，我陪你们一块儿去。”赵支书听说姜水旺要去医院看望王大栓的孙女，就对他们说，毕竟被看望的是他的村民，他感觉自己有义务跟着去一趟。
出了村室，王爱国开上自己的小车拉上姜水旺和赵支书向镇医院奔去。
“我给他们买点儿东西，还不如直接给他们钱了。买成东西，拎着大包小包，看着倒是好看，我感觉不如把钱给他们，他们想买点儿啥就买点儿啥。您俩看呢？”车上，姜水旺看着王爱国和赵支书问道。
“这个就看你想咋办了，我也感觉不如直接给他们钱。昨天我和赵支书已经看过她了。你想直接给他们钱也行。”王爱国说。
“今天来村里，也不知道有这事儿，天热兜儿里一般不多装钱，我给他们二百块钱吧。”姜水旺说，其实他兜儿里也就装了三百块钱。
“不算少了，主要是你的一番心意到了。”趬 支书说。
车子不一会儿就到了镇医院，赵支书和王爱国在前面走，姜水旺在后面跟着。到了二楼一间病房门前，赵支书和王爱国拐进去了，姜水旺也跟了进去。
“大栓，姜老师听说孩子病了，特意 让我俩带他过来看看孩子。”赵支书对黄大栓说。
姜水旺这才看到靠近窗户的病床上躺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孩，黄大栓和老伴在床边坐着。一看村支书、驻村书记和姜水旺来了，赶紧站了起来。
“哎呀，给您添麻烦了，姜老师。”黄大栓一把拉住姜水旺的手说，“不是啥大病，还麻烦您来一趟。”
“应该的，老人家。孩子咋病成这样，才来医院看病啊？”姜水旺问道。
“孩子不懂事儿，在学校感觉肚子痛两、三天了，以为是喝凉水的事儿。就没给老师说，结果到前天半夜，痛得实在受不了，才跟老师说了，老师赶紧连夜把她送医院了。到这儿一检查，是阑尾炎穿孔，必须马上开刀，老师才给村里打电话，我才赶紧来医院了。我问她为啥不早点给老师说，去医院，她说怕花钱。这孩子，唉！”王大栓埋怨的语气中带着心痛的成分。
姜水旺把手伸到裤兜里，摸着里面的三百块钱想，他们真是太难了，干脆都给他们吧，多拿一百块钱，无非是少在外面吃顿饭的事儿 。于是就全掏出来了，“老人家，我是到村里后才听说孩子住院的事儿，兜里面也装的钱不多，就这三百块钱，也不知道给孩子买啥东西好，你看着给孩子买点她喜欢吃的东西吧。”说着，他把三百块钱塞到黄大栓的手里。
黄大栓感动得不知道说啥好了，拿钱的手直抖，“你看这，还让你拿钱。”转身对床上躺着的女孩说，“孩子，快谢谢姜老师。”
小女孩挣扎着想坐起来，姜水旺赶紧制止她说：“别动，孩子。当心动了刀口。”
姜水旺问黄大栓，“孩子现在能吃饭了吗？”
“能吃一点儿了，医生不让吃馍，只让喝点儿米汤。”黄大栓说。
姜水旺又安慰了黄大栓几句，就和赵支书、王爱国出了医院，黄大栓一直送到楼梯口，姜水旺劝住了他，让他回去招呼孩子去了。
在回村的路上，王爱国说：“不是说好了，给他们两百块钱吗？咋临时变卦了？”
“主要是看他们真是太难了，多一百块钱，他们就宽裕一点吧。我兜里面就这三百块钱，就全掏给他们了。”姜水旺说。
“你给黄大栓钱的时候，我给你拍了几张照片，等到镇里开会的时候，我给你报到信息组，让他们给你写个报道。”王爱国说。
“可别开这样的玩笑，爱国。你要是这样做，就成了我动机不纯了。千万不能往上报啊！我说的是真心话。做这件事儿，不过是凑巧碰上了。换其他人，他们一样会这样做，兴许比我拿了还多了。这件事儿，到此为止，在咱们这一帮人面前也不要提了。”姜水旺认真地说。
王爱国一看姜水旺是认真的，就答应了他的要求。
回到村里，姜水旺又到其他五家去入户排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