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节里话忆思

清明节又到了。

临晨时分，我梦见了父亲。梦中的父亲，面容清晰，温馨而慈祥。

父亲已经离开我们有两个年头了。两年来，我只有两次机会，在梦里影影绰绰地见到过他老人家的身影。今天这样清晰而明确地见到他，还是第一次。

梦里见到的父亲，走路很便捷，完全没有生前的那种步履蹒跚的龙钟模样。当时的见面地点，似乎是一个农村里的平常房舍，一大开间。左边是进屋的大门，右边靠窗的地方为一张床。父亲从门外走进来，清晰地与我很平常地照了面，然后来到床沿上坐了下来。

当时的我，心里知道父亲已经走了。对于他的前来，我只是感觉有点儿奇怪，并不觉得害怕。非但如此，看到了父亲的我，还有一种亲切感，同时又涌起了一些异样的感觉。我见父亲于床沿上坐下来后，当时想也未想就连忙在他面前跪了下来。我对着他连连磕头，不想磕着磕着就不自觉地哭了起来。

父亲对于我的哭并没有什么反映。他只是淡淡地说，什么地方要办一个节目，场面很热闹。他让我带他前去看一看。

然后呢，在我想着如何前去的当儿，父亲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不见了身影。

梦后醒来，梦里的情景就在脑海里回荡了起来，然后就清晰地记下了这个梦。

醒来一思想，我知道这是父亲在给我报梦了。

毕竟，清明节到了，我们应该前去看看他老人家了。然而这之前，市抗疫指挥部在清明节到来之际专门下发了一个通知，就是为保障广大市民在疫情期间的安全，市里对几个公墓进行了关闭。也就是说，父亲所在的公墓，清明节期间不允许前去扫墓。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由此让我想到了之前的许多个清明节与父亲一起前往墓地的祭祖之事。

对于清明节的祭祖活动，印象中我陪父亲进行这样的事情已有几十个年头了。小时候与当兵的那些年月里，清明节的上坟，自然是父亲一个人的事情。过后我于地方工作了，成家立业了，每年的清明节里，多是父母亲带领我们兄弟各家，前往墓地进行祭拜。

新世纪时，进入耄耋之龄的父亲母亲，仍旧没有忘记清明节的祭祖活动，坚持着力所能及的对祖先的祭拜。那个时候，特别是行走不便的父亲，不顾自己的年迈，也不顾自己的腿脚不灵便，常常会于先人的坟头前，进行着认真而虔诚地烧香、烧纸与扣拜。

祭拜中的父亲，已经把自己的年龄给忘到了一边，也把时常于我们面前的父亲职衔给抛到了一边。祭拜时，他常常会十分艰难而慢慢地跪下来，然后于祖先的坟前把自己只当成一个儿子、孙子，只当成一个晚辈后生。

那种时刻，他的心是真正的虔诚。特别是在他闭着眼睛默默祈祷的当儿，那是可以对天对地的一种虔诚之心。

或许，那个时刻，他的思想已经回到了从前，回到了与地下先人在世时的时光段里，与先人们进行着种种的心灵沟通。

再后来的岁月里，父亲走路十分困难了。但他还是坚持着在清明节里，与我们一起来到坟地里。只是腿脚的行走不便，后来的他到了坟地后，便在路边找一个较为平坦的地方坐下来，然后交待我们替他在坟上多烧几张纸（纸钱、阴币）。或许当时的父亲，对于自己不能亲自到祖先的坟头上祭拜，而由我们当晚辈的一种替代，也就算把自己的心意送达到了，由此也就完成了他对于先祖们的各种祭拜活动。毕竟，这个年龄的人了，已经与天地有了心灵上的沟通，这种时刻如何不能与先人们进行着心灵的交流呢？

清明节的祭拜祖先，是一种对先人的心灵追思，也是一种对先人的形式缅怀。父亲老来的时候，每每说起这样的事情，总会有一种回到了当年的神情。因为这个时候，他常会说一些过去的事情，讲一些小时候与奶奶一起讨荒要饭时的情景，也说一些与自己父亲母亲一起生活的种种往事。

由此，这时的父亲便有了一个个温馨甜蜜的，有时也不免带点辛酸的回忆。但毕竟是过来的人了，世事的洞明，人情的练达，经历的广博，无论是甜蜜的或是辛酸的，在父亲的心中都是一种过眼的烟云，都是一种经久耐寻的回味。

因此，每当这时，父亲的脸上便会放射出明亮的光来。

我常常想，这时的父亲，心灵中应当是回到了从前，回到了自己的小时候，也回到了自己的青春时光里。

由此我就想，清明节的哀思，于一个饱尝了世事艰辛的人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历史的温馨回忆呢？

毕竟，人的生命就是一个过程，当这个过程呈现出经久的岁月风霜之后，我们还有什么理由不能把这种哀思变成一种回忆，变成一种回想，变成一种心灵高天的畅想呢？

如今，父亲已经远离我们而去，他老人家当年的这种作为，似乎又传递到我的身上了。毕竟如今的我，也进入到了老年的行业里，步履中自觉不自觉地开始了与父亲之前一样的行动与回忆了。

                               2020年4月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