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电视剧《我们像葵花》的大结局,主人公冯建军被枪击中血流如注,却对扶着他的兄弟刘建国说:“我想抽根烟!”就在他艰难吸进一口香烟的时候,生命已渐行渐远。
是不是每个人生命行将逝去时都会念想着吃点什么,这也许无从考证,但却让我想起了远逝的外婆和母亲。
母亲娘家没有兄弟,外婆随母亲一起来到了我们家。农村的劳动是繁重的,父母早出晚归在山上劳作,家里煮饭、喂猪、带小孩几乎都是外婆包揽了。从我能记事起,外婆就像是永不停息的陀螺,一天到黑在灶房、院子和猪圈之间来回奔走。只有到了吃过晚饭料理完家务,她才终于清闲了,但是不懂事的我们没有顾及她一天的劳累,常常赖在她怀里。最爱是拥着冬天烧得旺旺的煤火炉,让外婆抱着挠痒痒。外婆松树皮一样的手滑过脊背,十分的慰贴和舒适。这时外婆显得那样的慈祥,摸着我滑溜溜有些单薄的身子爱怜地说:“幺哥儿哟,只长骨头不长肉,你的饭吃到哪里去了呃!”
没想到因为一次意外的摔跤,70多岁的外婆身子一下垮了下来,后来竟然卧床不起。一个寒冷的冬夜,窗外雪花飞舞,久病得连稀饭都吃不下的外婆精神却突然好了不少,居然对母亲说想吃一个毛刺榴。
毛刺榴!在我们老家,这可算是最滥贱的东西了。田坎边,河岸上,一簌簌一丛丛都是。春天一大片一大片开满紫红或白红色的花,倒也好看。花谢后结出像石榴一样却浑身长满刺的小果子,成熟后可以吃,酸酸甜甜的,还可以采来泡果酒。
可是,寒冬腊月,到哪儿去找?在座的亲友中有人提议可以到小河边看看,也许有秋天落在地上却没有腐烂的。父亲当即踩着淡淡的雪光,高一脚矮一脚往村前的小河走去了。就在荆棘丛中,父亲果真找到了好几个颜色深黄却没腐烂的毛刺榴!外婆如获至宝,脸上挂着久违的微笑,面色也红润起来,将削成了薄片的毛刺榴含在嘴里无比幸福。然而,就在当天凌晨,外婆安祥去逝。
转眼十多年过去,含辛茹苦的父母终于将我们几兄妹抚养长大成人,也到了可以享享清福的时候,不想病魔却击中了50岁不到的母亲。坚强的母亲和病魔抗争了两年多,手术、吃药,经历着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病情却没有好转。
那年深秋的雨水特别多,秋雨让荒凉的山野笼罩着悲情。母亲的病已经愈发严重了,乡亲们围坐着陪伴她输液。唠着家常,母亲的精神竟好了许多,眼里也有了些光芒。临近傍晚,母亲突然说想吃一个柿子!
柿子本不稀奇,但是这时我们已经搬到镇上,早过了柿子上市的季节街上很少有卖了。邻居说他们的老房子后面就有一棵柿子树,每年摘的时候都会留几个“谢树”,好让明年结得更多,但不知被鸟雀吃了没有。又有好心的乡亲当即说去看看,如果没有再想办法。或许是母亲的福份,那棵落尽叶子光秃秃的柿子树上居然还挂着个小小的柿子,就像暗夜中的一盏灯笼!父亲将柿子用清水洗净后放在炉子上烤熟,去掉涩水,重病的母亲居然把一小个柿子吃完了,显得很满足。
夜深了,看着母亲气色好了许多,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乡亲们陆续散去了。母亲又坐了会儿,说想到床上躺躺。我和父亲扶母亲起来,刚走了几步,母亲却突然说不行了,喘着粗气整个身子沉沉的往下坠。短短的一小段距离不知母亲走得有多艰难,刚坐到床上,母亲带着无限留恋和无比绝望的目光,对我说了声“幺哥儿,不行了……”,气就再也没有提起来……操劳一生却不能安享晚年的母亲就这样带着无尽的遗憾走了,她临终的那声“幺哥儿”成了我内心永远的疼痛!
如今,外婆和母亲的坟头,青草已是数载枯荣。有时会在梦中看见外婆和母亲蹒跚的身影,醒来潸然泪下。想象天堂的那边,小河两岸开着大片大片的毛刺榴花,不远的山坡上长满一树树像灯笼一样红红的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