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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茂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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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5/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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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坛也能使人醉

(一)

初春的天气忽暖忽冷,简直让人捉摸不定,前几天还是暖洋洋的太阳,可一下又下起雨来,接着就是几个阴雨连绵的日子,而且山顶上还在继续下雪。这样的天气,对于没有经验的人来说,最容易“上当”。当你觉得漫长的冬天已经过去,春天已经来临,而且刚脱下累赘的毛衣绒裤,可天气骤然变冷,让人猝不及防。这样下去,不感冒也是冷得浑身发抖。

正月十五刚过,陈老汉就来到了他已经停业三年的酒厂。三年前儿子出的那场车祸,以及市场上粮食价格的猛涨,导致了他酒厂终于停业。可是由于儿子死亡的重大打击,以及酒厂的入不敷出,陈老汉却欠下了一屁股债。到如今再不想办法还上这些债,后果就不堪设想,特别是信用社那三千块的贷款。

这笔贷款,只要一天不还,那就得付一天的利息,最后累计起来,说不定利息比本钱都还要大!因此,陈老汉左思右想,还是觉得只有通过酒厂的重新开业,才能还上这笔烂帐,于是就决定先来酒厂看看。

酒厂坐落在公路旁的一个山脚下,这是邻村废弃了的一个晒坝(用来收割庄稼的场所)。想当初陈老汉为办酒厂,与好几家想租晒坝的人进行激烈的竞争。他到处跑关系,托门子,才终于打败了对手。可是好景不长,酒厂才开上两年,就遇到了精神与经济的双重打击。

哎!人,怕得就是命,你如果没那个命,就是蹦起八股筋跳,也是白搭!陈老汉望着酒厂那高高的烟囱,痛苦地思索着。

三年前的那个深秋,酒厂的粮库里只剩下煮两锅的玉米了,陈老汉马上打发儿子福康去买原料。可是哪知福康一出去就再也没回来,一场车祸,夺去了他的生命。

车祸发生后,陈老汉精神上受到了极大的打击。儿子的惨死,使陈老汉一下就觉得所拄的拐杖突然断裂,从此就再也无依无靠,你说痛苦不痛苦。想起儿子的死,陈老汉的心里就好像在流血。每当闲下来的时候,他就不免要独自伤心流泪。特别是一喝上酒,心里就逼得慌,总想大吵大叫。

他真想一醉方休,然后倒下,再也不想起来……

“哎呀!陈二哥,我找了半天,终于在这里把你找着。信用社那钱,尹会计都来催过好几回了。你不还,我们的钱也取不出来,你说咋办?”一个女人的声音把陈老汉从痛苦的回忆中惊醒。陈老汉一看,是酒厂隔壁的蒋老二家老婆廖杜珍。

看见这个女人,陈老汉就心烦,但又不得不应付。想当初,酒厂兴隆时,这廖杜珍没少来占便宜。酒厂的糟渣几乎是没卖钱的,大多被她拿去喂猪了。而如今,他陈老汉是没有酒糟了,所以她也就变了副嘴脸。

看着廖杜珍盛气凌人的样子,陈老汉就没好气:“蒋二嫂,我晓得了。为了我的事,你们受了连累,可惜现在酒厂没办了,如果再办也不会是这样。前几天蒋二哥已经找过我了,我说把酒厂抵押给他,可他又不干。唉,我也没有办法!”

女人听陈老汉话中有一股怨言,也没好气地说:“你这个酒厂已这个样子了,哪个还敢要,就是要也值不了多少钱,你说我拿来有啥用?你的这些棚架拆下来能变几个钱?可能只有拿来当柴烧!”

女人的话虽有些刻薄,但也说到了点子上。是的,酒厂的设备,能变卖的可能就是这些棚架的木料,但现在国家对买卖房料卡得那么严,这些东西也未必有人敢来买。剩下的十个大酒窖和两口大锅的酒灶,还有那两根高高的烟囱,虽是投资了不少钱的,可那毕竟是在地面挖的几个大坑和堆砌的砖块,一拆就烂,是不会变钱的,只有原封不动才能显示出价值,所以除了继续办厂,哪里还能变什么钱。

原来,陈老汉在信用社贷的三千块钱,是蒋老二给他作的保。由于这笔钱迟迟没还,蒋老二夫妇怕陈老汉还不上他们会受牵连,所以就开始来催了。今天陈老汉一到这个几乎快要变成废墟的酒厂,廖杜珍无意间发现了他,也就顺势来为丈夫敲敲边鼓,想让陈老汉长点记性。

望着廖杜珍远去的背影,陈老汉心里有一种悲凉。想当初,她在酒厂进进出出,想拿什么就拿什么,俨然半个主人一般。可如今说出这话来,简直判若两人,心里就觉得不好受。俗话说:“墙倒众人推,鼓破乱人捶”,这话还真不假。如今这娘儿们都敢在他面前指手画脚,说三道四了,还真说明他正在走倒运!

陈老汉的心里有一股难以征服的气流逐渐通遍了全身,他恨恨地说:“等着吧,我就不信,人一辈子都在倒霉!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不会在世人面前低头!”

(二)

去了酒厂之后,陈老汉就一直在盘算,看怎样才能使酒厂重新开业。他那天在酒厂中进行了细致的考察,发现许多地方都有不同程度的毁坏,要想重新开业,就得花钱。由于工棚长期无人管理,天蓬上许多地方已脱漏,还被盗贼偷走了一些材料,还有就是酒窖的四壁水泥大都有了裂缝,有的地方还在大片脱落……

按照已有的经验,加上现在的物价因素,陈老汉仔细地算了一下,最后发现,要想重新恢复生产,少说也得三千元垫底,如果要使酒厂正常运行,起码还得三千元来作为周转资金。这样,就需要六千元!

六千元,对于陈老汉来说,这简直就是一串天文数字。就目前他的能力,不要说六千元,就是六百元也拿不出。但要发展,就要投资,这个道理谁都懂,可放在陈老汉的身上,就觉得有千钧重!因为他经历了一场风波后,就再也不敢轻易冒险了。为了六千元,他总不可能再去贷款,那样他的债务就会超过一万元,何况现在也不是轻易能贷得到的。怎么办?陈老汉陷入了深思。

望着远处黑洞无底的天空,陈老汉心里也是没底。但他又想,如果不把这三千元的贷款尽快了清,可能以后的麻烦就会出在这三千元上,蒋老二那方面暂且不说,光信用社里的利息,就不止三千元。这样干耗下去,值吗?可要想使酒厂重新开业,只有再花钱才能让烟囱重新冒出烟来呀!这个三千债务,只能靠钱找钱,不然,靠双手去还这个贷款,那是多么的渺茫。就算一家人一年不吃不喝!可也没有三千元呀?

左思右想,陈老汉也没有个主意,于是就拿出烟袋来,开始吸起烟来。

老伴李青娥看他闷闷不乐的样子,以为他又在想失去的儿子,于是就颤声说:“不要想他了,那是来讨债的,我们上辈子欠他的,他理应该要回去!”

陈老汉一听老伴这样说,才知道他的思虑已经明显地表露出来,而且还被老伴曲解了,本来想把办酒厂的事暂时隐瞒一下,看来不能隐瞒,因为一说起死去的儿子,他们互相都要感染,继续下去,就一发不可收拾。在这种情况下,只好用其他的话题岔开,而陈老汉又是一个不善于扯谎的人,所以只好把他想的事告诉给她。

李青娥一听,马上惊讶地说:“什么?你还没死心,还要去办酒厂?你这个天杀的,你真是着魔了!”她边说边哭起来,而且还在陈老汉宽大的肩膀上捶起拳头来,然后抱着陈老汉大哭。她边哭边说:“我们不办了,酒厂就是千金万银,我们也不办了。谁愿意办谁办去,反正我们不能再走那条路了!”

陈老汉一看老伴这个样子,非常后悔把办酒厂的事提前告诉了她,本来是想引开她的注意力,结果却事与愿违。他在心里说道,女人就是这样,头发长见识短,凡事都感情用事,一旦失去理智,就不好收拾。于是慢慢对她说:“我不是说一定要办,我是说我正在考虑看我们的酒厂该咋办。蒋老二来催那笔贷款已有好几次了,他的老婆廖杜珍在我的面前还说了那么多难听的话。不管咋说,那笔钱总得想办法还吧?这样拖下去,最后吃亏的还是我们。你想,那银行贷款,可是每天都要算利息的。我们总不可能等利息也是三千元的时候,再去还那笔钱吧?!”这一席话,说得老伴哑口无言,同时也止住了哭声。

陈老汉知道,老伴跟了他大半辈子,好日子没过一天。年轻时跟他吃苦受累,他们拖儿带女,拉钱贷债,可她从没有一句怨言。即使在生活紧张的那几年,他们都是风雨同舟,相依为命,也从没有向困难低过头。想起这些,陈老汉就觉得老伴也不容易,于是爱怜地看着她,亲切地对她说:“我不是一定想办这个酒厂,只是事情逼急了,总得想路子。那蒋老二两口子要是天天上门来闹,你说咋办?我正在核算,看看把酒厂的火生起来究竟需要多少钱,你这样一闹,我的思路又全乱了!”

老伴用袖口揩了揩眼泪,嗔怪地看着陈老汉,还是那句话:“不管咋说,我们不能再淌那股浑水,谁愿意办让他办去!”

陈老汉一听老伴这句话,马上说:“谁愿意去淌浑水呀!这不是逼得没办法吗?”可老伴的那句“谁愿意办就让他办去”倒是提醒了他,使他一时愁着的资金问题,仿佛有了眉目。因为他没有钱,可以和别人联办呀!想到这里,陈老汉顿时茅塞顿开。

(三)

自从陈老汉去看了酒厂后,心里就一直惦记着看怎样才能使烟囱重新冒烟。鉴于目前资金有困难,他左思右想,最后终于决定,还是让别人来办这个厂,自己在旁边挣点钱算了。只要能从酒厂中把那三千元贷款还了,就算烧高香了。这个年头,玉米涨价了,如果酒价不涨根本就搞不成,而酒价涨不涨,要看市场行情。这一系列的连锁反应,需要精确的计算,还有对市场行情的了解。这些,他不一定能把控。

陈老汉决定让别人来办酒厂后,就托人四处打听有没有想办酒厂的,还特别嘱咐了城里教书的侄儿陈兴,要他有空也留心一点这事。陈兴在城里的一所小学教书,是陈老汉大哥的儿子,每月隔三差五的,要回来一次。除此之外,他还托了本村出名的“游神”毛子也帮他四处打听,这小子长期在外游手好闲,经常看他腋下挟着一个黑色的包,不知在外具体做什么生意。在酒厂红火的时候,毛子没少来白吃白喝,现在陈老汉有事找到了他,按理说他是不会推脱的。果然,陈老汉找到毛子,他倒不含糊,而是拍着胸部说:“没问题,陈二爸的事,就是我的事!您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一天,陈兴托人带信来说,有个姓左的酒老板准备在附近办一个分厂,正在到处找厂址。他约陈老汉在星期天和他一起去会一会这个左老板。陈老汉一听,马上兴奋起来,心说好小子,到底识文化,消息也灵通!

到了星期天,陈老汉和侄儿陈兴就专程到了左老板家。原来左老板就住在距县城不远的一个镇上,他好像还是这个镇的企业负责人,同时又是镇上唯一一家酒厂厂长。他们找到左老板家,进门一看是个院子,一个女人坐在板凳上正在洗衣服,她说左老板刚出去,等一会儿就回来。这个女人有四十多岁,大概是左老板的妻子,她热情地把陈老汉叔侄俩让进了屋。

陈老汉刚坐下,就被左老板家的摆设弄得眼花缭乱。一看左老板家,陈老汉仿佛才知道,什么是生活,什么是过日子!左老板家不光有大彩电、收录机、洗衣机、冰箱之类的东西,而且还安上了电话。各种时尚的家具也应有尽有,全都摆放得恰当适中,井然有序,在雪白的墙壁衬映下,显得富丽堂皇。

左老板住得房子虽不是什么西式洋楼,可也是非常气派的水泥平房。那雪白的墙壁和明亮的窗户,不仅把家里的各种用具映照得格外清纯、亮丽,同时也把陈老汉的心照亮了。一看左老板家,陈老汉就想,这是一个通过酒厂发迹的暴发户,而自己也办酒厂,却“栽”了。这人啦,就是不一样!想起自己简陋的石头房子和几样破家具,陈老汉就有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心里也就有些不自在。不知怎么回事,同左老板相比,他总觉得人家是在天上,而自己还不是在地上,而是在地狱。

一会儿后,左老板回来了。陈老汉一看,原来是一个顶多不过二十五岁的年轻小后生,这使他万分惊讶。再看看院子里那个女人,陈老汉才知道搞错了,那不是左老板的妻子,而应该是他妈。果然,不多一会儿,左老板的妻子带着小孩回来了,她要小孩去叫外婆。陈老汉这才彻底搞清楚,那女人还不是老板的妈而是丈母娘。

左老板刚坐下,陈兴就把来历向他说了。左老板说:“想是想办一个分厂,但还没有最终决定。现在市场的物价又不稳定,看看再说吧!”之后,左老板又向陈老汉问了一些他酒厂的地理位置和交通条件等。陈老汉除了没把三千元贷款说出来,其他关于酒厂的一切情况他都一股脑儿地说了出来,并且还把有利的方面大力渲染。此时,他是多么希望这位年轻人能把他的酒厂重新办起来!

可是,精明的左老板却不这样想,他听了后并没动心,而是提出一个陈老汉根本就想不到的问题。他说:“既然酒厂有那么多好处,你咋不办呢?”陈老汉一听,马上觉得自己做过火了,被这个小暴发户将起军来,一时却答不上来。还是陈兴反应快,马上说:“不是不办了,而是缺人手,因为我二叔家前两年出了车祸,我兄弟被车……”

左老板一听这话,忙点着头,并知趣地马上把话岔开。

最后,左老板明确地对陈老汉叔侄俩表了态,他说:“我一旦决定要办分厂,就马上同你们联系。可是现在还没决定,你们只有再等等。”

(四)

自从到左老板家后,陈老汉心里就一直惦记着他能否办分厂的事,但等了两个月,依然没消息。

在一个星期天,陈兴回了一趟家。叔侄俩相遇后,陈老汉就不由自主地问起左老板有没有消息。

陈兴的回答令他失望,原来左老板的分厂早就办起来了,只不过没在这里办,所以没通知陈老汉。

陈兴开导着陈老汉说:“商人是惟利是图的,他觉得你那东西可赚钱,就千方百计和你讨价还价,他觉得你那东西是赔本的买卖,你就是用八抬大轿去抬他,他也不会来!”

陈老汉听了侄儿的话,好像明白了一些,但更多的却是失望。原以为自己的酒厂还能有希望,现在看来可能是估计错了。想着蒋老二夫妻俩要债的那副面孔,他心里就发毛。

目前,陈老汉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了,那就是办不成酒厂,他只有把工棚里的材料拆了,能卖多少钱就卖多少钱。

他把这种打算给陈兴一说,陈兴却对他说:“别慌,现在是市场经济,风云变幻难以预料,再等等看!现在你就是把整个酒厂卖掉,可能也还不上你那笔贷款,更何况你那工棚里的几根木料,也值不了多少钱。要还债,唯一的办法只有通过酒厂的再生产!”

(五)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就是夏天了,陈老汉托本村的毛子所办的事,一点消息也没有。

自从陈老汉和毛子说过那事以后,虽然又遇见过几次毛子,可他看见陈老汉后,却像没事人一般,只是向陈老汉笑笑,就扬长而去。陈老汉在心里说,这小子,尽说大话,我算是把他看透了。

可是有一天,有几个陌生人专门来陈老汉家。陈老汉一看,他并不认识,于是就说:“你们要找的人我这里没有?”

一个又矮又胖的说:“怎么会没有,难道是那小子骗了我们不成?”

陈老汉问:“谁?”

“毛子呗,还有谁?”另一个高个子说。

陈老汉一听是毛子,心里马上一动,问道:“是毛子要你们来这儿的?”

“可不是,还专门嘱咐我们,进村靠左第五家,外面有一棵老槐树。”那个胖子又说。

陈老汉马上问:“要你们找谁?”

“找陈老板,就是曾烤过酒的!”高个子又补充道。

陈老汉一听,才知道原来是毛子找来的人。仔细想想,自己的确当过一阵老板,他们这么叫也没大错,可听起来却有些别扭,好像是在叫别人。看来毛子这小子还算讲信誉,可不知他在背后给这些人又是怎么吹的。

接着,陈老汉兴奋地说:“既然是毛子介绍的,那就请坐吧!你们是想烤酒吧?”

高个子说:“我们不烤酒,我们只想租借你酒厂的场地,在那里泡黄连。”陈老汉一听,马上又失望起来,心说好你个毛子,我叫你上山,你却要下河,我叫你打渔,你却要抓虾!

但转念又想,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也许毛子已经尽力了,现在只有这种结果。可他还没有搞清楚,酒厂的地皮又不是他的,而是别个村的,他又怎么做得了这个主?严格意义上讲,这些人要租借场地,不应该找他,当然,话又说回来,如果要用他的工棚还是可以找他的,何况现在能变两个钱还是得让它发挥点余热。

所以,陈老汉还是以老板的身份和他们达成了一点协议,要泡黄连重新打池子,不能在他酒池子里泡,要租地皮找村上,和他没关系,要住工棚给点租金就得了。就这样,他的酒厂算是“租”出去了。

(六)

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陈老汉和这几个人混熟了。那个高个子姓李,叫李大春,他们都叫他大李,矮胖子叫雷达明,还有一个年龄大点的,姓周,是外地一个供销社停薪留职的。陈老汉和他们议定的租金是每年二百元。

酒厂没有办起来,蒋老二两口子也没有再来闹,这段时间算是相对的平静。可陈老汉的心中却不平静,他还是在想如何把酒厂办起来,然后再还上那笔贷款。

深秋里,那几个泡黄连的人三个就走了两个,只剩下大李了,陈老汉好奇地问大李:“那些人为什么走了?”大李开始支吾,可后来又觉得陈老汉和他反正又不是同行,告诉了也无妨,于是才说:“我们的黄连生意亏了!由于市价不断下跌,除了成本,就无利可图!”说完,大李还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陈老汉一听,心里“咯噔”了一下,马上意识到这市场经济真是无情,自己就是这么栽的,所以有同感,于是同情地问大李:“你怎么没走呢?”

大李说:“我还有最后一池,泡完就走!”

说完,双方都陷入了沉默。

一会儿后,大李看到陈老汉还不做声,马上就问他:“你在想什么?”

陈老汉说:“我在想办酒厂的事。”

“办酒厂赚钱吗?”大李问。

“当然赚钱!”

“那你咋不办了呢?”

“还不是因为我儿子死了吗?没人手!”

“你儿子是怎么死的,是办酒厂吗?”

“不,我儿子死于车祸。”陈老汉说了之后,心里就开始伤感起来。

大李见说到了陈老汉的痛处,于是就努力把话岔开,问办酒厂都需要什么。陈老汉缓过劲来,觉得有门儿,就把需要什么设备以及多少原料、销售等问题全部说给他听,最后说:“你又不办酒厂,问那么多干嘛?”

“你怎么知道我不办酒厂?”大李的话里给陈老汉就像注了一针兴奋剂。

于是,陈老汉说:“如果你真想办,我可以帮你,给你找师傅,带你办手续。其实我这里营业执照都是现存的,只差换一下户头。”

大李惊喜地说:“真的?”

陈老汉说:“怎么不是真的,难道还骗你不成?!”

就这样,陈老汉帮大李办酒厂的事就决定了下来。

(七)

看见自己亲手砌成的烟囱又开始冒烟了,陈老汉心里多少有些激动。顿觉有一种长途跋涉后突然歇下来的感觉。尽管他已经六十多岁,可走起路来脚步还会生风,这就应了那句老话,人逢喜事精神爽,月到中秋分外明!

自从大李和他约定办酒厂后,他就成天跟着大李忙这忙那的,帮着他办手续、换户头、请师傅、买材料……大李和他议定,鉴于目前酒厂才开张,还不知水的深浅,所以第一年只能给他二百元的使用费。如果真的赚了钱,那就另外追加租金,至于帮他鞍前马后地跑,他给工资,每天十五块,有一天算一天。

陈老汉一听,虽然有些不乐意,但也没有办法。回去和老伴一商量,李青娥就说:“先答应他,不然他会不干了,我们又得到处找人,现在的形势只能这样。”

就这样,陈老汉和大李签订了一年的合同,合同上只说租用酒厂,而对租金却只字未提。

酒厂办起来后,陈老汉本来是想撒手不管了,可大李却意外地又把他留下来。大李说,他的酒厂缺人手,希望陈老汉来参与,反正他给工资。其实大李是想利用陈老汉这块老招牌,想通过他把酒厂的销售市场打开。当然,从陈老汉的角度来说,他是巴不得留下的。这样他既可以照管好酒厂设备,还可以看着大李赚多少钱。只要他赚了钱,就好从中要租金呢。

这一切,旁边的蒋老二虽然不知究里,但烟囱冒烟他是看见的,还看见陈老汉跑得屁颠屁颠的,还以为他哪辈子积来的德,居然起死回生又办起酒厂了。于是,就又开始打主意了。

一天,陈老汉和大李正在棚下忙着,蒋老二和他的老婆廖杜珍却突然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蒋老二看了看累得满头大汗的大李,然后冲着陈老汉说:“哟,陈二哥,真不错,酒厂又开业了?原来你居然有这么多钱办酒厂,可信用社那笔贷款,你咋老是拖着不还,究竟是啥意思?”

廖杜珍也在旁边帮腔道:“三年多了,你们究竟要咋办?尹会计三天两头到我们家来催,简直把我们的门槛都踢平了!为了那笔钱,你们当初可是求爹爹告奶奶的找我们,说是一定要帮这个忙,顶多半年就还清。这下可好,一拿到钱,就不理不问了。现在不知已经过了几个半年了?!”

陈老汉一听,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要想分辩,却又找不出合适的词。他知道来者不善,他不是来要钱,而是来揭他的“老底”的,然后顺手再捞一把。

在这种情况下,陈老汉决定不“装”了。他当着大李就实话实说道:“蒋二哥,我们已经打了这么多年交道了,谁还不知谁?你们为我担保的钱,我是一定要还的。迟得了日子,迟不了帐。如果我真有钱,肯定先还贷款。现在是大李在办,我只是在他这里帮忙!”

“哎呀,是李老板开的,这么久了,我们咋一点都不知道?李老板开的,你咋跑得屁颠屁颠的,怕是你与李老板合办的吧?不管怎样,你得把那笔钱还了才是。” 廖杜珍刻薄地说。

蒋老二夫妇有一种报复的心理,他们看见大李的脸色极为难看,就觉得目的已经达到,于是相互递了一个眼色,就边说边走了。

蒋老二两口子这一招也够损的,他们在酒厂一闹,大李就什么都知道了。大李觉得陈老汉先前的那些话完全是假的,而现在才真正露出了庐山真面目。可是已经投资了好几千,要想撤肯定是不行了,怎么办?

大李一直用怀疑的眼光看着陈老汉,就像是一个被骗的人看着骗子一样。但陈老汉并不心慌,而是马上安慰大李说:“你放心,他们刚才在这里闹,与你办酒厂无关!酒厂究竟赚不赚钱,我说了不算,现在烤酒的师傅就在这里,你可以问他。”

陈老汉这样一说,烤酒师傅岳进来马上接口道:“算了算了,那是一对疯子,不要去理它。赚不赚钱,我最清楚!”说罢,又看着陈老汉说:“只怪你原来太大方,酒糟让他们随便拿,现在终于得到‘ 回报’了!”

(八)

蒋老二夫妇虽在酒厂闹了,但并没有达到他们预想的目的。

一年下来,大李在陈老汉帮助下,到处跑销路,终于赚了钱。

陈老汉原以为大李会对酒厂的租金有追加,但大李却不理。眼看年关就到了,大李还是装着不知,这使陈老汉心里渐渐不满起来。他想,大李今年才给他两百元的酒厂使用费,这确实有些亏,这么大的酒厂,一年才两百元,而县城里巴掌大的地方,每月租金都不止两百元,这让陈老汉有些愤然。

一天晚上,陈老汉正在家里闷闷不乐,那位烤酒师傅岳进来却意外地来找他。陈老汉和岳进来打过几年交道,双方有一定的感情,所以就没那么多客套。见面后,岳进来就把话题直接扯到了来此的目的上。他说:“大李这小子,真不仗义,本来答应我,除工资外,还要添一件皮大衣,可现在却置之不理了!”

陈老汉一听,也触动了他对大李的不满,于是说道:“他答应赚了钱,要给我租金的,可现在却好像忘了。”

“不行,我们得问他要!”岳进来愤愤地说。

“如果他不给呢?”陈老汉担心地问。

岳进来却说:“不给?不给你就把轰走,重新换人!”

“重新换人?谁愿意呢?”陈老汉问。

“实在找不到人,我来办。那算什么,原料可以赊,本钱可以借。如果是我来办,你那点贷款,要不了多久就可以还上。”岳进来爽快地说。

“真的?”

“真的!”

“大李究竟赚没赚钱?”

“怎么没赚?拉煤的小王透露,上个月还亲自把他送回家去了一趟,你猜去干什么?是专门送钱回去。”

“送多少?”

“一万!”

陈老汉一听,神经好像被什么东西触动了一下,马上站起来:“原来他已经赚了那么多钱?!”

“可不是吗?”岳进来附和道。

(九)

陈老汉听岳进来这么一说,更觉得自己亏了。于是他决定一定要找大李。

这天晚上,岳进来和陈老汉商量,说是如果大李不给租金,就把他给轰走,明年由他岳进来出面和陈老汉“合办”,要不了多久,就会把陈老汉那笔贷款还上,然后二人五五分成。陈老汉一听,马上高兴起来,几天的闷闷不乐,一下就烟消云散了。

接着几天里,拉煤的司机小王也来找陈老汉,说他愿意办酒厂,至于陈老汉那点贷款,那简直不在话下,只要他酒厂赚了钱,那全可以算在他的头上,而且还要高额聘用陈老汉管理酒厂销售;酒厂打杂的小工张武和刘龙也来找陈老汉,说是他们的舅舅和表叔愿意在这里来投资办酒厂,准备把陈老汉的酒厂买下来,至于场地是不是陈老汉的倒无所谓,他们可以去找村上商量,只要陈老汉答应,可以给现钱;左老板也通过陈兴带信来说,他愿意在这里开分厂了,而且还要把厂址扩大,要租要卖随陈老汉选择,那四五千元的小钱他是随时都能拿出来的……

一时间,好事全涌了来,使陈老汉目不暇接,眼花缭乱。哎呀,这好事不来就一件也不来,一来就是一大串,这也太不随人意了。但不管怎么说,好事总是好事吧?陈老汉此时的心情,就像带足了钱逛商店,漂亮的东西实在太多,究竟要买哪一样,一下就没了主意。他真吼几句,吼什么呢?他突然想起了革命样板戏《智取威虎山》里的两句:“打不尽豺狼,决不下战场……”

(十)

有这么多人来找陈老汉商量办酒厂,使陈老汉不知答应哪一个好。想当初他到处跑,求爹爹,告奶奶,就是没有人愿意办这个酒厂,现在倒好,一来就是一窝蜂,真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此一时,彼一时也!看来大李这小子的确赚了钱,不然不会引起这么多人的嫉妒和眼红。

是的,大李肯定是赚了钱的,这些涌来的人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都知道酒厂经营的底细,包括他陈老汉也知道。一看大李平时那吃苦劲、节约劲、精细劲,苛刻劲,就应该知道他赚了钱。

“可赚钱也得把我老汉放在眼里不是,如果没有我这酒厂,你小子能赚钱吗?”陈老汉愤愤地想,“你只给我两百元的酒厂使用费,难道你两百元就可以开辟一个厂址来?我当初可是花了四五千元的代价才搭起了工棚,挖开了酒窖,架起了烟囱,盖起了库房呀!现在你就两百元想把我打发了,那简直就是打发叫花子!”

一天下午,陈老汉专门找大李谈了关于酒厂继续租用的事,可出乎意料的是,大李矢口否认他赚了钱,而且还说,明年他不办了,谁想办谁办去。陈老汉一听,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于是又问了大李,直到大李又说了那句话,他才相信并非自己听错。

哎呀,没想到挤走大李居然这么容易,陈老汉反而过意不去起来。他假意说:“没有谁说不让你办,只是蒋家老二那小子催债催得急,我也没办法,想先来这里问一下情况,要是你还继续办的话,我们现在就该把明年的合同签了。如果你真的不办了,我也好提前找人。”

“不办了,不办了,挣这点钱,你们就开始眼红了!”大李老婆在一旁显得非常气愤地说。

陈老汉一听,马上回敬道:“不办就不办吧,何必说这些!”

陈老汉想,不办?不办才好呢!不办,我自己正有人要办,反正我现在处于绝对的优势,要办的人可多呢,你要继续办,就得补今年的租金,就得加钱,就得满足我提出的条件……

可是,蒋老二两口子这几天又找上了门,他们夫妻俩是轮番上阵,催款的频率越来越高,逼债的手段也越来越新,真可谓喜、笑、怒、骂、忧、悲、凄、哭全用上了,仿佛有一种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势头。

陈老汉不知蒋老二两口子葫芦里到底卖的啥药,还真以为信用社把这笔款催得紧,于是就叫老伴李青娥亲自到城里的信用社里了解一下情况,看到底那笔贷款到现在连本带利具体是多少,反正有这么多人要办酒厂,难道还怕还不上?

(十一)

打发老伴走后,陈老汉兴致勃勃地来到了酒厂,他先找到岳进来说:“我去找了大李,他说不办了,这样正好我们可以大显身手了!”他以为这样说,岳进来会欣喜若狂的。可是岳进来并没这样,而是面有难色。

陈老汉马上问:“咋了,情况有变吗?”

岳进来忧郁地说:“他不办,我们也办不成!”

陈老汉觉得奇怪,心想这岳师傅也真是的,怎么出尔反尔,我辛辛苦苦地为他争,他却不办了。于是马上问:“究竟是咋回事呢?”

岳进来朝四下里看了看,见没人,于是才说:“听说蒋老二要办。他要办,我们谁敢跟他争?古话说,强龙压不过地头蛇!”

陈老汉一听,心里马上就明白了,原来蒋老二两口子是想要办酒厂,却不对他直说,而是用“逼债”来让他拱手把酒厂让出来,这也想得太妙了!可他把我姓陈的看成了什么?傻瓜、笨蛋、白痴,还是什么下贱坯子?陈老汉的胸腔里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他把牙齿咬得紧紧的,拳头捏得“咔嚓”直响。原来他的掌心里正有两个刚从家里拿来的山核桃,却被他捏了个粉碎。

陈老汉愤愤地说:“欠债还钱,杀人偿命!他想要办酒厂,做梦去吧。我就是让酒厂烂在那里,也不给他这号人!”

陈老汉还存着希望,他要去问问那两个小工张武和刘龙。等张武和刘龙有空,陈老汉就找到了他们,跟他们说:“大李不办了,你们作好开工的准备吧”!两个小工相互看了一眼,然后张武说:“陈大爷,不是我们要扫你的兴,我们俩主要是对大李的苛刻不满,在你那里说说而已。真是要办,我们可能还不是那个材料,再说我们又没有钱。”

陈老汉一听,心里就有些气愤,心想,这种事还能说说而已?真是败兴!看来这嘴上无毛的人,说话不牢,还真是那么回事。

于是就质问张武道:“你不是说你的舅舅有钱,他要来办吗?”

那小子听了后,马上说:“他问过我关于酒厂的事,我以为他要办。可是后来我问他,他说这里离家太远,不好照应!”

陈老汉又冲着刘龙说:“你不是说你的表叔要办吗?”

刘龙不好意思起来,马上低着头说:“我是瞎编的,我根本就没有表叔!”

“这种事还有瞎编,亏你想得出来,险些坏了我的大事!”陈老汉边说边气呼呼地离开了他们。真是一对花言巧语的家伙,居然把不办酒厂的理由说得冠冕堂皇,天衣无缝。这里面该不会又是蒋老二在“捣鬼”吧?

(十二)

几天后,拉煤的小王终于来了,陈老汉简直有些喜出望外。他看见煤车正在卸煤,就迫不及待地把小王拉到一边说:“小王,关于酒厂的事,我找了大李,他说他没赚到钱,明年他不办了。既然这样,你就正好把他办起来!”

小王依然看了看四周,见没有人,于是才说:“陈大爷,这酒厂的进进出出,我心里可是清楚得很,他说他没赚到钱,那是骗你的。”

陈老汉马上说:“我知道,但我始终不明白他赚了钱却为什么又不办了呢?既然他不办,我们正好挤走他,就让你接着办。”陈老汉说了这话后,见小王面有难色,于是心里说,这次该不会又黄了吧。

果然,小王犹豫了一下后,才说:“陈老爷,不是我不办!我既然答应你说要办,我不办了也要给你一个交代。从酒厂的收入来说,我真的想办。但从安全方面考虑,目前又不能办!”

“为啥呢?”陈老汉迫不及待地问。

小王又看了看四周,见无人,这才说:“我听说蒋家要办。如果他们要办,你不让他办,而是把酒厂交给了我,这蒋老二却是要嫉恨我的,那时就算办起来了,可他随时都可能来报复的,我们可就没好日子过了。虽说我也是本地人,谁怕谁?可蒋家就在这酒厂旁边,狗都有打盹的时候,你知道他什么时候下手?”

陈老汉一听,又是蒋家这个老二在从中作梗,真是气死人。但一想到小王的话,也不无道理。于是他只好问小王:“那现在咋办呢?”小王说:“现在只好维持现状,等待条件成熟。条件不成熟,我是不敢拿自己的血汗钱来开玩笑的!”

小王说了之后,还笑了笑,仿佛很轻松的样子。可陈老汉却不轻松,他的心里像压着一大块石头,脑中像塞了块铅,重重的,而且还生疼起来。

陈老汉想,又是这蒋老二,难怪他最近以来,讨债讨得这么勤。原来是想通过这种方式,让我乖乖地把酒厂送给他。陈老汉愤愤地自语道,蒋家老二,你要酒厂,你应该好好跟我商量,你怎么用这种“下三烂”的手法?你也太阴险了吧!不就是欠你点钱吗?你却倒好,居然想起我吃饭的家伙来了。你想兼并我,没门儿!我就是把酒厂炸平,也不给你!

(十三)

现在只剩下左老板一家了,前段时间,左老板还捎信来过,而且他是大老板,肯定会办的,我看你蒋老二能把他怎么样?想到这里,陈老汉的心里多少又好受了一些。鉴于蒋老二最近逼债逼得紧,他还必须尽快通过侄儿陈兴找到左老板,然后在左老板那里预支些钱,把那笔贷款还了,看你蒋老二还想不想酒厂。

陈老汉到城里去找到了侄儿陈兴,并把最近一段时间酒厂发生的事给陈兴一说。陈兴对蒋老二的作法也很气愤,他思考了一下,然后分析说:“这蒋老二看见大李酒厂开得红火,就眼红了,所以他想办。但是他又不跟你直说他要办,这就是他的高明之处。他为什么要这样?这是他的一个策略,他是想通过逼债让你自己把酒厂拱手让他。如果这样的话,说不定他还要说不要呢,让你千方百计地求他。这样,他就可加一些附加条件,甚至还要说,你这酒厂是值不了多少钱的。这蒋老二也太有心计了,他其实不光想要酒厂,而且还想对你继续进行敲诈!”

陈老汉听陈兴这么一说,马上就问道:“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呢?”

陈兴说:“现在首要的事情应该是把那笔贷款还了,免得蒋老二在那里瞎嚷嚷。以后酒厂要谁来办,他就插不了手了!”

“又哪来那么多钱还呢?怕是一时半会儿凑不齐的!”陈老汉为难地说。

陈兴马上问:“具体需要多少钱?”

陈老汉说:“本钱倒是只有三千,可前几天,你二妈去信用社托人算了一下,连本带利已经是四千三百多了!”

陈兴一听,也觉得有些棘手,这毕竟不是一个小数目。四千三,相当于他两年多的工资。但为了安慰二叔,他只好说:“慢慢来吧,总会有办法的,凡事都事在人为,反正事情只有朝这个思路上办,你才不会落入蒋老二的圈套!至于钱,我们大家都想想办法吧。”

接着,陈老汉说起了左老板要办分厂的事,希望陈兴和他再往左老板那里去一趟。陈兴马上说:“既然是蒋老二已经放了话说他要办,这左老板也未别敢在那里办了。这些商人个个精得像猴子,眼光看得也远。不过,我们还是可以去试试,但不抱希望!”

果然,当陈老汉和陈兴找到左老板后,左老板真像陈兴说的那样,像个缩头乌龟,马上就改口了。他说:“前段时间我的确想在你们那里办酒厂,所以才捎信给你,可是最近一段时间我这里太忙,实在有些脱不开身。这件事情,我们以后再谈吧!”

陈老汉见左老板说了这样的话,就知道事情可能要黄,心里就纳闷起来,心想这蒋老二也太厉害了,怎么这么多人怕他。他原以为左老板这种人是不怕他的,也不该怕他,可今天听左老板说出这话,还算真长了见识。

但陈老汉却有些不甘心,还想做最后的努力。他知道,事情往往到最后,说不定会出现转机。即使出现不了转机,他也要想出一口气。于是就口无遮拦地对左老板直截了当道:“你是不是怕蒋老二,其实他不外乎就是想通过我在信用社的贷款,来要挟我,以达到霸占酒厂的目的。如果我们把那笔钱还了,他就插不上手了!”

“真的?”左老板仿佛从梦中刚刚惊醒。

“怎么不是?如果还上了那笔钱,蒋老二在酒厂的问题上就八竿子打不着了!”陈兴也在旁边帮腔道。

“既然是这样,你们怎么不早说,我还以为蒋老二是个混混,只知道捣乱呢。你们大概缺钱吧,不然可能就不会来找我了。当然,钱,我可以借给你们。但有一个条件,以后我要在那里办分厂,你们得首先满足我!”

“那是当然,那是当然!”陈老汉和侄儿陈兴都惊喜得异口同声地说。

“你们在信用社里贷多少款?”左老板随便问道。

“三千!”陈兴替陈老汉回答道。

“好,我就借给你们三千!” 左老板边说边就到保险柜里取钱。

左老板把钱点给了陈兴,而且还开玩笑似的笑着说:“我把钱就算借给你,反正你是老师。与人为师,为人师表,我相信你!”

(十四)

从左老板那里出来,陈老汉的心里是复杂的。想不到他在不抱希望时又努力了一下,结果还真出现了奇迹。这段时间里,酒厂的风云变幻,把他弄得很像掉进了一个又一个旋涡。现在有了这笔钱,应该算是脱离了危险,但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这大概是太容易得来的东西让他不踏实,所以老感觉在做梦。可怀里揣着厚厚的钞票又是千真万确的,这让他不得不用手指掐了一下大腿,他怕是梦。

回到酒厂,大李却意外地热情起来,他主动找到陈老汉,并解释说:“那天我说不办了,那是气话,因为有许多人以为我赚了钱,都红眼了!”

陈老汉如今也有三千块钱了,再也不像前几天那样惧前畏后,于是就和大李讨价还价起来,最后大李把租金加到一年一千五百元,也就再也不加了,并说只订一年的合同,至于今年的租金,可以在使用费外重新给,同样是一千五百元。陈老汉一听,觉得这样做还差不多,于是见好就收,马上同意。

这样,陈老汉就在大李那里拿到了三千元的进账,加上左老板借的这三千元,总共六千元。还信用社那笔贷款,已是绰绰有余。

在一个晴朗的早晨,陈老汉和侄儿陈兴到了信用社,把那笔贷款干净彻底地还了,总共是四千三百四十九元五角三分。此时,蒋老二可能还在家里睡大觉,说不定正在做“霸占酒厂”的美梦呢。

两天后,也就是元旦那天早晨,寒冷的空气笼罩在酒厂上空,细微的太阳光从云缝里缓缓地露出脸来,显得力不从心的样子。

酒厂的烟囱里又冒出了浓浓的黑烟,陈老汉们正在棚下忙着,就听见蒋老二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妈的,这个世道还真怪,借钱时有情还钱时却没有情了!”

廖杜珍也大叫道:“这个世道,不能做好事。做好事遭雷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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